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常在夏如雪包粽子時,王西會為夏如雪抱來一大捆柴禾。今天她也照舊,一大清早就哼着黃梅調子過來夏如雪家。只見夏如雪正在垂柳下教曹子惠怎麽包粽子。王西扯着喉嚨叫了她幾聲,她頭都不回一下。王西只得把柴禾散放在水泥地上,半蹲着身子,手扶着膝蓋兒,探着頭看她們兩個。只聽夏如雪誇贊曹子惠說:“你可真手巧,也難怪像你媽媽一樣一學就會。”夏如雪一面說着,一面回身看王西,王西看得入迷,不想和夏如雪的腦門兒撞在了一塊。王西揉着被撞紫了的額頭,為了大家在節日裏湊趣兒玩,便故意打趣着自己說:“哎喲!可疼死我了,這大過節的可又撞出一個粽子來咯。”夏如雪也順着她的口說:“是的哩。煮的時候,可又多出一個人肉粽呢。”說的大家哄堂大笑,又說了會其他的笑話。說笑之間,粽子已經綴滿了一高椅子背,個個都像綠色的金字塔。
夏如雪站起身去屋裏找竹篾織的籠屜。本以為舊年放的籠屜還可以湊合着用。等從牆旮旯裏翻找出來一看,被老鼠咬得稀爛,已經不能用來蒸粽子了。因想着還可以用來裝新鮮的菜蔬,她便用掃帚咯咯地掃了下竹篾裏的灰塵,想着王西家那次趕集時新買了個竹屜子,便讓王西回家去拿她的。曹子惠很想去王西家看看,便囔着也要去。這時她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起來,曹子惠掏出手機一看,原來是她的爸爸打來的電話。曹子惠向王西擺了擺手兒說自己以後再去,現在在接電話。
原來是曹子惠的爸爸催她們早點回家。這時王西也拿着籠屜來了,看見曹子惠站在院子外面,說:“進去吧。還在這發什麽呆。”
夏如白問曹子惠是誰打來的電話。曹子惠怕夏如白聽到她的爸爸催她們回家,自己就不能再呆在這美麗的鄉下了,忙說:“爸爸叫你多住幾天。”
黃昏時,王西揭開厚重的木鍋蓋說:“曹子惠,你還沒有吃過我們這裏的粽粑吧。”一面從熱氣騰騰的鍋裏迅速撈起一個粽子。曹子惠說:“難道你們的粽子和我們那裏的有什麽不同嗎?”王西笑着說:“你吃過就知道了。”曹子惠接過粽子吃了起來,這粽子雖然沒有放任何餡料,但果然是清香滿口。這粽子又是自己第一次動手包的,吃起來格外的香,“真的和我以前吃的不同,最主要的是我也包了粽子。看來幸福往往源于付出。”在砧板前切菜的夏如雪說:“火爐前有路三十裏,要不是王西嬸娘的勤快,你又怎麽可能吃到那麽好吃的粽子。”
曹子惠不明白一個方寸的廚房居然會有路三十裏,真是奇怪,忙問夏如雪說:“小姨,這路是怎麽走出來的?”夏如雪少不得笑她愚笨,連這條諺語都不知,還說是讀了書的人,笑着說:“好一個大學生,連這條民間諺語都不知,還說是讀了大學的人。在竈臺前來來回回地跑,這條路算起來,不就有了三十裏嗎?”曹子惠聽夏如雪的口氣像是在嘲諷自己,不快地說:“原來是這樣的,古時候纏了小腳的女人被這小廚房折磨透了吧。”王西感覺氣氛不對,忙接口說:“我現在走路都要戳拐棍了。”說的大家笑了。
王西見天色陰沉沉得,烏雲低垂,似乎一場醞釀着的大雨将要傾盆而下。王西想着得趕緊回家收拾晾在竹竿上的衣服,忙忙地用竹籃裝好了幾個粽子,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夏如雪的家。
農歷五月伏中的天氣,龍王爺留戀人間不肯離去,雨水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早睡已經成了鄉下人的習慣,夏如雪馮遠程又在卧房裏叽叽咕咕。曹子惠要去洗澡,經過夏如雪卧房的窗下,聽到裏面的吵鬧聲夾雜着模糊不清的電視聲。朦朦胧胧的黃暈燈光冷冷地照射在被雨水打濕了的水泥地上。姨爹都半百的人了,還要為過去的事和夏如雪吵。可夏如雪又從來是在我們面前露笑臉,不訴苦的。夏如白哪裏會知道夏如雪的好。
幾天連綿不止的雨水讓人感覺冷飕飕得。夏如白晚上貪涼,病情似乎比以往都要重,兩肋生痛,心口又好像壓着一塊石頭。夏如白怕自己要是萬一死在了夏如雪家裏,那豈不給他們家添了晦氣,惹得她兩口子鬧意見。聽說農村人是很講究這些的。夏如白把自己的擔憂和夏如雪曹子惠說了。夏如雪不願夏如雪帶着病回家。夏如雪的盛情難卻,只得留了下來。在夏如白的思想裏,葉落歸根是一個人最後的歸宿。她寧願自己的屍骸被一張皮革裹着被棄在故鄉的荒山野嶺,也不願自己在他鄉有一座豪華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