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怪異
吃過晚飯,幾人一起回到宿舍樓,貝都因仍然在假裝生氣——大家都看得出他只是在假裝而已。走出電梯間,一行人說說笑笑正要拐彎,樓道裏忽然想起一聲招呼。
“薛定谔。”
衆人一起回頭看去,卻發現這個人他們并不認識,看制服,大概是醫學專業的學長。
那人雙眼盯着薛逸,道:“不知能不能單獨和你說幾句話?”
“不行!”貝都因毫不猶豫截斷,他不知為什麽有一種極其危險的預感,恨不得立刻将薛逸從這人身邊拉走。然而,在衆人奇怪的目光裏,他終于還是妥協,看向薛逸。
薛逸向來人微微颔首,帶着他往天井方向的平臺走過去,卻沒有走得太遠,而是确保自己的室友們能看到他,這才擡頭問:“學長找我什麽事?”
對方笑道:“昨天看了你的舞蹈,很美。”
薛逸不答話,他從這句話裏隐隐約約能夠猜到對方找來的目的,心裏有些恍惚,又有些奇異,一個尚未成形的念頭在他的腦海裏盤繞。
果然如他所料地,對方淺笑盈盈,低聲細語:“交個朋友吧。”
果然如此。
薛逸心裏有些沉重,他輕嘆一口氣:“謝謝學長喜歡我的舞,但是,抱歉。”
那學長看他半晌,認真道:“你是……對吧?”
這句話問得沒頭沒尾,薛逸卻聽懂了。他擡眼盯着對方,同樣認真道:“我暫時并不想考慮學業之外的事情。謝謝學長,但是,抱歉。”
一模一樣的話強調了第二遍,薛逸覺得這人應該明白他的意思了,于是也不看對方的反應,轉身回到同伴之間,與他們一起進了宿舍。
回到宿舍許久,貝都因仍然在斜着眼打量薛逸,直把他看得滿身都起雞皮疙瘩。薛逸終于受不了了,抱着胳膊往床上一坐,一揚下巴,沖貝都因道:“想問什麽,問吧。”
“他找你幹嘛?”貝都因毫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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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要和我交個朋友。”薛逸道。
貝都因瞪大了眼睛,急切問道:“你答應了?”
“我和他又不認識,為什麽要答應?”薛逸無奈。
這下在一旁聽兩人聊天的尼克奇怪了,問:“可是,他要交朋友,不是正好可以認識一下?”
薛逸和貝都因齊齊扶額。
簡落英猶豫片刻,試探道:“他會不會是要借你攀附少将?”
“那他開學第一天就該來找我了。”薛逸道。
貝都因皺起眉頭,沉吟片刻,猶豫道:“不對勁……我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
薛逸聞言,苦笑道:“你也發現了?”
“雖然你那支舞的确很吸引眼球,但是僅僅因為一支舞就能讓這麽多人對你改觀,甚至大獻殷勤,我覺得肯定哪裏出問題了。”貝都因道,“會不會是斐裏捺那邊搞出來的陰謀詭計?”
“斐裏捺沒這個能量控制整個學校的人。”簡落英道,“而且我回想了一下,向小逸示好的都是以前就沒針對過他的那些人,斐裏捺、塔比和他們的跟班,也沒哪個就突然改邪歸正了。”
宿舍裏的四個男孩子都開始低頭沉思,卻誰也沒能想到可能是哪裏出了問題——這個現象不提起來的時候覺得不過如此,可一旦細想,卻又到處都是不對勁的地方。
半晌,貝都因向後仰倒在床上,郁悶道:“不想了,如果真的是什麽人的陰謀,他們一定會有下一步行動的,我們等着就是了。見招拆招,比見不着招亂想來得簡單。”說完又覺得不是很放心,猛地坐起來,“小逸,你可千萬別被這些人迷惑了,他們的目的不純!”
薛逸點點頭:“放心吧。”
這時宿舍的門被敲響,四人同時回頭去看,然後貝都因、尼克和簡落英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薛逸身上。這個時候來宿舍找人,怎麽想都覺得奇怪。
薛逸嘆了口氣,正想去開門,卻被貝都因搶了先。
門外果然站着一個高年級男生,懷裏抱着平板,一臉帶着興奮:“請問,薛定谔在嗎?”
“你找他幹嘛?”貝都因警惕道。
“啊,我是校刊的記者,關于昨晚迎新晚會的舞蹈,想對薛定谔做一次采訪。”那人眨了眨眼睛,越過貝都因的肩膀看到屋內站起來的薛逸。
薛逸沒想到自己為了暫時避開阿瑞斯随意扯的謊竟然成真,頗有些哭笑不得。但既然記者都已經找上門來了,他正好可以把這個謊圓回來。“稍等,我換件衣服,我們外面聊。”薛逸禮貌道。
他們宿舍門外靠近天井的地方是一個小平臺,擺着零食飲料販賣機,還有幾套咖啡桌椅,正适合會客。貝都因靠在平臺對面拐角的牆上,抱着胳膊看向這邊。他不放心薛逸與這個學長獨處,一定要親自盯着,薛逸不想和熊孩子争論,就由着他了。
薛逸給校刊記者買了一杯果汁,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在對面坐下。
“謝謝。”那記者也不客套,接了果汁抿一口,又在平板上戳戳點點,“那我們開始?”
“可以。”薛逸報以微笑。
采訪的內容其實很簡單,開始不過是問了一些關于舞蹈本身的問題,然後延伸到薛逸這一周來的苦練和與老師、伴舞之間的趣事。薛逸一一答了,心想:大學的校刊果然還是比外面那些娛樂雜志善良得多,既沒有問讓人覺得難堪的問題,也沒挖什麽坑讓人跳。
誰知他剛慶幸完,對面的記者就輕咳了一聲,道:“昨晚的舞臺效果的确很不錯,一大有許多學姐們都被你的風采吸引了。我聽說今天你回到學校後也經歷了一些‘趣事’。”
薛逸:……
“我想,大家對你本人應該也都挺感興趣的,不知能不能透露一下——你有女朋友了嗎?”
薛逸扶額:我高興得太早了。
但作為采訪,這個問題又合情合理,薛逸以前做網絡歌手的時候也面對過不少在線訪談,這點小陣仗他還不看在眼裏。
“還沒有。”薛逸維持着優雅的微笑。
“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子呢?”
“獨立、自主、知性的類型吧。”薛逸一邊說,一邊心想:不知道如果我坦誠自己喜歡男人,會不會變成一個大爆點?
結果記者接着問:“那,你會喜歡什麽類型的男人呢?”
薛逸:……
是不是他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出現了什麽偏差?原來這裏對同性戀情已經看得這麽開放了嗎?他該回去好好查一下帝國法律,沒準這個世界真的能帶給他什麽驚喜?
“咳,如果這個問題冒犯了你……”
“啊,沒關系。”薛逸回過神,笑道,“其實我目前還沒有細想過感情方面的事,大學期間還是想專注學業的。”
記者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問道:“其實,還有很多同學對你的身世挺好奇的,有傳聞說你入學當天是被泰勒少将親自送來的,不知你方不方便透露你與少将的關系?”
這就是直接問及身份秘密了。雖然在這一周裏,關于薛逸的傳聞在一大小院內幾乎可以說是鋪天蓋地,但至今沒有一個令人信服,那些所謂的“爆料”也不過都是斐裏捺和塔比兩家人傳出來的,還有一些本身在權利中心的家族也許多多少少知道些皮毛。
但是關于自己的身份,透露得越多,破綻就會越大。因此薛逸只是籠統地表述了一下:“我的母親是黑韶族旁支。”
“那,你為什麽選擇來克爾星上學?”記者又問。
薛逸微微皺起眉頭,這個問題其實不太好答。之前大家只是在傳小道消息,雖然有些內容挺不堪,但他也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做任何解釋,由着他們去猜測。反正不管他們猜的是什麽,都得不到确認。但現在,他如果再不給出一個确定的答案,就顯得太刻意隐瞞了。
他的母親雖然是黑韶族旁支,但他已經成年,足以自己選擇一個位于星系內部的學校。所以,他之所以會來克爾星一定是因為阿瑞斯,只有這樣才可信。
忽然,薛逸想到了他身份上的一層保護。阿瑞斯曾經說過,被任何人問起,都可以用這層保護搪塞過去。
于是他笑道:“我是阿瑞斯的戰使。”
“戰……!”那記者卻出乎薛逸預料地十分震驚,張口結舌半晌,才終于将表情調整好,還幹笑了幾聲,“呵呵,戰使啊,有點出乎意料。”
戰使這個身份,與主人是有隸屬關系的,并且是極為私人的隸屬關系,比雇傭更近一層。如果讓薛逸形容的話,身份大概和古時候的家奴差不多,但地位較高,也有工資拿,并且不能随意打殺。職責則更像是貼身侍衛,之所以名為“戰使”,是因為經過法律程序的認可,這些人是可以跟着主人上戰場的,大部分時候甚至可以坐在戰機的副駕駛位上。
但他現在的精神力只有丁級,學的又是樂舞專業,卻被收作戰使,的确令人驚訝。
“那、那個,采訪就到這裏吧,謝謝你。”那記者不知為什麽突然顯得有些局促,慌忙起身和薛逸道了謝,又推辭了薛逸把他送到電梯口的舉動,轉身走了。
薛逸有些奇怪,但并沒有細想,轉身往宿舍的方向走。
貝都因站在剛才的拐角處,臉色有些不好看。
薛逸無奈道:“又怎麽了?允許你圍觀了全程,還不滿意?”
貝都因的臉色卻絲毫沒有好轉,反而又臭了幾分,幾乎在咬牙切齒了:“你是他的戰使?”
薛逸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誰,點了點頭。
貝都因直勾勾地盯着薛逸的臉,幾番欲言又止,最終卻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大步走回宿舍,背影看起來氣呼呼的,也不知受了什麽刺激。
這天晚上,整間宿舍因為貝都因的持續低氣壓而顯得格外沉默。見貝都因一直在和物理題較勁,尼克不敢喊人玩游戲,也默默抱着平板寫作業去了。簡落英在一旁莫名其妙了一會兒,湊上來低聲問薛逸:“他們怎麽了?”
薛逸也摸不着頭腦:“不知道啊。”
簡落英得不到答案也沒有追根究底,搖了搖頭,回了自己的鋪位。
年輕人,熊孩子……薛逸在心裏腹诽一陣,打開手環光屏,開始搜索這個世界對同性戀情的看法。忽然,網站側欄的一條推送吸引了薛逸的注意力,他看着推送封面上簡單的描述,皺了皺眉,擡手将那條推送點開。
“日前,某少女在公共場合展露原位形态,被稱贊并撫摸尾巴,卻反告對方性丨騷擾,法院竟判其勝訴。”接下來是關于這次事件的細節描述,最後是法院判決引發的社會争論。
薛逸看完這則推送,手指不禁抖了一下。
他扭頭看向烏雲環繞的貝都因,默默關上了網頁。
原來這個世界的人對待自己的原位形态比他想象得還要鄭重,哪怕僅僅稱贊一句,都會被認為含有“暗示”的意思。他現在只希望貝都因不要想太多,畢竟是還要相處五年的室友,萬一誤會了,多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