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天,深秋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射到了曹子惠白淨的臉上。她還在糊裏糊塗地發着夢,喃喃地說着一些不知所以的夢話。馮以英已經趕着早班公交車,帶着一保溫盒的雞肉來到了醫院,用力地搖醒了曹子惠說:“子惠,醒醒,你又發噩夢呢。”又用力地扶起了莫蘭,為她加了一件絨毛衣服,一湯匙一湯匙地喂莫蘭吃飯。曹子惠神态疲倦地揉着雙眼,一夜都沒有睡好。見馮以英只顧着給莫蘭喂東西吃,自己都冷了一夜,她的心很不自在。在莫蘭眼面前,又不好和馮以英反顏,只得忍着氣洗了把冷水臉,跑到醫院的食堂裏吃了飯。
飯後,莫蘭見曹子惠不在房間裏了,忙問馮以英:“莫莫,子惠去哪裏了啊?”馮以英點燃了一根香煙說:“她應該去飯堂裏吃飯去了吧。”莫蘭想起夜裏時不時地喚醒曹子惠給自己端茶倒水,而且病床又擠,曹子惠還是硬貼着床沿睡了一晚,“莫莫,你怎麽不帶兩盒飯來啊?”莫蘭嗅着那嗆人的煙味咳了一聲說:“你什麽時候又學會抽煙呢?”馮以英把半截煙丢在了地上,用腳撚滅了,才說:“媽。她都那麽大個人呢。你老是慣着她。什麽事她都得學會一個人擔着。”又起身去把開着的玻璃窗關了說:“昨天二叔來找我,給我遞的煙。他說種這個葡萄有很多補貼。”莫蘭冷笑着說:“難道你沒吃夠苦頭嗎?”
正說着,只見曹子惠走了進來。馮以英停住了話頭。莫蘭見曹子惠滿臉笑色,又想着再多住幾天院,會花掉一筆錢,還不如去家裏休養,就轉過話頭對馮以英說:“莫莫,我們還是出院。”馮以英曹子惠都想着讓莫蘭再多住幾天院。無奈莫蘭是個固執的人,見他兩好一句歹一句地勸自己,容不得自己插上一句話,急紅了臉說:“你們就不要擔心了,我說出院就出院。莫莫,你快去結賬。”馮以英違拗不過她,讓曹子惠收拾好東西,自己則去辦理了出院手續。
說說夏如雪聽王西說莫蘭去醫院裏動手術去了。而自己近日釀的葡萄酒已經可以喝了。想着葡萄酒是可以生血的好東西,對手術後的人大有幫助,便帶了幾小塑料瓶的葡萄酒和一只雞來看莫蘭。可巧莫蘭正圍坐在火盆旁向火。熟紅的炭火慢慢得沉寂成了白色的灰燼。莫蘭他們的臉頰已經被火烤的通紅通紅得,像那一抹高原紅,正前仰後合地打盹。夏如雪輕咳了一聲,故意大喊着說:“捉賊了。”一句話唬得莫蘭有點神魂出竅地說:“呀,在哪裏?在哪裏?”夏如雪見莫蘭昏昏地叫着,笑得拍手說:“是我,大姐。阿雪。”莫蘭才看真了說:“原來是你啊。什麽時候來的?”曹子惠馮以英他們忙騰出一個地兒,拿了把椅子,讓夏如雪坐了,笑着說:“哎。我都來了好一會了,見你們一個個都累得睡覺。”一面說着,一面又忙取出了幾瓶葡萄酒說:“聽說,你去縣城醫院動手術了,也沒有什麽好東西拿的。拿的是些破東西,幾瓶葡萄酒,一只雞。還不要嫌棄我的才好。”莫蘭笑着說:“麻煩你費事。還拿那麽多東西來看我。”幾個人又說了會閑話。夏如雪推開椅子要走。莫蘭他們留她歇一晚。夏如雪想着家裏的養牲已經賣完了,又沒有什麽家務事要做,也就在莫蘭家住了一晚。
因馮以英打算明年正月裏,再重新在原來的田上種上馮剛提供的葡萄秧苗,所以每日在家裏打繩絡子,或者是去鎮上的朋友家幫忙打過年的糍粑。又顧慮到莫蘭做完手術的人不适合做家務活。馮以英也不指望曹子惠煮飯給全家吃,一想起曹子惠把沒有煮的面條往冷水裏扔,他就灰了心。所以他還得照顧他婆媳兩的飲食。莫蘭的身體也一日比一日得好了起來。
莫蘭是一個深信迷信的人。家裏常有道婆僧尼上門讨要齋錢,她也會盡情地灑些香燭錢給他們。
有一日,觀音殿裏要捐修一座小的殿。青石碑上會銘刻那些捐錢人的名姓。據那些做法事的僧人說佛祖和觀音菩薩會保佑這些人,在陽間福祿雙全。莫蘭這大半年的心事,你們也不是不知,看着自己村裏那些比自己年輕十多歲的人都做了奶奶,天天在大院子裏逗着孫子孫女。有時院子裏那個臉蛋還是桃紅色的彩雲打趣着莫蘭說:“寶寶,快叫二奶奶。叫她媳婦子惠生出個小弟弟,給你玩玩。”莫蘭的臉色半是讪讪得,多半撇嘴一笑,心內是三分羨慕,五六分焦躁。上回祭了太陽神菩薩,今又見觀音殿修小殿,可以認捐功德,莫蘭的心也就活動了起來,約着王西去市集上買了些香燭紙錢,上了觀音殿。
滿頭銀發的筒子婆是在殿裏設壇做法事的老人。村裏有些人被摔斷了腿,或是發了瘋等邪祟事,都會找她打理。在她不知所雲的念經說咒聲中,上了身的妖魔、惑人心的鬼怪都會被召入到另外的界中。這筒子婆半勾着腰身,一顆上了灰色釉質的牙齒跑出了她那紅褐色的嘴皮外。她兩眼直勾勾地看着莫蘭說:“阿蘭,你這次又打算捐多少錢啊?”呵呵一笑。她的後頭是金碧輝煌的觀音居士。莫蘭回了一笑說:“這有幾件我媳婦的舊衣服,你給打點打點。那錢還不是一樣。記上我媳婦曹子惠的名字。”筒子婆的眼睛渾濁無光,死盯了莫蘭會說:“你那媳婦怎麽呢?”莫蘭在洗臉盆裏邊淨手邊說:“哎!別提了。我那媳婦來我家也快一年了,孩子都不上她的身。她又喜歡發惡夢,你給打理打理。錢多錢少都不是問題。”筒子婆放下手中的法器說:“等有空了就做。你回去時記得拿走這杯符水。”邊拿起杯水,在佛像前念念有詞。又遞了三炷燒着了的香給莫蘭說:“聽說山下的墳堆裏的一些棺材因擋了路,棺材夜間轉了向道,後人的運氣才好了。還有一個人的媳婦背了五個月的身孕,她公公忽然死了。棺材裏全是血。念那血盆經,才解了災。”莫蘭聽的已是目瞪口呆,怔了好久,緩過神來時,已不見了藍衣筒子婆。只聽見殿裏的豎梁橫木上缭繞着空靈的誦經聲。
莫蘭手持三炷香,虔誠地凝視着觀音菩薩的金身說:“我是信女莫蘭。來自沅水河江邊的小漁村。願你保佑我們馮家多子多福。慈悲的觀音菩薩,願我們馮家財運滾滾。”站在一旁的王西噗嗤地笑了起來說:“阿蘭,阿蘭。你快看,送子娘娘顯靈了。桌子上的香蕉被吃了一根。”莫蘭把香插入了香鼎裏說:“你這人,又胡說。等會送子娘娘可要作怪的。”莫蘭一想到觀音娘娘給她送來了個大胖小子,自樂地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