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的薛定谔[星際]

第22章 訪客

克爾星是一顆植被異常茂盛的星球，從宇宙看去，它三分之二的面積被綠色覆蓋，其餘部分大都是液态水，僅在兩極露出冰雪的灰白。只是這裏多雲霧，缭缭繞繞，讓這一抹綠色看起來仿佛被蒙在面紗後的美人，頗有種朦胧的意趣。

看着這樣一顆可愛的小星球，很難想象它原本常年冰封。因為距離恒星太過遙遠，克爾星被開發前表面封着厚厚的固态二氧化碳，大氣主要成分是甲烷，生物完全無法在其上存活。随着帝國掌握了核聚變的安全利用，開始向太空擴張，起源星系內的所有固态行星和稍大的衛星都被改造成了宜居星球，自然也包括克爾星。

如今克爾星的內部被植入了巨大的能量核心，由于核心将這顆星球的重力調整成了帝星常數值，因此大氣足以在星球表面凝聚，連帶着氣候也被大幅改變。雖然這顆星球的氣溫依舊常年處于冬季，只每年有十五周氣溫偏高的春季供植物繁殖生長，卻也已經足夠人類在上面長期生活。

克爾星的自轉周期與帝星不同，為了調節星上居民的生物鐘，帝國設計了數顆人造小太陽在其衛星軌道上旋轉，輔助規劃了晝夜的輪替。

在十四軍事堡壘被壓抑了兩周的薛逸從剛剛着陸的軍艦上下來，忍不住深呼吸了好幾次，完全不在意寒冷的空氣将它的鼻腔刮得冰涼。

這裏是它剛剛穿越來這個世界時的落腳地，雖算不上故鄉，卻也讓他的心裏産生了些許異樣。如今恰好過去公歷一整年，人造核心運轉如常，這顆星球又迎來了一個春季。

熟悉的空中軌道和近乎偏執的地面綠化如今看來竟十分和諧，翠綠的嫩芽從各種植物的枝杈上生出，還有些灌木已頂着一簇簇含苞的花蕾，想來不需太久，這裏将是一片姹紫嫣紅。

軍艦停靠的港口并不是薛逸曾經見過的那處樞紐港，這裏是駐軍司令部及其附屬設施所在的地方，比起他曾見過的那座蕭條的城市，顯得更有了些人氣。

阿瑞斯帶着幼崽與戰使們彙合後，一行人驅車入住了中心駐軍家屬區中屬于他的一座二層小樓。這座小樓事實上是家屬區聯排住房中的一座，因此結構十分周正嚴謹，別具軍隊特色。

小樓所在的區域是供給團職以上的軍官居住的地方，共四排齊列，旁邊配備了訓練館、操場和泳池，周圍綠化也中規中矩，環境整潔幹練。

一隊列兵正從小樓旁邊巡邏而過，薛逸扒在阿瑞斯的肩頭，目光随着那些身着輕铠、手握機槍的士兵挪動，眼中盡是豔羨。列兵們步伐一致地轉過拐角，很快消失在了視野裏。薛逸回神，卻忽然看見旁邊鄰居家的小樓前院中，戶外木桌上正趴着一只虎斑貓，看形體已經接近成年，一雙金色眼珠好奇地打量着他。

還不等他多看一眼，阿瑞斯就已經将他帶進樓中，關上了大門。

樓內溫度宜人，仿若進入了暖融融的仲春，瞬間将人一身寒氣驅散。三位戰使立刻開始收拾行李，将存放在櫃中的被褥取出鋪好，又整理了廚具餐具，開始準備午餐。

薛逸趁少将去書房處理文件，獨自來到二層主卧，順着窗簾爬上窗臺，向鄰居家的小院看去。

鄰居院中的虎斑貓正在和一株灌木較勁。它将灌木上新生的一顆花蕾扯了下來，用爪子撥動，然後跳撲上去，用後爪來了個連環踢，将整個花蕾踢成了碎片。看着對方完全處在正常貓咪的懵懂中，薛逸心裏不知為何忽然松了口氣。他在窗臺上趴下，饒有興致地觀察着鄰家虎斑貓自娛自樂。

一輛空軌車從遠處駛來，停靠在小院門口，車上悠悠然走下來一位穿着筆挺軍裝的年輕人。

年輕人長着一張娃娃臉，一頭金發略有些長，發梢幾乎觸着他的睫毛，看起來似乎完全不符合軍營的标準，但恰巧經過的列兵見到那人，竟停下腳步，向他行禮。薛逸看着年輕人走上小樓的臺階，下一刻，樓中的門鈴驟然響起。

薛逸有些好奇來者的身份，權衡片刻放棄了繼續圍觀鄰家貓咪，跳下窗臺甩着尾巴繞出了主卧，趴在二層臺階上向下看。

阿敏打開小樓大門，見到來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低眉順目站到一旁。門外的年輕人迫不及待看向室內，發現阿瑞斯正從書房出來，見到他微微颔首，示意将人請進來。

“少将。”年輕人啪地立正，向阿瑞斯敬了個軍禮。

“你既然是私下來，就不必這樣。”阿瑞斯道，也沒有回禮，只是将人請到了客廳坐下，這才問道，“是來看你妹妹的？”

年輕人一愣，目光在阿敏身上掃了一下，笑着點頭：“看見她在這裏過得很好，老爺子也能放心。”

阿敏聞言面上不顯，心裏卻不以為意，家裏那位老爺子重男輕女差不多搞得全帝國都知道，誰也不會信他真的關心自己。而自己的這位三哥在他們剛剛抵達的時候就迫不及待造訪這座小樓，還不知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麽，她才不會信對方是來看望自己的。

沒錯，這位年輕的軍官正是阿敏的嫡親哥哥，黎珮祈雲，黎珮族這一代嫡系中最具天賦的男孩。現在他已是一位少校，統帥着克爾星駐軍的一個營。

“前段時間我讓阿敏替我關注克爾星的襲擊事件，想必她從你這裏得到了不少幫助。”阿瑞斯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态，“這些都是私事，占用你的時間實在抱歉，也多謝你能……”

“不不，不用謝什麽。”黎珮祈雲忙不疊打斷阿瑞斯的道謝，臉頰有些泛紅，顯得十分腼腆，“安全問題哪裏有私事，調查本就是我的工作，而且你太見外了，我們畢竟是同期。”雖這樣說着，他的聲音卻漸漸低下去，最後一句話幾乎成了嗫嚅：“你交代的事情，我怎麽會嫌麻煩……”

阿瑞斯看着對方的神色，想到曾經發生的某些事情，忽然有些頭疼。

雖說從外表看并不明顯，但其實黎珮祈雲比阿瑞斯還要年長兩歲，與阿瑞斯是同期士兵，也曾在一個軍營服役過。黎珮祈雲從當年的新兵訓練起就喜歡跟在阿瑞斯身後，加上面相稚嫩，當初還帶着點嬰兒肥，看起來完全不像年長的哥哥，反倒像是個小跟屁蟲般的幼弟。

那時的阿瑞斯也不過二十歲，正值年輕氣盛、朝氣勃發的年紀，很是為自己能收個黎珮族小跟班覺得驕傲，因此真把黎珮祈雲當成了兄弟照顧。

不過後來阿瑞斯奉命調守其它堡壘，黎珮祈雲則被家族勒令留守克爾星，兩人還是分開了，為此黎珮祈雲還差點哭鼻子。

再見面已經是數年後，阿瑞斯輪守過第七軌道所有堡壘，再次回到克爾星。那時的阿瑞斯身邊已經聚集了一群精英戰士，也就是他所率領的直屬巡邏隊。

對于再次見到自己新兵時期的好友，阿瑞斯雖然也很高興，但當初黏黏糊糊的情誼到底不再那麽深，僅剩下無比純粹的同期戰友情。黎珮祈雲大概對他的變化感到很難過，于是以自己的生日為借口約他出去喝了一頓酒。

那天兩人說起曾經新兵營中的往事，聊得十分投機，最後襯着醉意，黎珮祈雲竟然向他告白了。阿瑞斯拒絕後，對方借着酒醉，假裝完全不記得這件事。

自那之後，黎珮祈雲雖然表面看起來一如往常，但總是會說一些模棱兩可、令阿瑞斯感到無法接口的話——就比如方才那句低聲的嗫嚅。

阿瑞斯揉了揉太陽穴，不知該怎麽把這場會客繼續下去。黎珮祈雲畢竟是自己的戰友，他不能擺出皇子的架子下逐客令，況且對方并沒有什麽出過分的舉動，他也不好因為一點別扭就枉顧曾經的情誼。

這時，可可端着一壺茶水與兩碟茶點走進客廳，輕柔地将東西放在桌上，又為兩人斟了茶，擺放好吃茶點用的小叉。整個過程她做起來行雲流水卻毫無存在感，絲毫不會令人覺得被打擾。

但黎珮祈雲的目光還是被可可的動作吸引了過去，他盯着眼前的少女，面色一片複雜。

直到可可退下，他仿佛才從剛剛的失态中清醒過來，猶豫片刻，勉強笑道：“早就聽說皇妃給你安排了三個雌性戰使，剛才那個是布拉多爾家的小女兒吧？”

阿瑞斯點頭，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的确很美。”黎珮祈雲垂眼看着手中殷紅的茶湯，神色莫辨，“布拉多爾家……出美女，傳言倒是不虛。”

這下，就連趴在樓梯上暗戳戳看熱鬧的薛逸都覺得有些奇怪了，心想這個家夥該不會是觊觎可可吧？不然哪會有客人跑到別人家裏誇贊人家的戰使呢？不過說起戰使，似乎也就相當于古代體制中的丫鬟，或者侍衛？沒準還真的可以被送來送去……

萬惡的封建社會！他可看不下去一個外人垂涎可可妹子！

薛逸順着樓梯噼裏啪啦地下到一層客廳，一個騰躍竄上了阿瑞斯的膝蓋，盯着他的眼睛問道：“這是誰啊？”

阿瑞斯下意識撫摸了一下幼崽的腦袋，嘴角不自主地微微勾起，眉梢也舒展了許多。

黎珮祈雲在幼崽出現的那一刻就險些保持不住自己強裝的淡定，他的手狠狠顫抖了一下，茶湯灑落，他也似乎感覺不到燙。

将茶杯放回桌上，黎珮祈雲感到自己喉頭發緊，咽了口唾沫才終于發得出聲來：“這……這只幼崽……？”

阿瑞斯心底一陣輕松，終于露出一絲淺笑：“我兒子。”他将懷裏的幼崽轉向黎珮祈雲，介紹道：“這是黎珮祈雲，阿敏的哥哥，也是我以前的戰友。跟叔叔打個招呼？”

薛逸看着對面那人快要崩潰的表情，心想這家夥該不會是怕貓吧？也好，以後自己就守在可可妹子身邊，讓他再敢觊觎自家妹子！哼！

一邊腹诽，一邊卻十分羞澀地用精神力向對方傳達：“叔叔好。”

黎珮祈雲豁然起身，将自己攥得緊緊的拳頭藏在身後，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靜，說：“看到我妹妹很好，我也放心了。駐軍那邊還有些事需要處理，就先告辭了。”說完也不等阿瑞斯回應就轉身出了客廳，看起來幾乎是落荒而逃。

阿瑞斯抱着幼崽将對方送出小院，看着空軌車消失在遠處，心裏大大地松了口氣。這樣一來，黎珮祈雲該知道自己對他是沒有什麽別的心思的，若是還想維持之前的戰友情，就只能将他那些想法盡數抛棄。

這樣激他也許有點殘忍，但阿瑞斯對感情方面毫無經驗，只能這樣處理，希望真的能夠管用。

兩人間的往事薛逸并不知道，他還滿心以為自己終于遇到了一個不是貓奴、反而怕貓的人類，心想看來這個世界還算正常，只是自己周圍的貓奴多了些而已。不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倒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況且看鄰家虎斑貓的舉動，自己之前真的是想多了，還以為這世界的貓有什麽神異，現在想來大概也就自己比較特立獨行。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日志：前面章節劇情改動，略作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