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雖然容玉在醫院出現的次數不多,但由于他出衆的樣貌和好相與的性格,再加上急診科主任的“太子”這層身份,他風風火火重進醫院大門的第一瞬間,導診的護士便認出了他。
“婉婉姐姐,我爸我媽呢?”容玉跑得速度太快,剎車不及,這句話脫口的時候他整個人直接撲到了導診臺上。
氣也來不及喘,匆忙打了聲招呼就直奔主題,這架勢把原本掬着笑容準備和他聊幾毛錢的吳婉婉吓得一愣,不明就裏地回答他的問題:“主任在手術臺上還沒下來,副主任應該在辦公室。”
“好的,謝謝婉婉姐姐。”容玉邊說邊往他媽辦公室的方向跑,“我有急事,先不多說了。”
他胸腔裏那顆躁動不安的心髒的律動速度仿佛已經到了極限。如果他不抓緊每一分每一秒,他的主人可能就會與他擦肩而過。他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媽,然後打聽到他主人的下落。
主人,不要擔心。您的豬崽很快就能找到您了。
容玉媽媽剛把一個呼吸驟停的患者從鬼門關前拉回來,還沒等屁股把椅子焐熱,就看到容玉沖到了她面前,上來第一句就是:“媽,我哥呢?”
“玉玉?!你怎麽回來了?”她有意回避了那個問題,只問容玉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你不是在外地考察嗎?”
自打容石和他們坦白之後,她和容安河就沒睡過一個好覺。他們在醫院救死扶傷,讓無數個小家重拾幸福,卻唯獨忽略了自己孩子的成長,讓容玉走上了歪路。
容安河甚至翻出了有關這方面的調查研究。一見面就互嗆的雙胞胎兄弟倆難得心平氣和地通電話談論兩個孩子鬧出的這個事。他們非常理解并尊重容石和容玉與衆不同的取向,真正讓他們難以接受的是,兩個孩子執意扭曲倫理道德,發生了除兄弟以外的其他關系。
性少數群體在當今社會生存已經如此困難,容石和容玉又有血緣連着,以後走在街上被人戳得脊梁骨都直不起來的時候該怎麽辦。
他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身後罵名根本不值得在意。可兩個孩子以後日子還長,以後會面臨怎樣的難處還未可知。況且容玉才剛成年,心性都沒完全定下來,僅憑一時頭昏腦熱的激情,哪裏頂得住流言蜚語的攻擊和衛道士的讨伐。
“我提前回來了。”容玉撐着他媽的辦公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眼睛死死盯着他媽,恨不得看清他媽臉上的每一個表情,“我哥呢?”
“我怎麽會知道他在哪?不在公司就是在……”容玉媽媽扯出一個尴尬的笑容,可話還沒說完就又被容玉打斷:“公司和別墅我都找過了。對不起,媽,我今天必須要知道我哥在哪。”
“他——”容玉媽媽眼神躲閃開來。這是心虛者最典型的表情特征。容玉實在撐不下去了,直挺挺地跪在了他媽面前,苦苦哀求着說:“媽,求求您告訴我,他在哪?我找不到他了,媽,我哥他不要我了……”
“玉玉你這是?”容玉媽媽抓着自己兒子冰涼的雙手,看着容玉眼裏凝着的水痕,她的心理防線方向一次次被打破,最終還是受不住容玉的哀求,認輸道,“石頭把你們的事都跟我們說了。你大伯特別生氣,打了石頭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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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容玉瞬間緊張起來,抓着他媽的胳膊問:“我哥他受傷了?!傷得重不重?!”
“今天早晨120送過來的,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
“哪個病房?”容玉問。
容玉媽媽又一次緘口。容玉就是趁着她遲疑的這個縫隙,匆忙起身道:“我哥在住院部對不對?您不說我就一間病房一間病房找,我今天一定要找到他。”他說完就要往外跑,容玉媽媽不得不再一次做出讓步:“玉玉!石頭在骨科,37床。”
容玉的動作一滞,慢慢轉過身再一次朝着他媽跪下,說:“媽,謝謝您。”
骨科37床是單人病房,容玉到的時候病房裏一個人都沒有。
很奇怪,從懷疑他哥可能出事的開始,這一路他都急急忙忙的,叫嚣着撞開每一道橫在他面前的枷鎖,現在人找到了病房,下壓門把手就能看到他心念的主人時候,他卻膽怯了起來。
近哥情怯啊,容玉。
你怎麽這麽慫啊!
容玉聽到他心裏的小人在瘋狂地沖他叫喊。他使勁吸了吸鼻涕,把臉上半幹的淚痕都抹幹淨了,又局促地拽了拽衣服下擺,确認自己進去之後不會被容石嘲笑後,才鼓起勇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可是,就在他進門後看到孤零零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容石後,他剛整理好的情緒又一次崩潰,跪在地上踉跄地膝行過去。容玉甚至來不及考慮萬一有人推開病房門看到他這副樣子會怎麽想,他滿腦子裝着的都是容石,他哥,他的主人。
他終于找到他的主人了,可他的主人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親昵地揉弄他的發頂和他打招呼。
他的主人根本不知道他來了。
容玉哭得話都說不出來,他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扒着床邊,真像只小豬崽一樣用鼻子奮力拱着他主人沒有紮着點滴的那只手。好像這樣他就能将容石喚醒似的。他的嗚咽啜泣甚至蓋過了心電監護儀發出的滴滴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容玉終于哭累了。可他依舊沒有起身,一直保持着跪姿,趴在床邊陪伴着他的主人。
在主人面前,奴隸怎麽能站起來呢。
容玉爸媽找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容玉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容玉媽媽哪裏受得了自己兒子這般委屈,撐着丈夫的肩膀哭了出來。
“玉玉,你跪在這像什麽樣子?!”容玉爸爸生氣地呵斥道,“趕緊給我起來!”
容玉無聲地搖頭,他直起身體,面朝他爸媽跪好。
“爸媽。我和我哥的在一起的事你們應該都知道了。我哥肯定把所有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容玉說着朝病床的方向看了一眼,從小到大,他哥一直充當他的保護傘,然而此時此刻,保護傘就變成了支持他一往無前的勇氣,“根本不是這樣的,是我勾引的我哥。”
“我剛上高中就喜歡我哥了,之前我向我哥表白了很多次,我哥每一次都拒絕了。我做夢都沒想到我哥會答應和我在一起。”
“可能是被我磨得受不了了吧。”容玉自嘲地笑着。
“我知道。你們接受不了我和我哥亂倫。”容玉說,“可法律禁止近親結合是為了防止遺傳病,我和我哥又不會有孩子。”
“我和我哥只是兩個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厮守的普通人。可為什麽我們兩個普通人要在一起,會這麽難?”
“爸媽,我之前和我哥說,如果你們逼我在我哥和您們之間做出選擇的話,我會選他。”
“可我又怎麽舍得失去你們其中的任何一個……”
“爸媽,我從小到大沒找你們要過什麽。”容玉俯下了身,額頭貼在地板上,說話聲音不大,卻每一個字都像敲到了他爸媽的心上,“求你們讓我和我哥在一起吧……好嗎?爸媽,我和我哥都希望得到長輩們的祝福。”
“求求你們了。”
容玉并沒有等到他爸媽的回答。他剛把話說完,他爸媽就接到電話說送來一個被鋼筋直插頭頂的民工。夫妻倆匆忙跑開,病房裏又只剩下了容玉和昏睡不醒的容石。
容玉依舊跪在床邊,腦袋枕着自己的胳膊,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他主人。
“主人,您的豬崽回來了。”容玉自言自語道,“您為什麽不看我呢?您一定是累壞了吧。那我就一直跪在着等您醒過來。這樣的話您醒過來第一眼就能看到我了,對不對?”
“哥,出櫃的事你為什麽不和我商量呢?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你自己一個人擔下來算什麽?我已經成年了,我不是一直躲在你身後要您保護的跟屁蟲了,我想和你一起面對所有的事情。”
“您被打了,我都不能保護您,這豈不是奴隸的失職。”
“主人,您的奴隸沒有保護好您,讓您受傷了,您快醒過來懲罰我吧。”
容玉啰啰嗦嗦說了一大堆,把自己說困了也沒見容石有請過來的樣子,臨睡着前他嘟囔了一句:“主人,我這樣說會不會吵到您休息呀……唔,您的奴隸困了,您醒過來要記得叫我。”
容石醒過來的時候意識有大段的空白,他躺在床上愣了大半天才想起來他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麽。背着容玉出櫃,被老爸關禁閉,對着爺爺奶奶的遺像說話,然後他就昏了過去。
他甚至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嗓子也幹啞得難受。他艱難地動了動手,突然發覺手邊有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瓜。容石垂眸瞟了一眼,空蕩蕩的腦袋一下子就被填滿了。
他的小豬崽回來了。
又能摸到小豬崽的頭發了。
容玉就是這麽被他主人摸醒的。迷茫地擡起頭,兄弟倆視線交彙的那一刻,容玉瞬間清醒過來,只花了不到半秒便湊到他主人面前,像只撒了歡的小狗:“主人,您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