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廚房裏已經擺滿了一桌子的菜。
“姐姐,子惠。今天過節,沒有什麽好酒好菜招呼你們的,随便吃點。馮遠程又捕的些河魚。你們也不要見外,想吃自己用筷子揀。”坐在門口邊的夏如雪客氣地遞了一雙筷子給曹子惠。
曹子惠夏如白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在你這裏住了那麽久。今天你們辛苦了一天,上了一桌那麽豐盛的菜。我們都沒有幫什麽忙。你們也該多吃點,保重身子才是。”馮遠程冷冷地在坐在橫對過的桌子吃着悶酒
曹子惠揀了一個鴨胗吃,又夾了一個黃燦燦的板栗吃,口裏啧啧稱贊這鴨子味美香濃,“板栗把鴨子炒出來的油給吸了。蘸了底湯的鴨肉又濃香滿口,酥嫩。板栗香完全入了鴨肉。風味獨特。”
夏如雪笑着說曹子惠這丫頭古怪,吃飯就是吃飯,哪裏有那麽多學問要做。又想起今天莫蘭在自己和夏如白面前說曹子惠人生得美,就打趣着曹子惠說:“你說我們這裏的水也清甜,連山都好看。幹脆嫁到我們這裏算了。”說完,又睃了一眼夏如白。曹子惠只是笑而不語。
夏如白低頭笑着說:“姻緣的事真的是前定!所以不論富貴貧窮。有句話不是說的好嗎?各人的姻緣和緣法莫強求。不過現代這個世界是物質世界。純粹的婚姻太少了。能夠抛棄榮華富貴只為圖愛人的人更是稀少。”
夏如雪知道夏如白這番話暗合了自己當年的愛情,只是夏如白對愛情婚姻的論調怎麽變呢?曾經她不是告訴自己對方的家境很重要嗎?
夏如白上了年紀的人,又經過一場病痛,仿佛一夜之間清楚了很多以前自以為明白的道理。那也只不過是自己的眼界太小,局限了自己的思想。
這一餐夏如白吃得很盡興,貪吃了很多板栗炒鴨,飯後吃小食:陳年存放的甜蜜餞。到晚上卻因吃得太甜膩,肚子鬧騰得荒,腹瀉不止。幾天的腹瀉可要了她一條半殘的老命,奄奄一息。曹子惠看着夏如白一天比一天憔悴,好不心疼。夏如雪常常得在枕邊寬慰夏如白,也勸曹子惠去外面多走動走動。
曹子惠拖着兩條笨重的腿來到了青水河江邊。夏如白突然一夜病入膏肓,她哪裏有什麽心腸觀花玩景唱歌。陰歷九月的江水寒脈脈得,凝着冷碧玉,萬裏秋空飛來一只落單的雁。五月沸反盈天的龍舟賽已經是記憶裏遙遠的事呢,秋風中只聽得唿喇喇響的蘆葦聲,或許夏如白将不明不白地随風而逝。景色本無哀喜,卻也因曹子惠的憂傷而染上悲色。無常弄造化,看着寒江裏的小船,她多想散發弄扁舟,做一個無情的人,也就不會有悲歡離合。
只聽蘆葦叢中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曹子惠驚懼地扭頭一看,見馮以英提着紅桶立在莽莽蘆葦叢裏,“馮以英,你吓我一跳。你今天又來這裏做什麽?”馮以英邊放下水桶,邊蹲了下來,說:“我撈些小魚給我媽吃。你在這裏看風景啊?”曹子惠憂忡地說:“我媽生病了。”馮以英說:“那你回家去看看你媽。”曹子惠說:“我和我媽媽現在就住在我小姨家。”馮以英說:“那你家住在哪裏?你是你家的獨生女嗎?你媽媽是做什麽的啊?”曹子惠見他連連問到她的家庭情況,斜了他一眼說:“你問我這麽多做什麽?”馮以英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兩人默默地坐了會。
只聽馮以英說:“其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煩惱。我年初回的家,家裏的那些三大姑六大婆天天問我怎麽還不找女朋友。我媽更是天天在外喊媒婆,逼我各種相親。那些女孩子開口就問你有沒有車和房。我覺得她們只在乎你的錢。見你第一眼時,覺得你氣質脫俗,和別的女孩子不同。”曹子惠很淡地說了一句:“是嗎?”馮以英站起身說:“那可真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啊。這裏風大,吹着涼,我們走吧。”
曹子惠蹲得過久,腿又酸又麻,立不穩腳跟,把腳給扭了。馮以英叫她別動,自己則去田埂上找了草藥,含在嘴裏嚼出綠汁,往曹子惠的腳背上敷了,還半蹲着躬下身來說:“子惠,上來。我背你。”曹子惠擺了擺手說:“我自己能走。”便一瘸一拐地走在了馮以英後面。
路過一荷塘時,只見塘裏盡是一片灰敗的景象,斷梗殘葉橫陳亂布着。曹子惠立住了腳,嘆了口氣說:“殘荷香消景已逝,橫塘波動秋初臨。”馮以英回身說:“好雅興啊,這池塘都做出詩來了。你走累了吧,我背你一小段。”說着去拉她的胳膊。曹子惠撒開了他的手。馮以英又去拽她的手臂。曹子惠自己走路使不上勁,也就由他去了。
等曹子惠看見夏如雪家從竹林裏露出的翹屋角時,她拍了拍馮以英的背說:“快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馮以英半蹲着身子,小心地把她放落在地面上。馮以英看了看手機說:“我還有事沒做完,我得先走了。”邊說着邊從紅桶裏摸出一條肥胖的河魚,在路邊扯了狗尾巴草,穿過魚的鰓,遞給曹子惠。曹子惠忙用手擋住說:“這我不要,上回你給我的鴨子我都還沒吃了。”馮以英不管她再三的推脫,硬是要塞給她。曹子惠覺得自己推不掉,好像陷入了束手無策的境地,哇地一聲急哭了。
馮以英見她哭了,慌了神,忙哄小孩似得哄着她說:“不要就不要嘛。還要哭,我留給我媽媽吃就是了。哭鼻子的女孩子可不漂亮噢。”邊把那條魚丢回了桶裏,“哎,走吧,大小姐,那麽大的人了,還哭鼻子。”曹子惠聽他那語氣像是在笑話自己,氣忿地說:“你不知道吧。有一種人內心成熟卻以赤子之心處世,還有一種人內外都世故。你先走吧,我的家快倒了,多謝你。”馮以英笑着說:“你這嘴真能說。”說着又沿原路返回過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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