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容石的話音落下許久都不見容玉回應。這段狠心的拒絕一定會将容玉傷得很重,容石猜,可他也不是那個可以免遭苦痛的幸運兒。他和容玉這份背離倫理道德的畸形感情就好似橫在兩人之間的一根利刺,容玉的多次祈求以及他忍不住給出的回應早已經将兩人傷得千瘡百孔。既然明知最後的結果,那不如早早将這根刺拔掉,及時止損。
容石的心疼到幾乎失去知覺。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環繞在周身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直到容玉幹啞的氣聲喚回了他些許心智。
“哥……你有喜歡的人嗎?”容玉沒有指望容石回答,他抽了抽鼻子,把手從容石膝蓋處移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擡頭死死盯住容石的眼睛,哽咽着把話說了下去,“你知不知道被喜歡的人拒絕,這裏會有多疼?”
“你不知道。”容玉替他下了結論。
容石的嘴唇動了動,反駁的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但是我知道。”容玉眼淚決堤一般往外湧,鹹澀的淚珠鑽進嘴裏到了舌尖上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苦楚,“我不光知道被喜歡的人拒絕有多疼。我還知道,明明喜歡卻還要口是心非拒絕喜歡的人有多疼。”
“主人……”容玉原本附在自己胸口處的手掌不知何時已經攀上了的容石的前胸,過高的體溫隔着衣服将他們緊緊粘合在一起,容石一動不動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奴隸,耳邊炸開的是他奴隸錐心般的質問,“您的這裏,不疼嗎?”
疼啊。容石非常想這麽回答。
狠心拒絕自己喜歡的人帶來的劇痛讓他仿佛置身毒氣漫布的野林,每一次抽息都像是在受刑。到了幹渴至極的境地,明知道鸩酒是劇毒,卻還是受不住誘惑,不知死活地撲上去,只為滿足眼前的口腹之欲。最後不光傷了自己,還傷了因為他短暫的回應而傻傻期盼着的容玉。
如果容玉不是他的弟弟該有多好。
容石從來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可喜歡的人、弟弟、奴隸,這三種身份糅雜到容玉一個人身上,他就成了畏畏縮縮的膽小鬼。
“哥,我知道你為什麽拒絕我。”容玉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因為我們是兄弟。我偷偷改志願你生氣,也是想讓我讀更好的學校,畢業後找個好工作,遇到更好的人,不然對不起我爸媽還有老師的期望。”
“這些我都懂。”容玉抽了抽鼻子,把糊了滿臉的鼻涕和眼淚一股腦全蹭到了容石的褲子上,“可是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想法?”
“我想留在本市。我想陪在你和爸媽身邊。我想和我喜歡的人讀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做同樣的工作。”容玉說,“哥,就算是讀一所普通大學,我也不會随波逐流,我會好好學習,拿獎學金,考研究生,絕對不會讓你和爸媽丢臉。哥,你知道我能做到的,對不對?”
“對我來說,沒有什麽其他更好的選擇,只有你才是我認定的‘最好’。”
“主人,我不盼望您能和我在一起,但我希望您願意回頭看看我,給我一個陪在您身邊的機會,讓我一直做您的奴隸,可以嗎?”
Advertisement
容玉并沒有得到容石的回答,因為他說完這句話就因為高熱失去了意識,直接進了醫院急診。容玉爸媽忙裏抽空來替容石看顧了自己兒子一會兒,後來又被高速路上的大型車禍叫去現場參與救治。
二伯二嬸信任他能照顧好容玉的話在此時此刻聽來要多諷刺有多諷刺。
事實證明,他根本不配為一個稱職的兄長。
他不僅對自己的血親堂弟産生了不該産生的感情,還把容玉關到了籠子裏一天一夜,讓自己的弟弟跪在籠子裏喝水吃飯,爬行到衛生排尿。
就連容玉身體不适也是在他受不住昏倒的時候容石才發現。
他以為他可以以兄長的身份護容玉一世周全,但現在看來,還是他太過天真。容玉不是什麽可以由他一手操縱的玩偶,容玉會有自己的想法,會追求自己所想所求,會乞求他,只為陪在他身邊做他的奴隸。
容石看着容玉因為高熱而異常紅潤的面頰,俯身在容玉的唇角上輕吻了一記,低聲道:“小玉,哥哥的心也好疼。可是哥哥不能答應你,對不起。”
容玉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
明明燒得全身上下每一個骨縫都在疼,喉嚨更是幹渴得發不出一點聲音。可他還是在容石說完這句話離開病房的下一刻,強行睜開了眼。他緊緊抓着身下的床單,不甘的淚水又一次湧出了眼眶。
容玉活了18年,他第一次知道他藏在心底默默喜歡多年的哥哥原來可以這麽心狠。不光是對他,容石對自己也是半分轉圜的餘地都不留,就因為相互喜歡卻不能在一起,容石甚至拒絕了讓他作為奴隸陪在身邊的可能。
他的哥哥想把他們之間扭曲的關系變回正常,那他作為弟弟,自然是要竭盡全力幫哥哥完成這件事。
容玉一連在醫院住了三天,出院的時候已經不再發熱,只是身體依舊很虛。容石沒有問容玉的意見,直接把人接回了自己家,強行把人按在床上休養,什麽都不允許容玉動手。工作不忙的時候,容石就全天在家照顧容玉,若是有實在推不開的工作,容石也會提前請下屬把病號飯送到容玉手邊。
可即便如此,容玉也沒找到一個空當和容石繼續他生病昏倒之前的話題。每一次他要把話頭往那個方向引的時候,容石總會找到各種借口打斷容玉,膽小鬼似的倉皇而逃。
兄弟倆這樣別扭的相處一直持續到了容石生日那天。
容石睡醒後甫一睜眼就看到容玉乖巧地跪在自己卧室門口,雙手懸在胸前捧着什麽東西。他猛地想起,他和容玉的主奴契約還沒有接觸,容石還是他的奴隸,他還是容玉的主人。
容石不去管自己心頭的酸楚,一步一步挪到容玉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容玉頭頂上的發旋,最後還是忍不住上手揉了一把,無奈嘆了口氣:“跪在這裏做什麽,有事嗎?”
容玉擡頭看了容石一眼,雙手擡得比之前更高了些,直接把東西奉到了容石面前:“主人,祝您生日快樂。”
容石啞然。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他幾乎忘記了自己的生日。他拿起容玉手裏的禮物,沉甸甸的,不知道裏面是什麽。腦海裏不由得回憶起前些年容玉送他的那些東西,幼稚卻用心裝扮過的賀卡,用攢下的全部零花錢給他買的鋼筆,鑰匙鏈,甚至還有快開學了還沒寫完的暑假作業……
容石還徜徉在回憶裏,突覺自己腳尖一熱——容玉俯身吻在了上面。
“主人,希望您以後按時喝水,照顧好自己,不要讓我擔心。”
容石這才緩過神來,小心翼翼地拆開禮盒,裏面躺着的是一只胖胖的原釉色水杯。那是容玉查了無數資料,毀了不知道多少釉泥然後又搭上了三頓燒烤才借到同桌女孩家的窯親自燒制的。
他做容石助理那段時間發現他哥哥桌面東西擺放得井井有條,但就是少一只水杯。每當容石覺得口渴都是要他到外面用一次性紙杯現接或者直接要不加奶的咖啡。
他不止一次擔心容石這樣下去會對咖啡産生依賴,于是便有了這個禮物。
當然,送這個禮物他也是有私心的。
他在杯壁一邊用甲骨文刻了一個“石”字,又在這個字的正對面杯壁刻了一個“玉”字。這兩個字象征了他和容石兩個人,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去追逐容石,想要跨越他們之間的鴻溝。可到頭來他卻發現,饒是他費盡了全身力氣,他們之間的距離也沒有半點縮小。不論是現在,還是将來,他和容石之間的聯系,除了血緣,就只剩下了血緣。
選甲骨文是因為一般人看不懂意思,會單純地以為是什麽裝飾花樣。
可容石看懂了,他強壓下眼底的濕熱,将杯子收回禮盒:“謝謝,我很喜歡。”
說着他又揉了一把容玉的發頂:“起來吧,下去吃早飯。”
容石先一步逃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他剛邁出沒幾步,就又被容玉的聲音定在了原地。
“哥。”容玉保持着原來的跪姿,轉過身來盯着容石的背影,“你那天說的話,我聽到了。”
容石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只有雙手緊緊握拳。他在等容玉把話說完。他像是一個等待行刑的囚犯,下一秒是“刀下留人”還是“殺無赦”全都要依仗容玉的意願。
容玉又一次爬到了他腳邊,在他的腳尖上重新落了一吻。
“主人,既然您不願意,那我再強求也沒有什麽意思。我報了一個複讀的補習班,明年重新參加高考,然後盡力讀最好的學校讀最好的專業……我,決定解除我們之間的契約,以後,我們只是兄弟。”
容玉說完這句話之後根本沒等容石反應,直接起身下樓拉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離開了容石的別墅。
走在別墅群的小路上時,容玉哭得無法自已。一個多月前他還跪在容石的書房裏,大言不慚地說他不會後悔。如今他卻連容石的表情都不敢看,直接拉着行李跑了出來。
他哥……應該會開心的吧,畢竟這也是容石希望的結果,不是嗎?
等到容玉離開快一個小時後,容石才找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他呆坐在沙發上,眼睛怔怔地不知道在看些什麽,良久,他終于吐出了一個字:“……好。”
因為容玉的放棄而罷工的大腦終于恢複了工作。
容石像是想起了什麽,猛地起身,也不顧眼前籠罩的一片漆黑,跌跌撞撞地往樓上跑,顫着手推開容玉的房間,發現容玉在這裏生活過的痕跡全部消失殆盡後,才不得不接受現實。
手臂失落地垂下,嘴角不情願地扯出了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
容石又轉道去了調教室,原本也是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裏,現在只不過又恢複了原樣,他卻覺得身邊空曠不已。別墅空了,胸腔裏的那處也跟着一起空了。
容石默默拿出把這些特意為容玉定制的玩具拿回來時的那個黑色行李箱,一樣一樣重新封存起來。可每拿起一樣東西,他都會忍不住想到這件玩具用在容玉身上的樣子。
容玉被金屬滾輪滾遍全身而忍不住射出的樣子;容玉被吊在房頂,只有腳尖可以觸地的樣子;容玉因為他的命令不能高潮的樣子……容玉。
容石覺得自己可能是出了什麽問題,他居然會在容玉離開後還能聽到容玉喊他。
“哥!”
容玉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容石不可置信地回頭,發現本應早就離開的容玉,現在正站在他身後,眼淚又一次糊了滿臉。
“你為什麽不留住我?!”容玉哭嚎着撲進了他懷裏,雙手用力捶打着他的脊背,“你真的甘心只跟我做兄弟嗎?!”
“哥!你敢不敢和我在一起,哪怕一分鐘?!”
回應容玉歇斯底裏喊叫的,是容石的嘴唇。
看到容玉的那一刻,容石腦子裏常年繃緊的那根弦徹底斷了。失而複得的驚喜讓他無心去管什麽倫理道德,什麽親緣關系。
既然他和容玉相互喜歡,為什麽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