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院子裏的馮太公年紀輕輕兒時是個不務正業的浪蕩子。夏如雪剛來沅水河這小山村時,因她生的有幾分姿色,又常愛穿幾件新鮮漂亮的衣服,本是個沒有風流人品的人。倒被這馮太公看在眼裏心裏,她都是個妩媚風情的可人兒。那時馮太公一直可恨沒有機會下手,等馮遠程去國外背馮以英爸爸的屍首後。他瞅着夏如雪一個人在叢叢的桃花樹下鋤草,故意咳嗽了一聲說:“夏如雪,你這朵桃花還開嗎?”夏如雪又氣又恨地說:“你這人好不知害臊。”馮太公現在因患癌死了,夏如雪雖可恨他年輕時在桃樹下調戲過自己。可畢竟遠鄰一場,論理夏如雪逃不過情分兩字,也要去幫着些忙。換了一身素淡衣服趕着出門,手機的鈴聲響了。原來是她的一個要好的夥計-窦純。真是意外之喜,不情之情。三十年前,夏如雪劃船出網上灘,被陷在水草纏繞的泥潭裏。費勁長時間都不得走出又寬又深的泥潭時,被灘上提水的窦純看見了,急着叫了幾個男人才把夏如雪從泥潭子裏弄出來。也不知窦純見她不是本地人,還是因為裹着身泥水的夏如雪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窦純執意地要認她做自己的幹妹妹。兩人也就結拜了姐妹。後來不知什麽原因窦純出了小山村。離開的那天,窦純給了她一個通信地址。七八十年代的情誼裝在封封書信裏,兩人斷斷續續地通過幾次信。人事變遷紛雜,兩人的音信由最初的渺茫到絕滅。盡管如此,夏如雪也常念叨着這個給了她異鄉情誼的姐姐。如今突然接到窦純遠方的來電,說是分別了三十年,姐妹也怪互相挂心的,特地找了縣城的一家好的飯館,明天見個面。
夏如雪又驚又喜地告訴了曹子惠,興奮地整晚睡不着。心想着姐姐窦純這幾十年是不是像自己一樣一臉老相了。這幾十年裏姐姐窦純還過得好嗎?窦純的子女應該上大學了吧!也不知道她的老公長什麽樣。他們兩個應該是郎才女貌吧!胡思亂想了一夜,天蒙蒙亮時才合了下眼。
匆匆忙忙地吃過早飯後,夏如雪在衣櫃裏翻衣服。這件黑色連衣裙嫌它太過老氣;那件深藍色的連體衣褲厭它太過幼稚;這件深紅色的衫又太過俗豔。坐在床沿上的曹子惠不禁笑了,“小姨,你要去選美比賽嗎?這件淡灰色的單衣挺合你的身的,樣式又好。”夏如雪接過曹子惠手上的衣服,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 ,也覺得這件挺合她的口味的。擡頭見曹子惠光坐着不換衣服,急着說:“子惠,你也要換的,我們一起去。把你一個人丢在家,準餓死。”曹子惠也挑了下眉毛說:“你就真不去馮太公家呢?”夏如雪說:“到時送些財喜也是一樣的。姐姐好不容易來一趟。”曹子惠不高興地說:“姐姐。姐姐。你只記得你那窦純姐姐。把自己的親姐姐都忘記了!”夏如雪不無傷感地說:“姐姐不在那麽久了,永遠地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今年清明節也沒給她上個好香。” 曹子惠一聽夏如雪有點氣咽的聲音,憋不住內心暗湧的傷心,一想起當初夏如白在這屋裏度過的最後時光,哇啦啦地哭着說:“媽媽,再也不能夠叫一聲媽媽了。媽媽那時病着躺着,心裏卻是快活着的。”夏如雪曹子惠都感覺到夏如白不曾離開,她動用過的每樣東西都是昨天才擺好的。她只是顫顫巍巍地出去散了個步。下一秒她就會躺到床上和我們說笑。一切都沒有消失,她就坐在我們中間,她只是處在另一個空間望着我們換衣出門。如果夏如白還活着,她會和我們一起趕去縣城的公交車,然後站在縣城的街頭滿懷期待地等着。
街頭充斥着車喧人聲,穿梭過往的汽車叭啦叭啦地叫着。白色的客運汽車一停下,旅客們如開閘洩洪的水傾到馬路上來,五彩的顏色混雜着石青色。夏如白此時多麽希望自己的眼睛能運射四方,和一對既熟悉又陌生的目光相遇啊!她踮着腳尖扯着脖子望着,熙攘人群裏飄過一個提着枚紅色行李箱的女人,多像窦純啊!夏如白恍惚覺得就是窦純。雖隔了三十年的歲月,但大體樣貌是改不了多少的。夏如白興興地上前叫了聲窦純。那女人回頭怒睜着圓眼。夏如雪忙回了聲認錯了人,才記得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打電話,急切地告訴她自己的具體位置,在電話裏重複了兩三遍。窦純在電話那端告訴她自己開着白色的小轎車來了,沒想到窦純過得日子挺好。夏如雪又心切切的,每過一輛白色的轎車,覺得就是窦純的車。每隔十分鐘,又打一個電話給窦純,要她開車時加些碼數。等待的過程似乎是沒有盡頭,盡頭中又蘊含着無限的希望。當窦純的白色小轎車徐徐地駛過來時,夏如雪興喜地招着手。
逼仄的車內,窦純謹慎地握着方向盤。曹子惠坐在副駕駛座的後面。坐在副駕駛座的夏如雪偏頭望了望窦純:一頭黃色的短卷發下是一張方圓的臉,不明朗的五官湊在了一起,微微發福的身材。窦純看了眼後排的曹子惠說:“那是你女兒嗎?”夏如雪笑着說:“不是,是我的姨侄女。”頓了頓又說:“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嘛!”窦純微微地笑着說:“你也一樣。”回憶過去是輕松愉快的,哪像現實太沉重。夏如雪興致高漲地說:“我那下子給你寫信,還記得給你在信封裏塞進了五角錢。怕你沒錢寄信。你兒子應該讀大學了吧!在哪裏讀書呢?”窦純說:“呵呵……我當時就想你給我寄錢做什麽。我女兒現在在省裏讀大學,本來學的是采礦專業。不知怎麽被學校調劑去了其他專業。你子女在哪裏讀書啊?”夏如雪笑着說:“我女兒都畢業了,現在在教書。”三十年了,窦純還是像一個知心大姐姐一樣地關心自己。那時自己幹不動一些力氣活時,是窦純替她分擔。如果沒有窦純,在沅水河鎮孤苦伶仃的她怕早就抵不過瑣碎繁重的農活了。
汽車緩緩地駛入了縣城的一家飯館門前,三人下了車。彎曲的沅水河河畔有一座寶塔矗立着,而這家富有明清建築風格的飯館就在寶塔旁邊。夏季的河風好像吹過來叮零零的鈴铛聲。曹子惠循着這聲音望去,原來是一個小男孩拿着一個撥浪鼓在河岸邊搖。小男孩看上去才三四歲左右,他的大人怎麽忍心把一個小孩丢在這裏,不管不問的。曹子惠走上前去說:“小朋友,你的父母呢?”小男孩木讷地說:“媽媽說幫我買海綿寶寶去了,還會幫我買風車,帶小籠包來吃。”曹子惠說:“可是這裏不安全啊。我們進去飯館裏等她吧。”說完,拉着小男孩的手進了飯館。
夏如雪窦純見曹子惠帶着個小男孩跟了進來,驚訝地說:“這誰家的小孩啊!”曹子惠推開一張鋪了圓竹墊的椅子說:“我也不知道,剛才進來時看到他一個人在那裏,才把他帶進來的。他說他媽媽幫他買東西去了。”夏如雪說:“萬一他媽媽找不到他,他媽媽不急死了。快點把他送出去。”曹子惠說:“小姨,從這塊大的玻璃窗戶,難道他媽媽不可以看見他啊。我們又坐在靠玻璃窗旁。”夏如雪說:“說是這麽說,可萬一看不見呢?”不容曹子惠說話,拉着那小男孩出了門。
回到座位上時,夏如雪氣呼呼地說:“幸虧我走到寶塔那邊時,遇到了他媽媽。等會你就闖禍了。”窦純說:“如雪,你啊!動那麽大的火做什麽。你姨侄女也是一片好心。”夏如雪說:“姐姐,我還不清楚她曹子惠啊。”曹子惠嘟嘟哝哝地說:“真是好心遭了賊強盜。”窦純見她娘倆為一個小男孩鬥嘴,那曹子惠嘟起嘴來又是那麽得可愛,簡直就是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小女孩,不禁會心地笑了,問夏如雪:“你姨侄女現在是在上班還是讀書啊”夏如雪說:“她是家裏的獨生女,估計要回去幫他爸爸的忙吧。”其實窦純心裏看上了曹子惠的人才,自己家的種性不好,想要曹子惠做自己的媳婦。這樣一來,又可以和夏如雪家結為兒女親家,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窦純點了一桌豐盛的菜,時不時地勸曹子惠揀菜吃,飯後還親自幫她倒茶水喝。三人又在縣城轉悠了會。夏如雪想着窦純好不容易遠路而來,邀着她上自個兒家去住幾晚。窦純也非常樂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