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接下來的日子裏,馮以英忙着請人給葡萄面修剪枝葉、紮水泥柱子等。馮以英夏如雪他們着實忙累了些日子。馮以英高高的顴骨越來越從肉裏隆了起來。莫蘭眼見着馮以英消瘦得幾近憔悴,瞧自己媳婦曹子惠的臉上肉嘟嘟得。莫蘭心疼自己的兒子吃了這麽多苦,空下來時給馮以英做些進補的。曹子惠從來沒有看見過天麻可以用來蒸雞,莫蘭也有意讓曹子惠學着做菜。
用柴火做好天麻雞肉、麻椒兔肉時,莫蘭讓曹子惠端給馮以英吃,說馮以英累得連走路都昏呼呼得。莫蘭怕曹子惠多心,領略不到自己的一片苦心,知她愛吃洋蔥溜牛肉,又特地給她做了一份。
偏偏馮以英最怕吃這些進補的東西,背着莫蘭讓曹子惠吃了大半。曹子惠吃的臉兒膩了層油,還一頭打着飽嗝,一頭說:“哎!抵擋不住美食的誘惑啊。吃兔肉還可以美容瘦身呢。”馮以英趁她眼錯不見捏了一把她露出來的腹部說:“都怪我媽把你養的太好。哎,這哪是以前那個曹子惠啊。不過肥的到很可愛嘛。豬豬媽。”曹子惠狠命地用蒲扇柄打了一下他的手說:“難道你想不要我了嗎?”馮以英忙縮住了手說:“哪敢不要你哦!你一定起了不要我的心,才會說出這樣的話。”曹子惠翻了個白眼說:“我什麽時候說呢?你給我說清楚!”馮以英知道曹子惠又将說一些女人的道理,一面說着:“我先去做事了。”
天熱,曹子惠吃完溫熱的肉,身上燥熱得很,脫掉了米黃色的開衫,身上是件無袖的白連衣裙。睡意朦胧,她一仰身便睡到在了床上。忽然見一個人笑嘻嘻地走進房裏來說:“既然嫁給了別人,也得快快給別人生個小孩啊。”曹子惠看這人的身形恍惚是夏如白,想拽住她的衣袖問個明白,忽得這人化作一陣煙霧消失了。曹子惠又感覺自己的腿像是被人擡了起來,又被重重地放了下去。曹子惠猛然地睜開了眼睛,望着敞開的房門,出了會神。外頭的日光正火辣辣地照耀着院子。曹子惠立起身,往院子裏去看花。
放在檐子下的五盆海棠花開得缤紛,曹子惠把手摸了摸海棠花翠生生的葉子,那些開過的花蕊好久都沒有摘過了,曹子惠用手指撚去了那些開敗的花,把多餘的枝枝葉葉掐去。忽然看見兩花盆的間隙裏躺着咽咽嘶叫的黑貓。那黑貓見了人反而不跑,卻把身子蜷縮成一團,顫栗個不停,喵喵地叫得人心裏凄楚。曹子惠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捉起黑貓,愛撫地把它的毛摸順。
曹子惠看着懷裏的貓毛色暗淡,就像一只病貓。曹子惠轉身進了廚房,在竈旁用草給它鋪了一個窩。只聽門外水涮水桶的嘩嘩聲和莫蘭他們的笑聲。曹子惠扒着門,看見馮以英把桶裏的河魚一條一條地往大水盆裏抛。莫蘭則把買回來的菜撂在地上。只聽他們說明天會請人吃飯。曹子惠問明天請哪些人吃飯。莫蘭扭過頭來笑着說:“那些幫我們做事的人,我們本來就付給他們工錢了。奈何不了馮以英,硬是要花幾個錢請他們吃一頓飯。馮以英還說吃飯可以聯絡聯絡感情。那些人又不是沒得吃。我們家又不是沒付他們工錢。真是搞不懂你們年輕人的這套人情世故。所以我在集上碰到你小姨時,也把她拉過來了。”曹子惠陪着笑臉說:“媽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的馮以英。”說白了,前些日子,莫蘭見馮以英付了一大疊鈔票給那些做事的人,自然是心疼那幾個來之不易的錢。
第二天午飯後,夏如雪她們陸續來了,還來了另外幾個幫忙的女人,大夥兒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
到下午接近五點多鐘時,幾桌豐盛的酒席辦好了,大家上席吃飯。因為人太多了,八仙桌不夠,曹子惠和夏如雪兩人在一張小幾上吃飯。先時兩人說話還挺高興得,當夏如雪說:“子惠,你們家的葡萄園總算建起來了。那時你們家馮以英給我打電話,說要種我的田。我都覺得他是個呆子。自己的田放着不種,卻過河種我的田以後多麻煩啊!後面聽馮以英無意中說起是你讓他這麽做的。你可真夠任性的。小姨也知道你是為我好,想讓小姨多幾個錢用用。可也不要那麽任着自己的性子來啊。你總是那麽不體諒以英。”曹子惠覺得自己在背後做好,還要受別人的指責,心裏很不受用,把吃飯的興味去了一大半,變了臉色地說:“我也是看在小姨和姨爹賺錢不容易的份上。多幾個錢用用不好嗎?這田又有補助。”夏如雪說:“哎!我都不知道說你什麽好。以後可別這樣。幸虧莫蘭不知道是你。”曹子惠轉念一想難道莫蘭會因為換田的事罵我嗎?又想起這幾個月來所發生的事。莫蘭竟不責怪馮以英換田種葡萄的事。莫蘭還去田間地頭幫着馮以英搭鐵絲網、施化肥呢。
作為母親,莫蘭也許能強烈地感受到馮以英的苦累。看馮以英的神氣,他一定是想種好葡萄,這是板上釘釘的事。莫蘭不想再給馮以英冷言冷語受了,況且曹子惠又不是馮以英的好幫手,莫蘭大概因為這個而放下的成見吧。曹子惠念起了有老母親的好處。媽媽永遠是那個為自己兒女頂起一片天的女人,可夏如白卻再也不能和自己說一句話呢。她禁不住淚水往下流,夏如雪看見曹子惠臉上有淚,以為自己的話說重了,忙用些話來安慰她。曹子惠破涕為笑地說:“小姨,你以為我哭什麽呢。我想起了我的媽媽。”夏如雪仰着臉,感傷地說:“哎!要是姐姐活着該多好啊。看着你結婚生子。大家團圓吃飯。可惜不在了。”
夏如雪忽然感覺桌肚下有毛絨絨的東西在她的兩腿間蹭來蹭去,掌着桌子,低頭往桌肚下一瞧,原來是一只毛色雪白發亮的貓,“子惠,你什麽時候養貓了啊?”曹子惠笑着說:“小姨,我都養好久了。”夏如雪見這貓可愛,便想用雙腿夾住它,不料它嗖得跑了。夏如雪擡起頭說:“這貓倒挺野的。我以前喂鴨子的時候,那老鼠可讨人厭了,還咬死了我的幾只小鴨。”曹子惠笑着說:“小姨,我就送這只白貓給你捉老鼠啊。”夏如雪搖了搖頭說:“這怎麽能行呢?”曹子惠說:“小姨,我養了兩只貓。一只白貓,一只黑貓。黑貓不知為什麽生病了,在竈旁的小窩裏。我去給你捉來看看。”夏如雪邊挪開了椅子,邊說:“我也去。”
誰能想到這黑貓不知是吃了死耗子,還是因為被莫蘭狠狠地踢了那腳,卻凄慘地死在了窩裏。曹子惠哀嘆着說:“小姨,貓死了。貓的九條命,一條喪在了我的手裏。以後再也不喂貓狗了。”夏如雪也嘆着氣說:“可憐你喂了那麽久。”
這時莫蘭提了一桶水進廚房,聽她兩說黑貓死了,說:“可憐這貓吃了那麽多糧食,活到這份上卻死了。”曹子惠一聽莫蘭這話的口氣,知道莫蘭又在盤算着家計,只不做聲。
夏如雪見莫蘭把水倒進了熱鍋裏,笑着說:“莫蘭,我來洗碗。你去收揀碗筷。”莫蘭拎着水桶跨出廚房的門才笑着說:“客也散了,也麻煩你費事。過來吃一頓飯,還幫我做這做那的。”夏如雪嚯了一聲說:“一家人怎麽說起兩家人的話來,你今天來幫我,我明天來幫你。大家和和氣氣地過日子。”莫蘭連聲說是這樣的。
不一會,莫蘭王西提了一大桶碗筷進廚房。
夏如雪穿着一件花色偏金黃的長衫。這衫剛買沒多久。莫蘭怕油乎乎的洗碗水弄髒了夏如雪的衣服,翻出了幾件圍裙給她們。王西瞅着這條圍裙作舊的花色說:“這不就是我在廟裏幫忙時常圍的那件嗎?都那麽多年了,你還放着啊。”莫蘭不好意思地笑着說:“收撿着些什麽東西都忘了。”王西賠笑着說:“我們都忘性大。一年已過,又老一歲。兒子女兒都結婚生子了。家裏就剩下這些老弱病殘。大媽大嬸帶孫子。沒孫子抱的,換作以前,真不知道幹嘛。現在可以去跳跳廣場舞。莫蘭你從小學過歌舞唱戲。你完全可以去當領隊。”
莫蘭說:“現在不行啦。聲音變粗了。身子沒有以前那麽靈活了。”王西夏如雪啐了她一口說:“你怎麽不靈活了。前幾年村上組織活動,你不是拿着個快板說書得過獎嗎?你不是也到唱過戲嗎?好像是前年。跳舞是你的特長,這有什麽靈活不靈活的。”曹子惠也湊着熱鬧說:“媽,你就當去健健身。”莫蘭笑着說:“你們這些人逼着我老娘出山。”說得大家哄得笑了。
等廚房裏忙和完,王西回家了。曹子惠留了夏如雪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