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卻說夏如雪自給王西插完秧後,閑來沒事養起了鴨。本以為日子如常平淡,每天把鴨子趕到河裏,回家就切些腌菜,曬紅辣椒。人生哪能如無風吹的水,平靜無波瀾。在重陽節前幾日,莫蘭接到馮遠程的電話,馮以英在電話裏說他把夏如白給他們的錢賠進去了,自己還在外地患了一種冷熱病,怕傳染給家裏人,所以暫時不能回來。夏如雪當時惶急得不知所措,害怕馮遠程突然撒手人寰,每日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莫蘭來她家的這日,她正用紅藥水揉自己磕破了皮的膝蓋。院子裏的花木不知人間無常,恣肆地朝盛處生長。莫蘭好像還是第一次留意到這些花草,笑着向夏如雪說:“阿雪,最近幾日怎麽沒看到你去王西家玩?”一面進廚房把幹魚擱在了竈臺上。夏如雪早進屋拿出一碟子葡萄,又搬出一個小幾來,笑着招呼她吃葡萄,說:“哪有空去玩,最近你們在家忙些什麽?”莫蘭吮了幾粒葡萄,笑着說:“還能做什麽?馮以英他又不出去打工,在屋裏學着種葡萄。也不曉得他發什麽失心瘋,聽你家的曹子惠講想要種什麽綠色的葡萄園,我家的馮以英就上進了,連外面的老板給他每月一萬多的工資都不要呢。”夏如雪聽她口氣像是在怪曹子惠,笑着說:“曹子惠從小被寵壞了的,你也曉得她家從來就不缺錢,只有她這一個女兒,還怕委屈了你的兒子嗎?你們家的馮以英又講志氣,從來就不做什麽上門女婿。要是能倒插門的話,還用做什麽苦力活啊?偏偏你那兒子又聽我家曹子惠的話。還不是你教養出來的好兒子。”莫蘭聽了這挖苦她的話,心裏不受用,冷冷地回了一句:“我好佩服你當年的勇敢。”夏如雪不和她計較這些,把話鋒轉到了其他的閑話上。
不一時就近晌午,莫蘭起身說要回家吃午飯。夏如雪留她吃了飯再走,又說現在不忙農活,在她家住一晚再走。莫蘭想也是如此,夏如雪又是個和厚的人,便和她一起進廚房吃了中飯。
夏如雪解下滿是油漬的圍裙說:“今日怎麽那麽熱,我們去院子裏坐坐。”一邊搬了兩把竹椅去院裏。莫蘭一邊用牙簽剔着牙,一邊漫步在院子裏賞着花。只見花木繁盛,鳥飛蜂繞得,笑着對夏如雪說:“你又種了那麽多花啊!還種了那麽多菊花,子惠也喜歡種花。我們家都快成為她的後花園了。”夏如雪呵呵地笑着說:“她那麽喜歡種花,也許是遺傳我。”話還沒說完,莫蘭搶着話頭說:“要是遺傳你的就好啰!你啊,曉得家裏艱難,懂得節儉。”夏如雪見她今日來像是說曹子惠的不好,說:“大人有大人的氣量,跟一群沒有見識的晚輩攪合什麽。”夏如雪的話戳中了莫蘭的心坎,她紫脹着臉皮想着:“我什麽時候氣量小呢!我什麽時候氣量小呢。”心裏就像發了酵的面粉氣鼓鼓得。隔了半句話的工夫,莫蘭笑着說:“馮遠程去了也有大半年,他在外面發了財吧。”夏如雪憂心地說:“哎,哪裏發了什麽財?他在外生了病,冷時蓋好幾床被子,熱時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了,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莫蘭還沒出閨的那會,想嫁給本地的小夥,見馮遠程相貌魁偉,長得一表人才,她心裏有所動。可老天偏弄人,馮遠程只專情夏如雪。後來她家出了事,馮遠程又幫了她這一個寡婦,心裏着實感激他,當聽到馮遠程出了事時,心不免揪了下,但礙着夏如雪的面,又不好露出,只得假裝驚訝地說:“他身體那麽好,怎麽可能生病?”夏如雪不想再提這些,笑着和莫蘭說了些家務事。
展眼日頭已西墜,兩人吃了晚飯,就早早地睡了。
第二天中午,莫蘭向夏如雪說自己得回去了,夏如雪留她再多住幾天。莫蘭笑着說:“現在家裏要種葡萄了,可比不得往時。”心想着:“久住的人,讨人嫌。”夏如雪見她要走,忙從鴨圈裏捉了只洋鴨給她。
莫蘭走到半路,遇到了在田裏堆草垛的王西,忙笑着喊道:“王西,你吃中飯了嗎?”王西撩起眼皮子望了眼莫蘭說:“我剛吃完,又得過來這丘田裏,這些天忙得很,忙着剝玉米,忙着整田。來來回回地坐船總不方便。”莫蘭說:“我才從夏如雪家吃了飯,你前陣子沒有到大隊上開會,聽那書記講要修一條高速,這高速又過了河,估計我們這是高速路口。”王西撸着滑了下來的衣袖說:“以後就用不着坐這船了,那些靠船載客的人得下崗了。”又說:“你到夏如雪家啊,我還以為你又和那小賣部的老板娘打腰鼓去了。”莫蘭笑着說:“我這幾天不得空去打腰鼓,家裏忙着要種葡萄樹了。我得去家裏了,還得回去給曹子惠他們做飯吃。”王西笑着說:“哪有你這麽好的婆婆娘,疼自己的媳婦就像疼自己的女兒一樣。”兩人又說了些別的話,莫蘭才笑着走了。
來到石灘上,見船上有兩個人正在那裏拉拉扯扯。不是別人,正是馮以英和曹子惠。隐隐地只聽見一個說:“我去我小姨家住幾天。”另一個說:“過幾日再去嘛。”莫蘭見他兩拉拽不清,大聲說:“莫莫,你拉着你的媳婦上哪兒?”馮以英回頭見是莫蘭,忙松了手,笑着說:“她要去小姨家,我送送她。”曹子惠迎着莫蘭的面喊了聲媽,就走了。莫蘭回身望着曹子惠的背影說:“她要去就讓她去歇幾天吧。你姨爹他在外生病了,你小姨她也擔心寂寞,讓曹子惠去陪陪她。”馮以英才把船推到了水裏,兩人上了船劃到對面岸上,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