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房間只剩下跪在爺爺奶奶遺像前反省思過的容石。老房子隔音不好,容石能非常清楚地聽到客廳裏老爸老媽争吵的聲音。
大抵內容就是老媽生氣老爸打他,老爸罵他混賬、不懂倫理道德,搞同性戀搞到了自己血親堂弟頭上。容石轉過頭,面朝着門的方向說了三個字:“對不起。”事已至此,除了這三個沒有意義也聽不出任何誠意的字,容石想不出來他還能對生他養他教育他成人的父母說什麽。
木拐抽到脊背上火辣辣的熾痛已經漸漸消弭,化成了大面積的鈍痛,每一次抽息都像針紮。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肋下,除了疼他好像也感受不到其他什麽,他也不清楚自己肋骨到底有沒有事。
活動範圍突然受了限制,容石什麽也幹不了,于是就一直跪着,等待老爸消氣或者幹脆對他和容玉這段離經叛道的感情睜一眼閉一眼不再約束。還有就是,希望二伯二嬸暫時不要去質問容玉,最起碼也讓他的小豬崽安安心心跟完這次考察。能往後拖一天,落到容玉身上的懲罰可能就會減輕一分。這樣的話,他被打被關禁閉這些罪也不算白受。
一定一定要把他的小玉保護好,要讓他一直天真、幸福。
“爺爺,奶奶。”容石心裏有太多話想要解釋,可老爸根本不容他把話說完,到頭來他只能說給僅陪伴到他孩童時期的爺爺奶奶,“孫兒不孝。孫兒愛上了自己的堂弟,就是您二老沒來得及見着的小孫孫。他叫容玉。您二老肯定知道他長什麽樣子,真跟塊兒和田玉似的,特別白淨讨喜的一個人。不瞞您二老說,小玉就是我這輩子最珍貴的寶貝。我知道我和小玉這樣是亂倫。”
“可我就是喜歡他,他……”容石面上難得露出些不易讓人察覺的羞赧,“他也喜歡孫兒。我們是相愛的。可老爸卻讓我們分開,說孫兒把容家祖輩的臉都丢光了。孫兒不肯,所以孫兒這不是被罰跪來了。”
“其實孫兒剛察覺到自己對小玉這份感情的時候也特別自責。甚至到了後面小玉幾次明裏暗裏對我說喜歡,我都特別苦惱。我和小玉是兄弟,我們之間有血緣關系,不應該在一起。”容石輕輕換了口氣,肋下的疼痛越來越難以忍受,疼到他連大口喘氣都做不到,“直到小玉跟我說,我們首先是一個人。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既然兩個人相愛,為什麽就非要受這些條條框框的牽制。”
“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自以為我在小玉的生命裏一直充當的是保護他的角色。可我萬萬沒想到,我的小玉在這件事上比我要勇敢多了。”
“爺爺,奶奶。我不可能和小玉分開,所以請允許我再說一句——”容石艱難地俯身,額頭再一次貼上地面瓷磚,“孫兒不孝。對不起。”
容石緩慢地動作着,即便是這樣他也被肋下劇烈的疼痛折磨得出了一身冷汗。恍惚間,他竟然想起了他孩童時期一旦調皮搗蛋被老爸老媽抓包,就會跑到奶奶懷裏“避難”。他和藹可親的奶奶一定會緊緊抱着他,一手阻止老爸老媽的“惡行”,一手愛撫着他的臉,然後嗔怪地對他爸媽說:“石頭哪裏可能會犯錯嘛……”
容石沉浸在回憶裏,以至于口袋裏手機的震動都沒有喚回他跑走游蕩的意識。等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容玉給他打的第三個電話了。
“哥!”電話剛被接起,容玉興奮的聲音就一下子湧進了容石的心裏,這聲音好似靈丹妙藥,一時間容石竟覺得連肋下的刺痛都減輕了大半,“您和我爸媽都怎麽了啊!商量好了不接我電話嗎?我給老容打了三個他才接,接起來說話還吞吞吐吐的。哥,你們不會是有什麽事瞞着我吧?”
容石苦笑着扯了扯嘴角,低聲否認道:“沒有。今天二伯二嬸醫院特別忙,可能是工作累了吧。你怎麽樣,在外地還适應嗎,有沒有水土不服?”
“沒有!”容玉染着笑意的尾音都快飛到了天上,原因是他們考察工作進行順利,可以比原計劃提前兩天結束,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在正式開學前再和他哥膩歪兩天,“這邊好吃的特別多!哥要是能跟我一起來就好了!”
“今天我跟學姐學長出去發問卷了。”容玉說,“走了大半天,現在在進行養生活動——泡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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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玉像連珠炮似的給他哥彙報他這一天的見聞。可容石疼得實在難忍,只能強撐着笑插縫回個一句半句。他非常慶幸,老爸生氣歸生氣,沒有殘忍地切斷他和容玉的聯系,否則他一定撐不到現在。
“哥,你怎麽了?”容玉終于察覺出了他哥的異樣,心一下子揪了起來,緊張地問,“說話有氣無力的,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容石在電話裏聽到了幾聲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緊接着容玉的聲音便跟着低沉了下來:“主人,您身體真的沒事嗎?您讓我在外面照顧好自己,那您也不能讓我擔心啊。”
“沒事。”容石一口氣沒喘順暢,嗆了幾下,身體猛地一抽動,肋下的疼痛便越發明顯,疼得他嘴唇都泛了白,“就是今天工作太忙了,跑前跑後忘了穿外套,有點受涼。我一會兒吃點藥,睡一覺就好了。”
“主人,您怎麽這樣?”雖然容石現在看不到容玉的臉,但僅憑小豬崽語氣裏的關切就能想象出來他那般擰着眉緊張兮兮的樣子,“工作再忙也不能不注意身體啊。您都完全可以把事都交給別人,自己坐辦公室裏歇着嘛……”
容石無奈地回答:“那有那麽簡單……公司要是倒閉了我拿什麽養我的小豬崽,嗯?”
“您的奴隸也可以養您啊。”容玉笑得越發羞澀,“我可以照顧您,任由您使用。”
“好,等你回來養我。”容石說,“快接着泡腳去吧,早點休息。”
“嗯!主人晚安!”
通話結束後,容石緊緊握着已經發燙的手機,好長時間都不肯松手。仿佛這手機就是他和容玉在這世上最後的一絲聯系,如果再被奪取,他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晚飯的時候,容安山進卧室看了容石一眼。從被關到卧室開始到現在,容石除了中途疼得實在受不住的時候,偷偷站起來緩了緩,然後又調整好姿勢繼續跪着,實在無聊了就和遺像上的二老說說話,一動不動,一直到現在。
老爸手裏端着一盤煮好的速凍水餃,雖然味道不如老媽親自包的,但對餓了将近一天的容石來說也稱得上是絕美佳肴了。老爸故意站在他面前,銜起一個吧唧着吃完,一邊吃一邊跟容石感嘆這盤餃子有多好吃。
“我還是那句話。”老爸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自己這個大逆不道的兒子,“我理解你喜歡男的,給我找個男兒媳婦兒我也沒意見。但這個人絕對不能是玉玉。只要你和玉玉分開,你就不用在這兒跪着了,爸爸還帶你出去吃好的。”
容石只淡淡地瞥了老爸一眼,盡管萦繞在他鼻間的餃子香味久久揮散不去,他也不準備妥協:“爸,我可以給您的态度就是,我不可能主動和小玉分開。這輩子我除了小玉,其他人我誰也不要。您可以出去和媽吃飯了,您二老早點休息。”
“你——”容安山被自己這個擰死不肯松口的逆子氣得差點背過氣去,端着餃子的手止不住地發抖,“那你就一直跪着吧!死了我和你媽也不心疼!”
老爸走後,容石摸了摸自己早就開始發出抗議的肚皮。雖然肚子空着,但左胸腔裏的那處卻是滿着的。只要他的小玉不從他的心裏跑開,餓幾頓又算得了什麽。
容石原以為自己可以撐到老爸老媽妥協的那一刻,可沒想到他的身體這麽不給面子。只跪了不到一天一夜就受不住發起了高燒。第二天一早老媽偷偷進去看他時他早就已經燒得意識不清,昏在了地上。
他是被急救車拉到二伯二嬸醫院的。仔細一查才知道,老爸昨天用木拐生生打斷了他兩根肋骨,骨岔刺破肋間血管,再加上他受寒罰跪,導致傷口發炎引起的高燒不退。
容玉出了高鐵站就直奔他哥公司。
就憑電話裏他哥說話都沒什麽力氣的樣子,怎麽都不可能只是受了涼這麽簡單。容玉越想越放心不下,最終還是決定抛下競賽,買了車票偷跑了回來。他本來也只是跟着學姐學長開闊眼界的,團隊裏有他沒他不會有什麽區別,與其平白讓學姐學長分出精力帶他,不如他自己回來照顧他哥。只是他沒想到,到了容石公司問了助理他才知道,原來他哥已經兩天沒在公司出現了。
容玉心裏一驚又打車跑回容石別墅。他站在門前輸密碼的時候手都是抖的,他隐隐猜到可能是發生了什麽,但他始終不敢相信。他無比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只要他打開門,他的主人就會笑着對他發出命令,讓他跪下,接受偷偷跑回家的懲罰。
然而,他想象中的畫面根本沒有發生。別墅裏空無一人,卧室裏的被子也不像是被動過的樣子,他哥好像根本沒回來過。
容玉依舊不肯放棄。說不定他哥只是出去辦事了,沒有提前告訴他。他摸出手機撥通了他哥的電話,鈴聲一連響了好多次,最終還是對面冰冷的女聲告訴他,容石的電話暫時無人接通。
他主人真的出事了。
他的主人難道不準備要他了嗎?為什麽要藏起來?他只是他主人的一只小豬崽,他又沒有狗那麽靈的鼻子,他怎麽可能聞得出來他主人此時會在什麽地方?
容玉失魂落魄地走出別墅,随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目的地是他爸媽的醫院。他有一種預感,他爸媽一定知道他的主人在什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