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
産下一個男嬰,卻仍舊難逃惡運。嬰兒的心髒極度虛弱,只活了不到一個月,任慕容無風如何通宵守候、絞盡腦汁,也回天乏術。
在雲夢谷人的印象中,子悅一直是個大大咧咧、高高興興、野性十足、對什麽事都滿不在乎的女孩。雖然遭遇這樣的打擊,她看上去遠沒有人們想象的那樣痛不欲生。她休息了兩個月,便像往日那樣風風火火地忙碌開了,陪烏總管談生意,幫郭漆園選藥材,倒是慕容無風一連推掉了兩個月的醫務,獨自在竹梧院內傷悼。
人們都在心裏悄悄贊嘆,慕容無風的這個女兒果然堅強。
半年之後人們卻在湖中找到了她。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子悅的水性很好。
她與一塊大石沉向湖底,卻把自己的手拴在湖心亭的一根不起眼的欄杆上。
失蹤之後,全谷的人分成幾隊人馬,踏破雲夢群山的每個角落,毫無所獲。最後卻是慕容無風發現了那根繩子。
順着繩子,發現了她。
從此,他再也沒有去過那個湖心亭。
那一年冬季,在聽到這個傷心的消息後,他回了一趟家。
他還記得那一天天空是紫紅色的,淡雪鄉愁般紛紛揚揚地灑下來。他背着行囊,徒步走在通往雲夢谷的山道上。偶爾有幾輛華麗的馬車從身邊駛過,馬踐碾着碎雪,吱吱作響。誰也料不到這位戴着帷帽、穿着粗布灰袍的跛足青年,便是這個谷的下一位主人,神醫慕容唯一的兒子。
他來到父親的塌前,聽見父親說:“去看看子悅吧。”
他踩着薄雪,去了她的墓地。
雪簌簌而下,無聲無息地落在油紙傘上。墳地上白皚皚的一片。
那一刻,萬物消失了界線,溶成一道白光。
他分不清誰究竟是這些墳的主人,只是茫然地站在叢叢的墳茔之中,感覺自己也是一具即将掩埋的屍骨。
直到他看見了那棵冷松,和冷松下的那個孤零零的小墓。
他走過去,用袖子拂掉墓碑上的雪。
——馬跑掉了,怎麽辦?
——我想睡了,明天再教你……
哦,小湄。
那一次,他只在谷裏呆了七天。催他走的人竟然是父親。
“你為什麽還不走?”第七天,父親忽然問。
“您不願意我留下來多陪陪您?”
“你不是說你這幾年在外面過得很好?”
他點頭。
“那就離開這裏。”
他不解地看父親。
“生活好比是走獨木橋,”父親道,“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你只能繼續往前走。不能停下來,更不能往後看。”
燭光微微一晃,他猛地從回憶中驚醒過來。
哪壺不開提哪壺,郭傾葵又問:“既然子悅已成了親,你只怕已當上舅舅了吧?”
他在猶豫是否說出子悅的死訊,想了想卻道:“還沒有。”
——就讓子悅在閑談中多活片刻罷。
然後他迅速轉變了話題:“你方才可曾聽見窗外有一道奇異的哨音?”
郭傾葵臉色微變:“沒有……”說完這個字,哨聲又起。
“我想你大哥可能正在找你。”子忻道。
“這是我頭一回沒注意到他的哨音,”郭傾葵黯然地向窗外看了一眼,苦笑,“我不想見他。”
“因為他傷了沈姑娘?”
郭傾葵遲疑了一下,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蘇姑娘有沒有告訴你,你大哥的眼睛也受了傷?”
郭傾葵擡起臉,吃驚地道:“什麽?你怎麽知道?”
子忻正想解釋是怎麽一回事,郭傾葵已經不見了。門晃動了一下,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替我照顧一下輕禪,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