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天,夏如雪惦記着無人看家,和曹子惠莫蘭他們說要回去了。莫蘭也情知她家的情形,便沒留她。倒是曹子惠抱出那只白貓,把它遞到了夏如雪手裏。又進吊腳樓的房間裏随意整理了些衣服,同着夏如雪走了。
莫蘭馮以英在石灘上送走了夏如雪他們,轉身進了廚房。莫蘭見煙熏火燎的廚房裏狼藉不堪,自己又對整潔的屋子習以為常,心裏自然很不自在,于是忙忙地掃除起來。在清理碗櫃的時候,才猛可裏想起阿花的碗還沒有拿過去,便對低着頭在往竈裏塞柴的馮以英說:“莫莫,你給阿花把碗送過去。”馮以英仰着臉說:“媽,這黑貓怎麽一下子就死了。前幾日都還好好的。”莫蘭把前事向馮以英掩過不提,語氣平和地說:“你去給阿花送碗的時候,記得把這死貓裝在袋子裏扔掉。放久了會發臭的。”馮以英見莫蘭好像貓死這事不相幹,悶悶地拿着東西去了。
好一會兒,馮以英喘着粗氣地跑了回來,扒拉着門上氣不接下氣地對正在收拾鍋碗的莫蘭說:“媽,院子裏老了人。馮太公死了。”莫蘭聽到馮太公死了,前幾個月他都還好好的,吃了一驚,瓷碗幾乎從手裏滑落,嘴張了老半天都合不攏,才從夢裏醒過來似地說:“啊!不可能吧。你是不是聽錯呢。怎麽說沒了就沒了呢?”馮以英說:“聽他們家說,馮太公今年就沒好過,他兒子兒媳說馮太公得了什麽血癌。前幾天還到大醫院裏的重症監護室。說什麽還得全身換血。得了癌症的,痛都會痛死,早點死也好。馮太公也就不會那麽痛苦。”莫蘭:”是啊!都說十個得癌症的死了九個。馮太公在的時候,不知道幫了我們家多少忙。你爸爸還是他到擡的喪。”馮以英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也怪可憐的,那我們現在過去幫幫他家人的忙。”莫蘭點着頭說她也打算過去。
這馮太公就是大院子裏給死人做道場的道人。結婚多年都沒有子嗣,五十歲上下才得了個兒子,給兒子取名為馮朝雄。村裏的人都說他們家發人發的慢,所以村裏凡馮姓的人都稱他為馮太公。馮太公中年喜得貴子,自然特別寵溺馮朝雄。馮朝雄自幼對村裏的人兇橫無禮,相貌比鐘馗都還要醜,天生又生得人高馬大,小時經常欺負比自己個頭高的人。那些被欺負了的人常常結幫來喊馮太公的門,把馮太公的門擂得山響。馮太公氣急了,便操着一根粗的木棒,豁地打開門高着喉嚨說:“小兔崽子,找死啊!”才剛還雄赳赳氣昂昂的他們見馮太公護着馮朝雄,便作鳥散了。馮太公給馮朝雄護了一生的短。馮朝雄今見自己的父親不在世了,自己仿佛少了個可以讓自己腰子硬的人,扶着馮太公的棺材哭得好不傷心。馮以英見他哭的如此凄慘,想着自小和他好了一場,自己被惡棍同學欺負時,馮朝雄會把一碗沒吃完的盒飯摔到惡棍臉上去。就憑這點兄弟之間的義氣,哪能冷眼看着他悲嚎,便一邊拍着他的背一邊開解他。馮朝雄感覺有人輕輕拍自己的後背,扭過臉睜開被淚濕透的眼睛說:“馮以英啊,什麽時候來的?”馮以英嗔着他說:“誰像你啊!回來了都不知道去找我玩的。”馮朝雄哽咽着說:“哪個曉的你在家的?”一邊搭着他的胳膊起了身,引着他去了樓上的中堂裏。
馮以英才看清馮朝雄的腰身好像比以前粗了很多。在馮以英模糊的印象裏,馮朝雄和他經常在河裏劃着船捕魚,或者往碧波潋滟的河水裏飛石塊。看誰的石塊在河面上能疊出多遠。記得馮朝雄足以把一塊石頭飛擲得老遠,馮以英自己卻像是要被擲出去的石頭帶走。馮朝雄為這事還嘲笑馮以英的力氣比工蟻還要大。馮以英想着這些少年往事哼哼地笑了起來,“那時你仗着自己的力氣大,作了街霸王。”馮朝雄用力拉了拉馮以英的手腕說:“我馮大爺是什麽人啊!我就是多啦A夢裏的胖虎,你哪回不被我欺負。每回都哭着回家。”馮以英被他這麽用力的一拽,感覺手腕子都快要脫節了,忙說:“還是那麽能吃,吃得力氣越來越大,連肚子都吃出來了。街霸王還是去年的那個街霸王。每回都背站着,替我出氣。還記得我有回被一群小渾渾在小路上攔住了,向我要錢呢。巧的是你路過,就獅子一吼,手都還沒動,把那幾個小渾渾吓得屁股尿流。”馮朝雄說:“別講前年我的勇氣了,現在在哪一行混啊?”馮以英斂住了笑聲說:“在家裏種葡萄。”馮朝雄直了直上半身,難以置信地說:“不會吧!你不是在大學裏學了幾年會計嗎?怎麽回家種地呢?難道守着老婆過起了小日子?”馮以英說:“我的哥哥,真的。哪回還得請你幫我去呢。想起你那時結婚時,我都還在外面讀書,每個人都忙生活,卻很久沒見,也不曉得你老婆長什麽樣?”正說着,一個女人托着一小紅茶盤酸姜清茶進來了,“你媽說是來了一個你的哥們,叫我拿些東西給你們吃。”把小托盤放在茶幾上時,瞟了一眼馮以英說:“剛才聽我婆婆說我老公就你這個好哥們,站在我媽旁邊的那個應該是你媽吧。你媽真啰嗦。聽她們說你好像叫什麽馮英英吧!”馮朝雄哈哈地笑了起來,怪裏怪氣地說:“馮以英。馮莺莺,催莺莺,我老婆叫你呢!”馮以英窘得緊,盡管平時很風趣,但絕不會開這種混賬玩笑:“你不正經,還讓我占你老婆的便宜呢。”那站在旁邊的女人覺得臉上讪讪的,往馮朝雄的臉上啐了些唾沫星子說:“都這樣随便地開自己老婆的玩笑。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兄弟的老婆也可以分享。”馮朝雄把額頭前的一绺頭發一摸,笑着說:“我知道你是玉,白白的玉。我的窦玉,不就是逗你一下嗎?”說完,又用手指穿過窦玉的長發。馮以英掏出兩根煙,一根遞給了馮朝雄,淡淡地笑着說:“你倆口子真讓人受不了。”馮朝雄用左手的食指彈了一下煙灰說:“那怎麽也不帶你那口子過來給哥們瞧瞧的?”馮以英說:“她去她小姨家玩去了。”馮朝雄窦玉說:“那改天帶出來一起。”三人又說了些閑話,下樓往前頭吃飯去了。
在馮朝雄家幫忙的這幾天,馮以英見了馮朝雄的老婆,常暗裏尋思:這窦玉生的不俗。尤其是那雙澄靜的水杏眼,怕是個女人見了,都會嫉恨天意不均。更令主張女人主內的男人心裏活動的是,這窦玉賢惠體貼知世事,吃飯前必先把筷子擱在碗頭,祭一祭去世的馮太公。飯後,她又慣常地把剩菜折在一個大碗裏,清理桌面。人來送財喜,她滿臉堆笑地迎入屋招待。馮太公在九泉也會含笑吧!自己的兒子馮朝雄娶了個這樣好的堂客。馮朝雄這輩子最大的福分是窦玉。回心一想曹子惠,她纖手不理家務,又好弄性子。馮以英單想到這點子上,怪當初自己瞎了眼,看上了曹子惠哪一點。竟如別人所說愛神蒙住了情人的眼,而丘比特的箭也會有毒。難道老婆真是別人的好嗎?連莫蘭也在馮以英的面前誇贊窦玉手腳勤快為人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