第10章
十一見着大籠的時候,他正伏在五柱的床頭哭泣。
五柱渾身塗滿了傷藥躺在明娘的房間裏,空氣中彌漫着藥和病人體液味道混合的青煙,叫人透不過氣來,木柴在屋後的火爐裏噼啪作響。全村的病號都被擡到這裏,明娘在地上給他們鋪上嫩樹枝編織成的軟墊,占滿了整個小院。
十一穿過他們此起彼伏的呻吟聲,找到正在痛哭的大籠,看着他抽動的肩膀不知該如何開口。
“爸,你這是怎麽了,我以後再也不淘氣了,你快醒來吧!”明娘趕忙走過來,拉開他搖晃五柱的手,責怪道:“你爸爸受重傷了,你不能這麽打擾他!”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要麽你就在這安靜的陪着他,要麽你就去外面守着,”明娘拽過在院裏踱步剛剛進屋的十柱,“你看着他,別讓他再碰五柱的身子,這藥晾幹了才有效,別讓他碰掉了。他一時半會好不了,八斤老爺子那身子還是不行,村裏的事還是瞞着他點,該過生日還是得想辦法給他過,老爺子也沒幾個這日子了,這段時間都得靠你前後多擔待了。”
“得勒,您放心吧,這我義不容辭。”十柱掰着大籠的肩膀,讓他轉過身來,瞄了一眼五柱,見他仍然昏迷不醒,因燒傷而滲出的體液沿着他的身體在床上畫了一個圈,“走,我問你點事。”他不容大籠分說,連拖帶拽把他推出了房門。十一緊跟在他們後面。
他拖着一條腿攥着大籠的手在傷號中間穿過,一路上不停的安慰他們好好養傷,直到來到院外相對安靜的地方,見左右無人,把大籠拽到面前,他沒有參與五柱的行動反倒因禍得福,大火只燒掉了他露在外面的毛發,當他把殘存的幾根頭發也一并剃掉之後,使他看起來活像一只會說話的雞蛋。他板起臉,低聲問道:“你怎麽自己回來了,我兒子不是跟你在一起嗎,他們呢?”
大籠避開他的眼神,兩只手互相揉搓着,說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十柱意識到自己聲音高了八度,挺直胸膛躍過院牆看到明娘的小助手們仍然在傷號之中忙碌,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談話,咽下一口唾沫,用盡量平和的聲音問道:“你怎麽會不知道,那天你們不是一起出去要探險的嗎,這一去好多天,沒個人影,你說,你是不是把他們丢在森林裏了?”
“不用你管!”
十柱揪着大籠的頭發将他的頭鉗制在面對他的角度,狠狠的扇了兩個巴掌,罵道:“小兔崽子,平時你爸當個破代理村長就把你狂成這樣,現在他完蛋了,你還牛逼什麽?快說,你把我兒子扔哪了?”
大籠眼中噙着淚,紅色的手印中滲出清晰的血點來,他叫道:“死了,他們都死了,他們活該!”
十柱暴跳如雷,連着在大籠的臉上抽了十幾個巴掌,拎着他的頭發将他摔倒在地,大籠惡狠狠的看着他,趁他不備猛得起身将他推倒,扭頭跑會院子。十一躲在院門後偷聽他們的談話,大籠沖進來的時候差點撞到他懷裏,他向後一縮,大籠貼着他的鼻子竄進院子。
隔了半天十柱才拖着一條傷腿罵罵咧咧的跟了進去,一見到傷員的面立刻換上一副平靜的表情,故意咳嗽了兩聲,用他盡量快的腳步追到五柱的房間,卻看到除了明娘和躺在床上的五柱,房間裏再沒有其他人。
“你慌慌張張的幹什麽呢?當村長你得沉穩一點。”五柱幾乎全身沒有一塊好地方,明娘忙活了半天,仍然有小部分傷口沒有得到醫治,她将藥敷在五柱的小腿內側,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這屋裏沒你的事,快去村頭幫着他們組織組織,這人病了在我這還行,可病好了得有地方住,那房子得快點重新蓋起來,萬一再來一場雨,外面那些人沒幾個能挺過去的,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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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柱站在地中間尋摸半天也沒看見大籠的人影,只好規規矩矩的退了出去。他照明娘的吩咐磨磨蹭蹭來到村頭,一路上越想越氣,兒子不能這麽平白無故的沒了,他靈機一動,那幾個孩子也沒回來,得聯合他們的爹媽一起找大籠對峙,不信他不說實話,他絕不相信好端端的兒子就這麽死了。想明白這些,他扶着牆幫着自己走得更快些。
村頭一片狼藉,村裏還能動的人除了幫忙照顧傷號的,其他人都在廢墟上忙活,十柱趕到村頭一眼就瞧見跳豆的爹站在一堆破磚爛瓦上挑來揀去,将還能用的材料一件件挑選出來遞給下面等着的人。他仰着頭連聲呼喊跳豆爹,卻沒注意腳下橫着的房梁,撲倒在地。跳豆爹見他來了,從廢墟上跳下來,跑來将他扶起,“老十,你急什麽,明娘那邊出什麽事了?”
“那邊沒事,”十柱把着跳豆爹的手腕站起來,揉了揉磕破了的膝蓋,說道:“你知道嗎,大籠回來了。”
“回來回來吧,叫他們別瞎跑了,沒事趕緊來這幫忙,成天到晚也不幹點有用的事。”
“不是,他自己回來的,你兒子不也跟着他出去了嗎?”
跳豆爹一愣,停下了返回廢墟的腳步,疑惑的望着十柱,“是啊,他沒跟他一起回來?”
“對啊,我剛逮着他問了兩句,你猜他怎麽說?”十柱一臉忿忿不平。
“你快別賣關子了,他怎麽說?”
“這小王八蛋,說咱們兒子都死了,還推了我一把跑了,不知跑到哪去了,這小子就是欠管教,他爹還在病床上躺着,更沒人管他了,等找到他我非得收拾他一頓不可。”
“哎,這樣不好吧,咱們還是先問清楚再說。你在這等我,我去叫上他們幾個,咱們分頭找。”
“對,我就不信找不着他了還。”
一行人擱下手中的活,花了一天時間,将全村上下翻了個遍也沒找到大籠。當神陰山的山號例行響起,大夥都準備放棄的時候,大籠卻主動現身了,十柱上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泛起白色深陷在他的肉裏,生怕他再次跑了。大籠這一次沒做什麽反抗,規規矩矩對着十柱認了個錯,十柱将信将疑的松開手,跳豆爸趕忙問道:“大籠,你說我們兒子死了,是真的嗎?”
大籠雙唇抿成一條縫,也不理他,也不說話。
“你這孩子,要急死我們啊,找了你一天知道嗎,你倒是說句話啊!”十柱在旁邊急的跳腳,大籠冷眼看着他,停了半響,說道:“要說也行,但是你們得把全村人叫來,要不我不說。”
幾個大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圈對方詫異的神色,最後目光又都落回到大籠身上,問道:“到底什麽事,你還要賣關子?是死是活你說一句不就得了嗎?”
不管他們再怎麽問,大籠就是不說話了,無奈只得照着孩子的要求,将全村人召集全了,有的人嘴裏還嚼着半口飯,還有人來的路上連蹬帶踹套上皮裙,勞累了一天,沒有人不抱怨的。待到大夥都聚集到村頭的廣場上,大籠來了精神,跳到早就搭好的高臺上,說道:“各位叔叔伯伯,嬸嬸阿姨,實在對不起這麽晚了将大夥叫出來,我先謝謝你們了,謝謝你們在我不在的這兩天照顧我爸爸,他受了那麽重的傷,要沒你們照顧恐怕他挺不過來。”
十柱一聽這說的什麽話,趕緊叫他打住,喝道:“大籠,讓你說我們兒子的事,你這唱的什麽戲啊,別耍滑頭,我兒子到底怎麽了?”
跳豆爸也說:“孩子,你爸爸為了大夥負了傷,可是別人也都負了傷,他們都是為了村子,你不要有什麽怨氣,你快說說你們到底幹什麽去了,其他孩子們呢?”
大籠在村民中掃視了一圈,看到十一也在人群中的時候眼睛一亮,似乎更有底氣了,他清了清嗓子,說道:“沒錯,十叔,我白天沒騙你,你的兒子,還有你們的兒子都死了!”在村民議論的聲音起來之前,他搶道:“可這不怪我!”
“怎麽不怪你,他們都是跟你玩野了,我要你償命!”十柱一個腿跳着要往木箱壘起來的臺子上爬,被跳豆爸勸住,“老十!大籠你說,到底怎麽回事?”
“要怪就怪他!”大籠往人群裏一指,十一看到那個手指頭不偏不倚正對着自己,心裏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只聽大籠繼續說道:“我們本來在樹林裏玩的挺好的,可是這個小子和他的倒黴哥哥卻一直偷偷跟着我,伺機對我們不軌,最後只有我一個人命大,逃了出來,要是我動作慢一點,說不準,我再也見不着你們啦!你們可得給我做主啊!”說着大籠在臺上哇哇大哭起來。一時間十一感受到四面八方對他射來的目光,那些光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唯一的共同點可能是他們都想将他置于死地。
十一向他能見到的每一個人慌亂的擺手,說道:“不是這樣的,我哥哥也有危險,他現在還沒回來呢?你們聽我解釋!”
跳豆爸鑽到人群中來,像山一樣擋在了他和那群人中間,讓他感到稍微安心了一些,他腦子亂成一團麻,木然得将手放在跳豆爸的大手裏,跟着他走了幾步,才發現他是将自己放到了臺上,那些光變得比剛才還耀眼,他不知看向什麽地方,只覺得呼吸加速,臉燙的厲害,只想跳下臺去,鑽進哥哥的懷裏,可是哥哥不在這個地方。他聽到跳豆爸對他說:“好孩子,大夥不會為難你,你跟叔叔說,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你大籠哥哥說的那樣嗎?”
“不是。”聲音小的他自己都聽不見。
“他說謊!你敢說不是?”大籠在一旁咄咄逼人,跳豆爸幹脆也上臺來,坐到他們兩個中間,将他們有意隔開,将十一攬在懷裏,柔聲說道:“你別怕,說出來大夥才能不冤枉你。”
“我和哥哥跟着他們不是想害他們。”
“你瞧!他就是跟我們來,還敢狡辯!”大籠氣勢洶洶,好像抓到了十一天大的把柄,往前上了一步,吐沫星子隔着跳豆爸噴到十一的腦袋上,跳豆爸也微微變了顏色,用嚴厲的目光看着十一。
“我就是想跟他們玩……”
“有你這麽玩的嗎?人命是這麽好玩的嗎?鄉親們你們知道嗎,跳豆和馬耳朵死的多慘,連他們的屍首都不見了,就那麽一眨眼人就沒了!”
鄉親們一片嘩然,跳豆爸更是僵在當場,張了張嘴說不話來,把十一從懷裏使勁一推,翻身鑽進了人群。
“那三個就更慘了,死的時候都不成人形了,都是他哥哥他們兩個幹的好事!”大籠話音未落,人群裏爆發出一聲凄厲的哭喊,一個女人撥開人群沖上來撕扯十一,被其他的村民好不容易攔下了,村民們憤怒的聲讨如同連綿的巨浪将十一淹沒,他只覺得兩眼發黑,喘不上氣來,耳邊只聽到自己不斷重複着“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你說我那點說錯了?”大籠兩手卡着十一的脖子将他拎起來,窮兇極惡的盯着他,好像那眼光可以将他整個吞下,他求饒道:“求你了,告訴他們不是這樣的,我哥哥還去救你了,你快幫幫我吧。”
大籠的眼神稍緩了一下,兇狠的霧色再次彌漫在他的瞳孔裏,他大聲說道:“你死到臨頭了還想狡辯,你說那五個人是不是死了?”
十一出不了聲,只得艱難的點點頭,村民都看見他在點頭。
“你說,你是不是跟着我們來?”
村民又看到了他點頭。
“你這個破落戶的兒子,你爸爸和你爺爺當年坑的我們全村人吃不上飯,現在又來謀害我們的夥伴,你這個孽種,還是趁早死了得好!”暴怒的村民們如捕食的群狼,在他們眼中十一再也不是一個人畜無害的孤兒,而是謀害無辜同伴的兇手,這一刻他們只想将他就地撕碎。
大籠對他取得的成果非常滿意,繼續鼓動道:“你們還能留這樣的禍害在身邊嗎,這麽小就知道殺人,長大了還了得,依我看現在就應該把他吊死!”
已經有人撲倒臺前拉扯十一的腿,吓得他拼了命的往後縮,兩手亂抓,慌亂中手指摳住了箱子上木板之間的縫隙,才勉強沒有被人拖進人群,木頭上翻起的倒刺刺進他的手裏,他全然不覺疼痛,擡頭看着在他頭頂上煽動人群的大籠,只覺得他那麽的遙遠,比平時最疏遠的時候還要遠,遠得一點拉近距離的可能都沒有。越來越多的人來拖拽他,他的手指開始失去知覺,他緊閉着雙眼将全身的力氣都用在對抗村民的合力,可是他太渺小了,任何的努力都是徒勞。村民還是将他拖了下來,木箱上的棱角劃破了他的肚皮,木板上的倒刺刺進了他的皮膚,他的雙手發麻,他的頭重重的磕在地上,他的一切就要被村民們狠狠地扼殺。
“你們這是幹什麽?”蒼老的聲音響起,十一感到抓在身上的手放松了一些,他睜開眼,在村民手掌的重壓下強扭過頭,看到八斤老爺子拄着拐棍站在人群中間,他的身形佝偻,瘦骨嶙峋,四肢因為虛弱而顫抖,此時情緒激動讓他顫抖得更厲害,勉強支撐着他搖搖欲墜的身體,若不是手裏粗木枝削成的手杖他恐怕會立刻倒下。可是這一刻,他就是拯救十一的天神。
他渾濁的雙眼中透着歲月積累帶給他的威嚴,他用他能使用的最大的音量質問四周:“你們這是幹什麽?這孩子怎麽你們了?”
“八老太爺,您就別摻乎了,看你這身體。”村民中有人打哈哈。
“我身體怎麽了?我還沒死呢!我問你們,這孩子怎麽了,”他環顧一圈,村民紛紛低下頭避開他的眼神,他看到大籠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臺上不知所措,雙手将拐住在身前,探着頭問他“你這小子在上面幹什麽呢?”
“八爺爺,十一将疤瘌頭朝天鼻跳豆馬耳朵都害死了,我在這怎麽了,我要告訴所有人他是個壞人!”
八斤臉上稍縱即逝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就被他橘子皮般的皺紋掩飾了過去,他說:“有這會事嗎?十一?”
十一從壓着他的無數雙手中掙脫,摸着眼淚向八斤跑去,一頭鑽進他的懷裏,哽咽道:“不是我幹的!”
“你當然不承認!你告訴八爺爺,他們是不是死了?”
十一擡着淚眼看着八斤望向他懇切的眼神,似乎希望聽到從他嘴裏說出不字,可是他說:“他們都死了,可是不是我幹的!”
“不是你幹的,也是你哥幹的,你倆都不是好玩意!”大籠依舊不依不饒,村民們也有人響應道:“對,你哥出生時就咒死了他爸媽,當時我就說不能留着他!”
“你們聽說了嗎,他哥生的時候是雙胞胎呢!”
“啊?”
“可不是,他哥把他那親生兄弟在娘胎裏就給吃了,把他從他媽肚子取出來的時候還有半個胎兒的屍體呢,可把明娘吓壞了!”
“這小子天天跟着那樣的東西玩,能好的了嗎,再說從他爺爺到他爹都是那種貨色,要我說他倆都不該留,今天弄死他,等他哥哥回來再弄死他哥,一了百了!”
“就是,一了百了,八老爺子就是心軟,當初說別管他倆了,他可到好,一個接一個都給收養了,要不是當初,也不至于搭上這麽多孩子的命!”
“哎呀!我的兒子呀!”肥屁股的媽媽聽言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閉嘴!”八斤老爺子的拐棍在地上用力一頓,他瘦弱的胸腔不斷起伏,肋骨如同封箱一般開開合合,“都給我閉嘴!你們要反天啊!十一你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們怎麽死的?”
十一環顧着虎視眈眈的村民,只覺得森林中的怪物也沒有這麽可怕,他上牙碰下牙,說話磕磕絆絆的“他們,他們遇見了怪物,還有水,然後變成了怪物。”
“放屁,哪來的怪物,一定是你哥耍了什麽手段,給我們下了陷阱,要不然人怎麽能變成怪物?你們嫉妒我們不帶你們一起玩,就用這麽狠毒的手段把我們都弄死,要不是,要不是我命大,我現在也死在樹林裏了,你們的陰謀就得逞了,你們就開心了!”說着話大籠還硬擠出兩滴眼淚,手擋在眼鏡上,從縫隙中偷偷觀察人們的反應。
“八老爺子,你就是護犢子,你是不是擔心沒人給你養老送終啊,你放心吧,咱們不用這兩個孽子,咱們全村人都孝敬您,這事你就別插手了。”說着就有人來扶八老爺子,将他的手從十一的身上強行扯開。十一追着八老爺子大喊:“爺爺!爺爺!”
“反了,反了,你們糊塗啊,糊塗。”八老爺子一把老骨頭根本拗不過村民,只得仰頭長嘆。
“就是,您老人家糊塗了是怎麽的,不是我們輕信大籠,這孩子從來不騙人,你再瞧瞧您護着的這倆,成天調皮搗蛋,見人了也不打招呼,成天看人那眼神,跟透着針似的,見了就叫人心裏不舒服,也不知您怎麽那麽愛護着他們?”
八斤老爺子伸出手在空中抓了幾抓,眼睜睜看着十一離自己越來越遠,一口悶氣堵在胸口,留下一聲:“作孽啊。”即刻不省人事。
村民們這下慌了手腳,七手八腳将他擡起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晃身子,可通通無濟于事,不知誰喊了聲:“快,送明娘!”這才有兩個小夥子将他背起來向村裏趕。一時間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十一的存在,把他丢在地上,有人趁亂揍了他的腦袋幾下,黑暗中他也看不清是誰打的,只看到人影攢動如群魔亂舞。大籠在臺上急的跳腳,高喊道:“那他怎麽辦?”
這時人們才想起這還有更重要的事沒做,十柱在人群中咳嗽了兩聲,費勁巴拉的爬上木臺,差點将木臺碰到,人們看着他用雙手将自己一條瘸腿撈到臺上,顫巍巍的站起來說道:“八老爺子倒下了,五柱也倒下了,村裏不能一時無主,鄙人不才,臨時替大夥做個決定,等到兩位村長都恢複了或者再有能人出來主持大局,我再讓賢,大夥說怎麽樣啊?”
大部分村民不耐煩的瞧着他,也有那麽幾個人零星的鼓了鼓掌,他滿意得點點頭,對別人的反感渾然不覺,清了清喉嚨,朗聲說道:“今天這個事咱們就這樣,這孩子先關進籠子裏,畢竟八老爺子的意見咱們也不能不考慮,你看都給他老人家氣成這樣了,咱們不表示一下尊重不合适,咱們這麽幹興許他一高興就好了呢,到時還讓他來給大家牽頭處理這個事,但是現在就先聽我的,就把這先孩子關起來吧!”
“行了行了,就聽你的,還有別的話說嗎?”
“我還想說,大夥面對事情不要驚慌,咱們總能解決的,你看白天五柱,也就是大籠的爸爸,多麽英勇,”他向着大籠微笑着點頭致意,“我當時還阻攔他,雖然我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你看後來不就爆炸了嗎,這損失也不小,要是聽我的咱們說不定就沒這麽多無家可歸的人了,也不用多幹這麽多活,熊雖然是燒死一個,但是還有一個跑了,可不能放松警惕啊,哎,你們別走,聽我的,你們放心。哎,那你們留下兩個把這孩子關起來啊!”
“十叔,不能就這麽便宜了他啊!”大籠聽說只是将十一關起來,不免擔心夜長夢多,過來扯了扯十柱的褲腰。
“你沒聽我說的嗎?關起來,以後再說!”十柱對他怒目而視,不耐煩的将他的手打掉,随手點了兩個人,叫他們去準備籠子,自己背着手仰首闊步走到臺沿,學着別人的樣子往下一跳,落地時差點摔了個狗啃屎,他用兩手撐在前面,終于沒有太過丢人,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邁着方步走進村裏。
大籠只得留下來,一直看到他們将十一塞進籠子裏,升到杆子上才悻悻離開。
晴朗的夜空,明月高懸,忽明忽暗的繁星與它相比黯然失色,十一在籠子裏怔怔得望着月亮,他只能與它訴說心事,可月亮又怎麽能聽得到呢,它距離那麽遠,即使聽到它又怎麽能懂他的心事,它只是傻傻得發亮,希望它就這麽一直亮下去,照亮哥哥回家的路。
與十一一樣徹夜未眠的還有一個人,大籠琢磨了一個晚上怎麽樣才能将關在籠子裏的小子立刻置于死地,今天的事叫他學會了一個道理,大人不忍心對小孩下手,可是他自己也是小孩,動起手沒那麽多顧忌,當斷不斷,必有後患。
當花妹在他的窗前經過時,他靈機一動,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追了出去。
“花妹,你這是去哪?”大籠搶到花妹面前,伸開雙臂攔住她的去路。
小女孩吓了一跳,仔細一瞧是他,兩束小辮在頭上一彈,臉上泛起了紅暈,小聲說道:“大籠哥。”
“問你哪,這麽早你幹嘛去?”
“我爹叫我去明娘那裏幫忙,你爹和八老太爺都病了,怕他忙不過來。”
“你爹可真是好心,”大籠眼中含笑,直勾勾望着她“你也好心。”
姑娘的臉紅得更厲害了,一直竄到耳朵根,她揉着耳垂,別過頭去,說道:“你怎麽從林子裏回來還變了,還主動問起我來了。”
“我這回死裏逃生,當然曉得以後得對我好的人好一點啦,要是我就那麽死啦,可就見不着你啦!”
“你讨厭,誰對你好。”姑娘把辮子抓到面前,攆着上面的發梢,低着頭不敢看他,突然想起什麽來似的,擡起頭來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問道:“你昨天在廣場說的,都是真的?”
“喲,你終于肯看我啦。”大籠這麽一說,姑娘趕忙又将眼神躲了開去,“當然是真的了,我就算騙他們,也不能騙你啊,我跟你說,那小王八蛋可壞了,別看才那麽點,差點我就回不來了!”
“你不是挺厲害的嗎,你們那麽多人,怎麽就叫他收拾了?”
“你昨天沒聽啊,這小子和他那個怪物哥,在林子裏可厲害了,到處是他們補得陷阱,他們還會使喚怪物,換那幫大人我看也頂不住,要我說,得趕緊把這小子除了,大人們現在都忙不過來,也不當回事,這擔子還得我來。”
“你可真了不起,以後咱們長大了,大家肯定選你當村長。”小女孩一臉崇拜,眼睛望着他出了神,似乎看到村長已經站在她面前。
“那你想不想當村長夫人。”大籠湊近了姑娘的臉,幾乎貼上了她一眨一眨的睫毛,她的呼吸軟糯香甜,讓他不由得有些着迷。
“你壞,才說兩句就沒正行。”姑娘小手握拳錘了他一下,他捂着胸口憨憨得笑,望着她不答話,姑娘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麽弄他?”
大籠手扶下巴,學着大人的樣子在腮幫子上摸索莫須有的胡子,搓了半天臉,為難的說道:“我還真沒辦法,他們這會派了兩個人輪班看着他,就怕再出事,我想下手也沒機會啊,要不我怎麽找你呢?”
“哦,你就是為了這事找我呀,那我不理你了!”說罷姑娘佯裝生氣扭身要走,大籠一把将她抓住攬在懷裏,姑娘沒想到他會直接來這一手,在他懷裏掙了兩掙,順從得将頭靠在他的胸膛上,聽着心跳撲通撲通的,也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大籠的。
“好妹妹,幫我這個忙,以後你就是村長夫人!”
“讨厭!”兩人誰也不說話,享受着只屬于彼此的美好時光。
良久,還是花妹先開口。
“你說吧,我怎麽幫你?”
“你先去明娘那看看要你幫什麽忙,要是其他的事你就推了,你就說你這兩天被吓着了,頭暈,幹不了累活,那小子關在籠子上總得有人給送飯吧,你就把這活攬過來,然後不就好辦了嗎?”
“你要給他下毒?”
“什麽話,我這是為民除害,再說我也沒有毒,你只管拿來就是了。”
“行,我都聽你的。”兩人見四下無人,又抱在一起,使勁膩了一會,花妹才将大籠從懷裏推開,将小辮往腦後一甩,大籠将她散亂的劉海攏了攏,她對着大籠嘻嘻一笑,連蹦帶跳的走了。
大籠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姑娘在轉角的地方還回過頭來笑了一下,他忙堆起笑向她擺了擺手,臉上的肌肉才漸漸松弛,變得陰沉起來。
他整天四處溜達,村裏的人手早就忙活不開了,先去明娘那裏打了個轉,他爸爸全身敷滿了草藥,活像個人形大粽子,他趴在床頭盯着他的鼻孔看了半天,草藥的邊緣下面露出鮮粉色的嫩肉,他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爸爸毫無反應,明娘進來拍了他腦袋一下,罵道:“不能碰,你那髒手,碰了叫山神怪罪,你爸就好不了了!”
他聽話的将手收回來,下巴搭在床邊,問道:“明娘,我爸還能好嗎?”
明娘聽他說的可憐,嘆了口氣,說道:“山神保佑着你爸爸,肯定能好的,你別難過了。”
“誰難過了,我看他是挺難受的,還不如那些直接死了的,還少受點苦。”
“你這死孩子,怎麽說你爸爸呢,我就當你說這話是為了你爸爸好,快滾出去,不愛看別看。”明娘勃然大怒,拎着他的耳朵給他扔了出去。
大籠對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小聲念叨:“說假話你們一個個聽得真真的,說真話卻不許,大人都是傻蛋。”
他張開手,看着裏面從他爸爸身上扣下來的一塊凝固成膏狀的草藥,放在鼻子邊上聞了聞,一股挂薯葉子和老鼠屎混合的腥氣竄進鼻腔,叫他差點嘔出來,他趕緊将這東西彈到一邊,腦子一轉計上心來。他拉住旁邊經過的一個在明娘手下幫忙的小侍女,說道:“妹妹,給我爸爸用的這是什麽藥啊,聞着這麽惡心。”
小侍女穿着像明娘一樣款式的樹葉胸環,那是她們向山神許諾獻出一生的信物,這女孩年紀看起來只有八九歲,胸環上的樹葉只有兩種,看樣子才剛剛跟了明娘沒多久,她怯生生的回答:“這是我們娘娘特意調制給村民治燒傷的,敷在傷口上可以止痛去癢促進肌膚再生,你看他們今天都不喊疼了,燒傷不太厲害的,有的都回家了呢!”
大籠環顧昨天被病號塞得滿滿登登的小院果然多出好多空位來,他嘆道:“就這麽快?他們都好了?”
小侍女臉上透着得色,将手中托着的木盤舉高一些,說道:“也不是好了,他們還得定期回來上藥,就是不用時刻讓我們看着了,多虧這藥,讓我們也能多休息休息,昨天可把我們忙壞了。”
“可不是,可不是,你們都辛苦啦,哎,你叫什麽名字?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我叫芯妹,我才來這不到兩個月,你看我這葉子才這麽兩種,“芯妹捋了捋胸前的葉子,很愛惜的将它們擺正,一個挨一個的壓好,”我家是在後村的,不老出來玩,我爹身體不好,不能下地幹活,我媽才送我來明娘這侍奉山神,說是給我爸爸祈福。”
“那你可真是孝順,我爸爸就在裏面呢,燒的最嚴重的那個,你可得多照顧他呀!”大籠做出傷心的表情,向屋子裏伸了伸脖子,語帶埋怨的說道:“明娘可真是的,還不叫我看他,這不把我攆出來了。”
“你可別往心裏去,明娘人很好的,他肯定是怕你爸爸恢複不好,你可別怪她。”
“我沒怪她,你人也很好,以後我常來看我爸爸,也來看你好嗎?”
“看我幹什麽,還是多看你爸爸吧,別叫明娘再給你趕出來。”芯妹嘴上拒絕他,可臉上笑的跟花一樣,兩顆小虎牙透着天真,說罷繞過他要走,大籠搶上一步攔住她,問道:“哎,我還是想問問這藥的事,你說這藥能吃嗎,給我爸爸吃點是不是能讓他好得更快啊?”
芯妹大驚失色,連連搖頭,說道:“你可別瞎弄,怪不得明娘要趕你走,明娘說了,這東西有劇毒,人吃多了會有後遺症的!”
“什麽後遺症?會死嗎?”
芯妹警惕起來,打量着他:“你要幹什麽?”
大籠眼珠向上一翻,苦着臉說道:“我剛剛好奇,舔了那麽一點,不會有事吧?”
芯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噗嗤一聲樂了出來,說道:“你可真傻,這麽臭的東西你也能吃下去,一點不礙事的,死可能不會死,但是估摸着你得挺難受?”
“怎麽個難受法,那吃多了會死嗎,你告訴我個準的,讓我有點心理準備。”
“我真不知道了,我得趕緊去給明娘送藥,你可別再偷吃了啊,嘻嘻。”
大籠目送小侍女高高興興的離開,找到一個昏迷不醒的傷號,見四周沒人注意,在他身上取下一大塊草藥,緊緊的攥在手裏快步離開院子。一出院門便見到花妹手裏拎着一只空碗喜滋滋的迎面走來,見到他在這裏眼前一亮,快步趕了過來,把碗在他面前一晃,說道:“你看,我都聽你的,給那小子送飯回來啦。”
大籠接過那碗,一點食物殘渣都沒有,碗底卻是濕的,他撇了撇嘴,說道:“這小子胃口倒好,我的傻妹妹,不是讓你拿了飯來找我嗎,這回倒好,這小子可撿了個便宜。”
花妹撲閃着大眼睛,看他有些不高興,柔聲說道:“剛才明娘催的急,嫌我懶,我想着要表現一下就把這事給忘了,不過你別急,聽說他們在地裏分熊肉呢,這可是難得的好東西,要不你再給他弄點,他不會不吃的。”
大籠瞥了她一眼,說道:“可不是好東西,我爹差點也一起給烤了,走,咱們也去弄點,不能光便宜了那幫大人。”
花妹一聽高興得差點跳起來,連聲稱好,挽着大籠的胳膊向地裏走,大籠還有些不适應,看看左右無人,也就随她挽着。兩人一路有說有笑穿過村頭的廢墟,村民們幹活很有效率,破磚爛瓦堆起的山包變得小了很多,不遠處多年沒有開工的磚窯煙囪又升起了嗆人的黑煙。他們掩着鼻子快步走過,來到耕地遠遠望見一幫人蒼蠅一般圍着熊屍忙得熱火朝天。一群人分工明确,有人剝皮有人割肉,十柱站在熊屍不遠的地方指揮大夥将分割下來的肉堆在他的面前。
大籠從花妹手裏拿過碗,捧在胸前湊上去,做出可憐巴巴的樣子對十柱說:“十叔,給我也來一塊吧,我爸爸還昏迷着,有這肉說不定能讓他早點醒來。”
十柱臉上陰晴不定轉了幾轉,和顏悅色的說道:“好孩子,你爸爸昏迷着,不能吃肉,還是先緊着咱們這些人吃,你要是想吃就在這等一會,咱們統一給分。”
大籠扁着嘴,作委屈狀,說道:“那得等多久,我爸爸為了殺這熊命差點都搭上,現在拿一塊肉讓他高興高興都不許。”說着眼淚就灌滿了眼眶,花妹在一旁也幫腔道:“十叔,你是不是怕大籠他爸爸醒了你就當不了頭了,你就想讓別人都聽你的!”
十柱臉一沉,厲聲道:“你這小姑娘怎麽說話呢,去去去,別在這搗亂,沒有就是沒有,這一只熊大是大,可也不夠全村人吃的,你一塊我一塊都拿走了成什麽樣子,這是村子的財産,你們小孩子懂得什麽,快走。”
花妹紅着臉嘟着嘴說不出話來,大籠悄悄扯她胳膊給她遞了個眼色,可憐巴巴的對十柱說:“那就按十叔說的吧,反正現在你說了算,誰都得聽你的,到時候這熊都搬到你家去幫大夥儲存起來,我們也都放心。”
這時已經有幾個村民圍了過來,聽說十柱要将熊肉搬到自己家去都不幹了,說道:“十柱,你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要這麽幹我可不幹了,這熊還有半個,五髒六腑都沒掏呢,全給你擺在這,你有本事就全拿回去吧,爺們幾個不伺候了。”
“就是,人家大籠給他爸爸要一塊怎麽了,要我說都給他家我都願意,是像你說的,不點這火咱們村子也不至于毀成這樣,全村都得讓這熊吃了,留着房子有什麽用?”
“對,要我說他們那些傷員就該多分點,十柱你要想獨占,那還跑了一只更大的呢,你弄那個去啊,別以為五柱倒了你就行了,沒門!”
幾句搶白讓十柱的臉紅一塊白一塊的,忙擺手安撫道:“別呀,哥幾個別生氣啊,我不是這意思,這都是孩子瞎說,”十柱轉頭看見大籠暗自得意的樣子氣不打一出來,彎腰在地上撿了一塊熊肚腩上割下來的肥肉塞到他懷裏,“給給給,我的小祖宗,趕緊拿了肉走人,別在這給我添亂了。”
大籠根本不接,看也不看那塊肥肉,在肉堆裏尋摸半天,伸手一指,“我要那塊。”十柱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那是一條熊前腿,扔在肉堆旁邊,還沒來得急分隔,皮只推了一半,巨大的熊掌還連在上面,心疼得直嘬牙花子,大籠看出他不樂意的樣子,說道:“你瞧,你還真是像我妹妹說的,當頭就是想自己占便宜,知道這塊又大又好,舍不得給我們。”
十柱下了狠心似的,手淩空一揮,不耐煩的說道:“行,拿走拿走拿走,你要哪塊都拿走,我怕了你這小祖宗了,拿了趕緊走,別來煩我了。”
大籠笑嘻嘻的叫花妹幫忙把那熊腿扶上他的後背,往身上一背才知道這熊有多重,只是一截前小腿,就壓得他幾乎站立不穩,但是他還是硬逞能将斷肢的那端用兩支手壓在肩上,熊掌就拖在地上,他彎着腰喘着氣,生怕十柱反悔似的,用他能走的最快速度離開了耕地。
兩人一路走走歇歇,将熊腿好容易扛回了大籠家,一起靠在牆根底下喘着粗氣,大籠媽媽聽到聲音從屋裏推門出來,見到這麽大一條熊腿吓了一跳,問道:“你們這是去地裏弄的,十柱能給你們?”
大籠面露得色,向媽媽炫耀道:“怎麽樣,厲害吧,媽你快把我爸的刀拿來,給他切點送去,讓這肉味把他勾引回來。”
大籠媽媽眼圈一紅,背過身去抹了把眼淚,連聲應着取了刀遞給大籠,眼巴巴看着大籠将肉割下一大塊交到她手裏,她嘴唇顫抖了一下,沒說什麽拎着肉出門去了。
将他媽媽支走,大籠又在熊掌上剜下兩塊肉,塞到花妹手裏,說道:“一塊你自己嘗嘗鮮,一塊給你爸爸送去,叫他也高興高興。”
“那你怎麽辦?”
“什麽我怎麽辦?”大籠看着她憂心的眼睛,恍然道:“哦,你說那個小子,別擔心,我自有辦法,你快去吧。”
“我想陪着你,咱們一起去吧。”
大籠摸了摸下巴,同意了她的要求,當着她的面将提前準備好的草藥抹在一塊切割好的熊肉上,又在那塊肉上割了幾道縫,将草藥填了進去,叮囑她道:“一會我去将看守引開,你就把這個送過去,看着他吃了再回來。”
花妹不解道:“這不是燒傷藥嗎,能有用嗎,再說這味道這麽難聞,他能吃嗎?”
大籠把抹好藥的肉舉到她鼻子底下,她聞了聞,擡頭看着他,大籠說道,“聞不出來吧,這小子既沒吃過藥,也沒吃過熊肉,你就別管那麽多了,我都打聽好了,叫他不死也活不長,咱們村的禍害能不能除,這回可都看你的了!”
花妹緊張兮兮得望着他,他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重了,又随口安慰女孩幾句,兩個按照商量好的行動。大籠走到守衛跟前,仰頭看關在籠子裏的十一,發現對方也在憤憤的看着他,心說有你好看的時候,他扯了扯守衛的手,對方俯下身來,他将嘴貼在他耳朵上,用旁人難以聽到的聲音說道:“大叔,我看見十柱叔在地裏發熊肉呢,大夥都去搶了,他這個時候讓你在這傻站着,明顯是想把你這份吞了,你還不過去看看?”
守衛臉上變色,咒罵道:“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是什麽好玩意,給我下套,我就說這麽個小孩還用我們看着。”說完就向村裏沖,剛走了兩步又停住,不放心的回頭向籠子裏張望,大籠勸道:“放心吧,我替您看着,您快去快回。”
那守衛這才放心,大踏步向村裏走,慢慢得越來越快,禁不住跑了起來,大籠見他沒影了,決心逗逗十一,說道:“怎麽樣,小子,我對你好嗎,機會給你了,你把這些事推到你哥身上,我就放你下來,反正估計着他是已經死了,你何必認這個死理呢?”
“放屁,我哥才不會死呢!”十一白了他一眼,後背重重得靠在籠子上,使籠子在空中輕微的震動着。
“你還不信呢,我親眼看見的呀,我跟你說那會別提多危險了,肥屁股把我堵在一個小破洞裏,你哥傻乎乎的把他引開了,我才趁機能跑回來,你說你們兄弟倆是不是都有點傻?他明明可以自己跑掉的,這會你們早就團聚了,不過估摸着,你們兩個都得在上面圈着。”
“你是說我哥哥把你救回來的,你怎麽能這麽做,為什麽要往他身上潑髒水?”十一翻身撲倒籠子邊緣,這籠子是為大人設計,對他來說縫隙很大,他把腦袋伸出來,探頭看着大籠。
“這什麽話,我又沒本事救他,他已經死了,我不能讓村民覺得是我把那些小孩害死的吧,這讓我以後還怎麽在村裏混,你看他們那天生氣的樣,我不要不這麽幹,他們不得把我撕碎了?”
“你混蛋!”十一咳了一大口濃痰,瞄準他仰起的臉,狠狠的吐了下去,大籠慌忙躲閃,卻還是粘在大腿上,他破口罵道:“你個小王八羔子,你就在上面等死吧你,你還等着他們能把你放了,我告訴你你不聽我的,你死得比那還快!”
“誰要聽你的,我以後再也不羨慕你們了,傻子才跟你們一起玩,你等着!”十一站起身來,腦袋剛好頂到籠子頂,他稍稍歪着脖子就能完全直立起來,他雙手把皮裙往下一褪,露出發育還不完全的小雞,大籠驚慌失措叫道:“你要幹什麽?你別不識好歹,我這是給你活命的機會!”
“我哥死了,我才不稀罕你給的破機會,你就站那別動,你別跑!”十一挺着小雞頂出籠子間隙用盡全身的力氣對着大籠跑遠的方向狠狠的撒了一大泡尿,見他跑沒影了,慢吞吞的将皮裙提上,坐在角落裏埋頭痛哭起來。
哭了兩聲聽見下面又有腳步聲,他忙胡亂抹了把臉上的眼淚,換上一幅堅強的表情,眼睛上的紅腫卻怎麽也掩飾不住,向籠子下面望去,只見花妹手裏碰着一塊黑乎乎的東西一步三回頭的向他這裏走來,見到他在看她,忙把手裏的東西一舉,說道:“十一弟弟,你怎麽又哭了,看姐姐給你帶什麽了?”
“我才沒哭!”十一探出腦袋仔細觀察她的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傻孩子,姐姐給你帶好吃的來了,這是熊肉,你肯定沒吃過吧,姐姐給你送上去好不好?”花妹見十一輕輕點了頭,拿起靠在牆邊的托杆,一個木柄的頂端嵌上了一個木質平板,她将肉放在上面,雙手将肉舉到他面前。
看着十一把熊肉拿到鼻子跟前聞了聞,微微皺了皺眉,她心快提到嗓子眼了,又見十一小口嘗了一下,咽下第一口便開始狼吞虎咽起來,她眉開眼笑回身望了村子的方向一眼,又叮囑道:“十一弟弟,你慢點吃,你不跟別人說,姐姐以後每天都給你送好嗎?”
十一嘴裏塞滿了熊肉,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