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當天的晚飯可以說是尴尬到了極致。
兩人都還沒有完全适應驟然的身份變化,下午又上演了一場意義非凡的“赤裸相對”,這事放誰身上恐怕都得消化一段時間。于是晚飯過後,兄弟倆簡單地聊了幾句就各自回屋了。
不同于高考剛結束,剛從牢籠中逃出來的容玉;容石工作很忙,他們公司正在為一場極為重要的競标做準備。
一場電話會議連續開了四個小時,容石才将接下來幾天的工作安排妥當。他用力捏了捏眉心,待視線重回清明之時,他才注意到屏幕上的紅色數字1已經在綠色圖标的右上角挂了不知道多長時間。
未讀消息的發送者是最近一段時間跟在容石身邊的一匹“馬兒”。
容石想也沒想就撥通了那匹“馬兒”的電話,似乎根本不在意這個時間“馬兒”是否已經沉入夢鄉。電話很快被接通,正是因為容石和他的“馬兒”之間有着足夠的信任與默契,所以他根本不擔心自己發出的信號會得不到回應。
“主人。”那邊的聲音既興奮又克制,僅憑聲音容石就能想象到電話那邊在職場上冷靜自持的男人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這麽晚了您還不休息嗎?”
容石輕輕地“嗯”了一聲,說:“剛忙完,突然想起來有件事要告訴你。”
“是明天另有安排嗎?”那邊的男聲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勸,“其實主人工作沒必要這麽拼,奴名下的所有財産主人完全可以随意支配。”
“嚴澤。”容石喊出了電話那邊男人的名字。
男人收到了信號,登時從奴隸狀态中抽身,連帶着聲音也跟着沉了下來,他以為容石是要交代他工作上的事情,于是連帶着稱呼也換了一套:“容總有什麽吩咐?”
“我給你換個主人吧。”這句話終于吐口,容石如釋重負般長出了一口氣。
這句話猶如一顆在海底深處炸開的魚雷,廣闊無邊的深藍色海面明明平靜如常,誰又會知道在這看似風平浪靜的水平面下,正發生着什麽洶湧劇變。
空氣不知道第多少次陷入平靜,容石平生頭一次這麽讨厭安靜,電話裏偶爾鑽入耳朵的電流聲如上萬只螞蟻,不斷瓦解着他冷淡的軀殼。容石颀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擊着床面,整個人全身上下每一個關節都透露着無所适從。
為什麽一個站在高地,發出命令的支配者,此時卻像是等待宣判的重刑犯。
“為什麽?”嚴澤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為自己争取到了一個獲得解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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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澤是個律師,由他接手的案子幾乎沒有一樁敗訴。他有着比常人強大的邏輯思維和語言表達能力,但當他遇上容石,聽到容石要把他‘轉手’的那一刻,裝滿了法條和卷宗的大腦裏只剩下了嗡嗡的轟鳴。他沒有辯駁,沒有死纏爛打,只在最後的時刻為自己争取到了一個獲得真相的機會。當然,容石也有權利拒絕回答。
“我不玩‘多奴’。”容石說。
電話那邊的嚴澤得到答案後無聲地點了點頭,問:“是您一直放在心上的那個?您終于得到他了?”
“嗯。”容石毫不避諱。
其實,他和嚴澤除卻主奴這層關系外,私下裏也是朋友,容石公司的法務問題一直由嚴澤負責。
“今天下午的事。”
容石聽電話那邊傳來了一聲不甘心的哀嚎,忍不住彎了彎嘴角,眼底也染上了晶亮的顏色。
“其實我也很意外他會那麽主動。”
這赤裸裸的炫耀簡直閃瞎了嚴澤的24K钛合金“馬”眼。
“顯擺,你就接着顯擺吧。”嚴澤傷心地控訴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好朋友前幾分鐘剛剛失去了主人,變成了一棵無家可歸的小白菜。”
“知道。”容石笑眯了眼睛,面對嚴澤也越發地不要臉,“還是一個我這麽優秀的主人。”
“滾蛋!”嚴澤罵了回來。
“我替你找的新主人前陣子剛從國外回來,不玩‘多奴’,喜好脾氣和我差不多,你應該不會覺得不舒服。”容石斂起了挂在嘴角的笑,細心地跟嚴澤解釋。
“技術呢?”嚴澤問。
“那比我還是差一點的。”
“……臉呢?你趕快摸摸看還在不在?是不是都丢到迪拜去了。”嚴澤默默翻了個白眼。
“開玩笑的。”容石說,“他技術比我好很多,算是我的前輩。以後有你享受的。”
“還算你有點良心。”嚴澤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吧。順便祝你和你一直惦記的那位早日修成正果。我睡了,你也別熬了,猝死了我可不負責給你收屍。”
嚴澤連珠炮似的說完,然後沒等容石反應就把電話挂了。
容石一臉懵逼地聽着電話裏冰冷的忙音哭笑不得地哂了一下。這什麽世道啊,原先乖巧的‘馬兒’和他解除主奴關系之後對待他這個舊主的态度未免也有點太猖狂了吧。
尥蹶子了都。
挂掉電話之後容石握着發燙的手機呆了半晌,腦袋裏不停回想着剛剛嚴澤對他說的那幾句話。
他的确有一個一直放在心上的人,并且在确定自己對那個人無法割舍之後暗自下定決心,将這份眷戀藏在心底并要護那個人一世周全。
那個人就是容玉,和他有血緣關系的親堂弟。
早在多年前他調教奴隸被容玉撞破之時起,他就背負上了自責的包袱。之後容玉每懇求一次,這個包袱就越來越重,他也越來越不堪重負。終于在今天,在容玉直挺挺跪在他面前的這一刻,沉重的包袱無情地将他壓垮。
他之所以不肯讓容玉踏出這一步,除了他們之間的血緣關系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對容玉有欲望。
這種欲望不止是想看容玉跪在他腳邊,喊他主人,讓他使鞭子,捆繩子的身體欲望;他更想對容玉做的是親吻、撫摸,想讓容玉用身體接納他,想讓他的弟弟以另一種身份陪在他身邊的心理沖動。
這種身份不是兄弟也不是奴隸,而是,戀人。
若說肉體上的沖動可以掩埋,可以控制;那從心裏滋生出的欲望就是洪水猛獸,越是壓抑就反噬得越厲害。所以容石多年來建造的盔甲才會在容玉對他跪下的那一刻潰不成軍。
這兩種欲望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生出萌芽并交織在一起的,容石自己都不清楚。
是在他夢中和容玉手牽手接吻的時候?還是目睹容玉越發抽條、精幹的身體之後?又或是在容玉呱呱墜地的那一刻,他們之間就早注定了會由一位調皮的紅衣老人為他們書寫上了這本不該有的一筆。
後來,容玉越來越頻繁造訪他的夢境,從牽手到接吻再到更進一步,容石幾乎不可自控地沉淪其中,在無數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容石一次又一次喊着容玉的名字達到頂點,一條又一條內褲因為夢到容玉而染上黏膩的濁液。
毫無疑問,容石輸掉了這場他與自己的拉鋸戰,而且輸得一敗塗地。
他自暴自棄地将手探入褲腰,握住越發蓬勃的硬物,動情呢喃着他弟弟的名字。
第二日清早,容石強大的生物鐘讓他準時脫離夢境。
他按部就班下床,刷牙、洗臉、換衣服,最後拉開窗簾,明媚的陽光霎時灑了他一身。今天天氣不錯,按照日程他今天上午要和甲方代表團見面,下午帶嚴澤去見他的新主人然後再拿着容玉的尺寸重新定制一套新的‘玩具’。
金屬不能是合金,皮質也必須是最好的。
容石把容玉的早餐放到微波爐裏備好,臨出門前再去容玉的房間看一眼,這幾年只要容玉在他這住下,他就會這麽做。
容玉自然還沒醒,而且睡相非常的不含蓄。
容石把他看上去極為扭曲的身體擺正,又把早就掉了大半在地上的被子給他重新蓋好,最後将空調溫度調高。饒是他這麽折騰,容玉依舊是半點被吵醒的跡象都沒有。
他這個弟弟上輩子怕不是個好吃懶做的小豬崽。
容石看着容玉安然的睡顏,似是不滿又似是寵溺地用手指點了點對方光潔的額頭。容玉這才肯施舍點反應給他,容石的手被他無意識地拂開,小豬崽餍足地咂了咂嘴之後又睡了過去。容石無聲地笑着,小豬崽又怎麽樣,他寵着就是了。
容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幾乎所有剛結束高考的學生都懷揣着一樣的想法:要利用這個漫長的假期把高考前所有缺失的睡眠一齊補回來。每天除了睡就是吃,過得要多頹廢就有多頹廢。
可容玉并不準備随大溜。
他有目标,這個目标在他看來甚至比考名牌大學還重要。不過好在他的這個目标在昨天已經達成了初步勝利——他的哥哥沒有再拒絕他,答應讓他做他的奴隸了!
容玉像是品嘗着什麽絕世珍馐,小口小口極為不舍地吃光了容石給他準備的早餐,然後滿足地揉了揉肚皮,帶好随身的東西踏出了容石的家門。
容玉的目的地是他父母家。
容玉爸媽工作忙,所以他準備高考前一直是住在他哥這邊。本來高考後就應該搬回去的,可現在容石好不容易答應和他締結主奴關系,容玉怎麽會放過這個機會。他這次回去就是為了把自己剩下的家當全部搬到這邊,還要和父母說清楚他繼續住在他哥這的原因。當然不是實話實說,容玉只對他父母說了其中一部分原因:他喜歡和他哥住在一起。
不出所料,他爸肯定會先罵他愛慕虛榮,就是看上容石住的大別墅了;然後又被豆腐心操持着和他媽一起替他收拾東西,叮囑他別給容石找麻煩。
別看他爸和他大伯一見面就互嗆,但他父母是真的非常喜歡容石,天天念叨着讓他向容石學習。他要求長住在容石家自然不會受到父母的拒絕。
除了搬家之外,容玉要做的還有很多。
去學校領報考資料,和同學聚會,把高考前抽空收集的有關這方面的資料全部看完,給容石挑生日禮物……可是容石只給了他五天的時間,怎麽算都不夠用!
容石的生日在七月份,現在才六月初,看起來時間充足得很,可奈何他資金有限,對容石的了解也有限。想短時間內挑一份能讨他哥哥兼主人開心的禮物幾乎難于上青天。
所以他一定得提早準備。
他肯定是做不來把自己打個蝴蝶結送給容石這種事的,至少現在做不到,畢竟“革命”尚未成功,容玉仍需努力。
容石今天的工作進展非常順利。
甲方難得沒有挑剔他們提交的策劃。嚴澤和他那位新主人的會面也非常和諧,兩個人幾乎是對視的第一秒就知道自己找對了人。明明是三個人的舞臺,容石卻只獲得了寥寥幾句臺詞,非常憋屈地當了一回群衆演員。
久不見他上門做‘玩具’的Kitto,一個高大的法國人,非常熱情地迎接了他,将他死死地攏在懷裏,親吻他的臉頰。兩個人一邊喝酒一邊聊這套‘玩具’的細節,就在容石準備離開的時候,Kitto用蹩腳的中文喊住他:“石,你的新寶貝上要不要做什麽記號?”
容石被他問得一愣。
一個項圈代表的也許只是主奴關系,或者在完全的圈外人看來只是一個普通的飾品.可一旦加了記號,圖騰也好,姓名縮寫也罷,這個項圈就成了這圈子裏,這世上的獨一無二,佩戴這個項圈的人也跟着成了唯一。
“你可以教我做這個嗎?”容石問Kitto.
“當然可以。”Kitto淺綠色的眼珠靈活地轉動了幾下,瞬間明白了容石的用意,“這條就不加了對吧?你有時間就過來學,我非常樂意做一個老師!Au revoir(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