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的薛定谔[星際]

第23章 出行

想起鄰家的虎斑，薛逸将腦袋伸過少将的肩頭，看向一旁的木籬。

兩家前院共用同一片木籬，院落很小，勉強能放下一套戶外桌椅，或種植一小片葡萄藤。鄰居家正巧有一張小桌緊挨着木籬放置，現在，正有一只虎斑貓坐在小桌上，耳朵壓得低低的，雙眼微微露出木籬上沿，暗中觀察着這邊的情況。見到薛逸看向它，貓咪将耳朵壓得更低了些，假裝對方看不到自己。

見薛逸一直扒在自己肩頭，阿瑞斯奇怪地轉頭看過去，正巧與鄰居家虎斑貓的目光對撞。那只虎斑貓似乎吓了一跳，壓着身體飛快地從木桌跳了下去，藏進一旁的灌木叢中不見了身影。

阿瑞斯微微蹙眉，心想塔比家怎麽會有人搬到這裏來住，随即他想到了十四堡壘上的那位神域技術負責人，特維爾·塔比。他猜測這裏住着的大概是那人的家屬了，方才那只雌性幼崽很可能就是特維爾的女兒。

“阿瑞斯，放我下來。”薛逸一門心思放在鄰家貓咪身上，完全沒發現自家養父正若有所思。他如今已經可以收束自己的精神力，平時懶得外放，所以也無法随時感受到旁人的情緒。

“外面太冷。”阿瑞斯不想讓幼崽與塔比家産生任何交集，不由分說将它帶回了小樓中。

薛逸心裏撇撇嘴，腹诽道：有本事你一直盯着我啊，少将大人日理萬機，難不成我還怕找不到機會去找鄰家貓咪玩麽！

沒錯，阿瑞斯不可能一直留在小樓中，他畢竟帶着數千士兵前來克爾星駐紮，而不是來度假的，除開第一天到達時有空閑外，随後整整一周他都忙于軍務，早出晚歸。而薛逸也終于找到機會，與鄰家的小虎斑貓搭上了“話”。

這裏的貓咪總會在一定年齡時掌握精神交流的能力，薛逸現在已經确定了這一點。

他的新玩伴，也就是鄰居家那只即将成年的雌性丨虎斑貓，名叫雪麗思·塔比。據她自己的介紹，她與仆人們住在這裏已經兩年多了，雪麗思告訴薛逸可以叫她小櫻桃，因為她身邊親近的人都是這麽稱呼她的，只有仆人會叫她的名字。

小櫻桃今年七歲了，薛逸已經可以接受這個世界動辄好幾歲的幼貓，畢竟他自己的身體據說已經三歲多，卻還是一副半大貓崽的樣子。

薛逸在小櫻桃的要求下陪着她玩了一下午的捕獵游戲，獵物是一只破破爛爛的布娃娃。他還扮演了一下午小櫻桃的哥哥，把自己“獵”到的獵物都送給了小櫻桃。

據小櫻桃說她有一個很厲害的哥哥，現在在克爾星十三省上學，假期才會回來，每次回家都會給她買玩具。小櫻桃很崇拜這個哥哥，因為他認識很多字——薛逸猜想這小家夥八成還沒分清人和貓的區別。

在與小櫻桃玩耍的過程中，薛逸才剛剛意識到，這裏的幼貓即使學會了精神交流，它們的智力發育也絕不算高，就像七歲的小櫻桃，如今的智商不過類似三四歲的孩子而已。

想到這一點，薛逸忽然覺得自己太過大意了，還以為學會了精神交流就可以不再掩飾，卻不想自己大概已經在少将面前被看得透透的了。

好在少将似乎并不在意，沒有追根究底，而他平時與其他人類交流也不算多，暫時應該……還不會被當做幽靈附身之類的異類吧。

天色有些晚了，圍繞着克爾星的人造太陽已經漸漸轉到地平線附近，快要日落了。

遠處開始變成深藍色的天空中隐約可見兩點瑩白的微光，那才是起源星系真正的恒星，卻仿佛只是夜幕上兩顆稍大的星星。黃昏來臨，也就意味着阿瑞斯快回來了，薛逸與小櫻桃告別，翻過木籬回到了自家小院裏。

小樓二層的卧室窗前，站了整整一個下午的阿敏見幼崽已經回家，這才轉了轉發酸的腳腕，将窗戶拴好，向樓下走去。

事實上薛逸這一周的所作所為，阿瑞斯已經全部從阿敏那裏知道了。他雖然極不願意見到幼崽與塔比家來往，卻也無法對它太過束縛，只好令阿敏盯緊幼崽，若是塔比家有大人回來，一定要阻止幼崽再去找玩伴的行為。

阿敏雖然不明所以，但她一向令行禁止，又有皇妃曾經的吩咐，因此從未懈怠。

十幾分鐘後，阿瑞斯果然回到了小院。

薛逸以最快的速度迎上去，在少将的軍靴上蹭了蹭身子。他最近在盡量表現得更像一只貓而不是人類，好在他以前養過一院子的貓，對它們的行為無比熟悉，也知道什麽樣的動作最能引起人類的好心情。

果然，少将見他這樣親昵，立刻露出了微笑，俯身将他抱在懷裏。

“明天是周末，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阿瑞斯随意道。

薛逸一愣，少将這是要帶自己出門？他還以為入住了這裏之後，生活會回到類似在梵星三十七的時候那樣，少将會将他的活動範圍圈在家中。他本來已經做好了自娛自樂兼自我修行的準備，卻沒想到少将會帶他出門。

“要去哪？”薛逸問。

“明天你就知道了。”阿瑞斯笑着撫摸幼崽的腦袋。

一夜無夢。第二天一早，阿瑞斯帶着薛逸和兩位戰使出門，維伊被留下看家。

這次出行，薛逸終于再次登上了曾經乘坐過的私人戰艦，而據阿敏曾經說的，這架戰艦屬于少将養的貓。

想到殿下，薛逸不禁有些怔忡。很久沒見到它了，不知道它獨自留在梵星三十七過得好不好……笨蛋！怎麽可能過得好！薛逸心裏有些煩悶，心想如果将來少将再領回個小奶貓，然後像冷落殿下一樣冷落自己，自己一定會很傷心的。

不過……似乎他從沒見過殿下與少将膩在一起。

薛逸又仔細想了想，終于确定：沒錯，只要自己在場，殿下就絕對不出現在少将面前。而殿下對自己似乎也沒有任何嫉妒不滿，反而像一位真正的長者，分外耐心地護着自己、教導自己。有時候薛逸甚至覺得，比起少将，殿下反而更像是自己的養父。

“在想什麽？”阿瑞斯忽然開口。幼崽從登上戰艦起就開始發呆，看起來還有點難過，不知是不是觸景生情，想起了曾經那場追殺。阿瑞斯有些擔心。

“我在想，我真是個渣渣。”薛逸喪氣道，“殿下對我那麽好，我卻搶了它的主人……”

阿瑞斯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幼崽話中的意思，頗有些哭笑不得。當初他也不是有意要隐瞞幼崽，只是看它懵懵懂懂，想捉弄它一下。誰知天天泡在資料庫和網絡信息中的幼崽竟一直沒發現精神力覺醒的秘密，後來他想解釋，卻總覺得突然提起太過奇怪，又找不到一個好的時機。

當然，最重要的是，每一次那句“我就是殿下”到了嘴邊，卻都不知為什麽被他咽了回去。

阿瑞斯有些頭疼，心想：罷了，等這次再回小樓，就跟幼崽講清楚吧。

經過三個小時的飛行，終于即将到達目的地——克爾星第十四行省。

戰艦兩側的機翼展開，速度緩緩降低，很快就降落到夠看清地表建築的高度。薛逸從舷窗向外看去，只見一個無比眼熟的巨型樞紐港正在緩緩接近。随着戰艦的轉彎，樞紐塔消失在戰艦頭部方向，薛逸卻趴在窗上一動不動。

樞紐塔。幽靈無人機。貍花貓。巷底。

曾經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了上來，被掩藏在心裏很久的恐懼感漸漸擴散到薛逸的四肢百骸。他沒有想到少将會把他帶回這裏，不對，他應該想到的，他早在随駐軍着陸克爾星的時候就想到了的。只是他當時不願面對，所以刻意沒有深思。

當他學會了精神交流，又被少将問起曾經的生活時，曾經給少将講起過自己被幽靈無人機追殺一路的事情。那時他就有種隐隐的預感，總有一天，少将會再帶他來的。

一雙微熱的大手将薛逸從窗前攬開，牢牢抱在懷裏，緊接着是一陣飛行器着陸的震動。薛逸緩過神，擡頭看向正注視自己的少将，心裏忽然就安定了。自家霸氣無匹的養父在這裏，他還有什麽好怕的啊！

一行人下了戰艦，走出廊橋，彙入樞紐塔內熙熙攘攘的客流中。阿瑞斯戴着一副差不多遮住半張臉的墨鏡，頭發披散在身後，将自己的軍人氣質盡數收斂。阿敏和可可也都穿上了克爾星平民中最常見的休閑裝，一行人幾乎完全融入人潮，一點都不突兀。

十四省說大不大，說小倒也真的不算小，這裏緊挨着教育區十三省，是克爾星為數不多的平民聚居區。雖說整個帝國都被覆蓋在戰争的陰影下，克爾星更是身處前線，但平民最在乎的仍舊是他們自己的小家生活。因此，十四省還留存着較為繁榮的商業區，也有不少仍在經營的娛樂場所。

只是這種繁榮在街面上是看不到的。

大約是克爾星氣候的影響，城鎮中的居民極少步行出門，大都會選擇四通八達的空軌車出行，從自家室內直接進入商業區的大樓中，因此這座城市的路面上是見不到行人的。

為了不過于紮眼，阿瑞斯一行依照當地風俗租了輛最常見的家用空軌車，駛離了樞紐塔。

阿敏坐在駕駛位調整者電子地圖，一面彙報：“根據我的調查，距樞紐塔五千米內有磚石牆面的建築群并不算多，最可能的一處在臨近十三省的貧民區。我們先去那裏看看。”

阿瑞斯點頭應允。

“若是看到熟悉的景色就告訴我。”他提醒懷裏的幼崽，“晚些時候我們再想辦法從地面過來一趟。”

薛逸點點頭，趴在空軌車的窗戶上向下看去。

空軌車目前經過的這片區域與之前梵星三十七堡壘中的城市看起來十分相似，周圍的建築幾乎是一個模子出來的，玻璃外牆，高聳入雲。

随着空軌車轉了數個岔口，奔向十三省交界，周圍的景色也在緩緩變化。先是從玻璃牆高樓林立的商業中心轉向還算光鮮的高樓民居，又從高樓民居變為大片大片的低矮別墅，不久後又來到雜亂排布的混凝土高樓群中。

忽然，一只勾起的檐角出現在綠樹掩映之中，随着空軌車緩緩轉彎，一群與周圍高樓格格不入的建築漸漸展露出來。

看着窗外漸漸展現全貌的建築群，薛逸感到自己的心跳幾乎要沖出喉嚨：這片建築……這片建築分明是他那個世界中國古時的亭臺樓閣、雕梁畫棟！這一小片朱牆翠瓦藏身在一片髒兮兮的混凝土樓群裏，仿佛一顆被小心翼翼藏起來的珍珠。樓群低矮，大部分結構都被過于茂盛的綠色植被覆蓋，就算從空軌車上看下去也只能窺其一斑。

“這是……哪裏？”薛逸有些失神。

阿瑞斯看着窗外那片有些破敗的獨特建築，道：“這裏原先是李家旁支在起源星系的居住地，李家後來舉族搬遷到其它恒星系，只在克爾星這裏留了一支。李家搬去的那個星系一百多年前淪陷，被幽靈占領，本以為至少這一支留下了。只可惜這一支早就人丁稀薄，最終沒能傳承下來。”

李。薛逸默默地想，真是好親切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