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閑聊
這天晚間時候,齊駿便在宿舍裏吹噓起他的戰績。
薛逸趴在阿瑞斯的椅子上,看着面前這個萬分不靠譜的巡邏艦艦長,心道:一會兒等阿瑞斯沖澡出來,看你還能這樣眉飛色舞。
“可憐他從中學起就保留的全勝戰績,在我這兒被終結了!”齊駿一撩頭發,頗有些洋洋自得,“這場戰績我能驕傲一整年……”
一旁藍灰色短發的軍官笑道:“明明是少将自己失誤,你非要攬成你的功勞。”他名叫古斯特·阿奇安吉,是這艘巡邏艦的副艦長之一。
齊駿眼睛一瞪,正色道:“我能贏一次,就能贏兩次三次!他再怎麽厲害,也畢竟兩年多沒有碰戰機,我就不信……”
另一位副艦長托比·哈瓦那此時喝倒彩般地噓了一聲:“你是模拟機贏了一次而已,你當開戰機對抗你還能贏呢?以為少将的重力是随便耍着玩的麽!”
“說的就好像我沒有共鳴!”齊駿一挑眼尾,身後桌上放着的被子裏忽然濺起一蓬水珠,然後這些水珠仿佛活過來一般,向着托比疾飛過去。
托比擡手,手腕處的铠甲金屬倏地展開成一面盾牌,将水珠全數擋下。
齊駿一挑眉,接着笑道:“以我的能力,現在就讓裏面那位出個醜也不是多難的事兒——”裏面那位指的正是在衛生間裏沖澡的阿瑞斯。
古斯特噗地笑出來:“你這話,有本事等少将出來再說一遍啊。”
托比也跟着起哄:“只嘴上說說有什麽意思?你倒是真敢做才行啊!”
齊駿一挑眉,卻不見有什麽動作。
突然間,宿舍角落複合式衛生間的外壁上響起一陣細密的水珠濺落聲,似乎是裏面的水珠盡數飛散,砸在牆壁上。緊接着又是數道水聲,最後歸于平靜。
古斯特和托比都目瞪口呆看着齊駿,就差驚嘆了:這家夥,真敢啊!
衛生間的門被拉開,阿瑞斯全身赤丨裸地走出來,擡起一根手指點向齊駿的方向,笑着點了三下卻沒說話,自顧自去拿毛巾擦身。
兩位副艦長有些拘謹地看向齊駿,卻見他完全不在意的樣子,也不知是該放心還是該更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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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逸擡眼瞄着阿瑞斯,看着他用毛巾随意擦了身上的水珠,仍舊不着片縷地站在那擰頭發,絲毫不在意屋裏還有三個大活人。
這個場景在薛逸跟上巡邏艦後已經見過無數次了,軍官宿舍的複合式衛生間十分狹小,也就與一個最小號的玻璃浴房差不多,自然是無法将換洗衣物帶進去洗澡的。這些軍官們早已經習慣在同僚面前赤丨裸身體,唯一有些不适應的是薛逸,但在外人眼裏他只是一只幼貓,完全不必避諱。
不過見得多了,薛逸也漸漸不再窘迫,反倒開始欣賞起這群軍官矯健的身材。而阿瑞斯的身形無疑是這幾人中最好的那個。
也許是中斷了兩年的高強度訓練,阿瑞斯身上的肌肉并不算特別虬結,而是線條流暢,看起來極富彈性。他的皮膚大概因為從治療艙中出來後還未經歷多少戰鬥,因而還算白皙平滑,帶着些尚未完全蒸發的水珠,在燈光中稍微轉動,竟有些熠熠生輝。
薛逸看着阿瑞斯套上短褲,布料順着他修長有力的雙腿向上,一雙小腿上的腓腸肌仿佛兩顆強勁有力的心髒,随着他擡腿的動作驟然緊縮又舒展。短褲蓋過他的窄臀,束在跨間,脊椎處深深凹陷的線條探入褲腰,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的罅隙。
阿瑞斯擡手把長發從背後攏到身前,露出背部呈完美倒三角形的肌肉,而下一瞬,這些将力度與彈性完美結合的線條全數被他套上的襯衫遮住。
這身材的确是令人無話可說的,薛逸在心裏撇撇嘴,羨慕得要死。
他想到自己曾經的身材也不算差,雖不像阿瑞斯的這麽健美,但好歹他是練舞蹈的,身上該有的腹肌背肌人魚線一個不少……可惜後來……唉,不想也罷。
“你,不是很會玩水?”阿瑞斯穿好衣服轉過身,又擡手指着齊駿,道,“幫我弄幹。”說着将頭發甩到齊駿面前,上面還濕漉漉地滴着水。
齊駿撇撇嘴,沒敢反抗,只是往椅背上靠了靠。只見阿瑞斯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燥下來,一串極細的水流從他的發梢脫離,浮在空中,乖乖流回衛生間中。
古斯特不禁笑出聲來:“齊駿你可以的,剛才還豪言壯語,這會兒倒是被支使得毫無怨言。”
阿瑞斯一挑眉:“哦?他豪言壯語什麽了?”
古斯特和托比對視一眼,同時笑而不語。
“無非就是贏了我一次,覺得自己能一直贏下去。”阿瑞斯淡然道,“也不知哪裏來的自信。”
齊駿不服氣地揚起下巴。
阿瑞斯将蜷在椅子上的幼崽一把抄在手裏,斜靠在椅背上坐下,笑道:“從小學開始,哦,中學我們不同校,不過後來又在前線遇見——除了今天,你哪次打贏我了?”
軍中熟悉的氣氛讓阿瑞斯整個人都十分放松,他的面上便不再只是一副沉着冷酷的樣子,反而帶了些随意,一面挑釁齊駿,一面用手指摩挲幼崽的下颌。
“贏了一次,那也是贏過了!”齊駿輕哼。
“齊中校!”阿瑞斯正色沉聲。
齊駿一愣,卻早已條件反射般地正襟危坐:“在。”
“明天下午訓練機實戰演習,單兵對抗。”阿瑞斯勾起唇角,笑道,“你的對手,我。”
古斯特與托比立刻幸災樂禍地笑成一團。
齊駿苦着臉喊叫:“老大,我認慫了還不行嗎!”
這一聲“老大”叫出來,阿瑞斯瞬間沉默,片刻後才搖頭低笑,卻沒有說話。
想來已是數年之前,自己剛剛組建屬于自己的巡邏小隊,那時隊裏十五人,都是從各個軍營裏挑出來的尖子們。那時大家年輕氣盛,不管軍銜身份,非要比一場來确定隊長。也就是那時候起,阿瑞斯獲得了這個“老大”的稱號。
這支集中了十五個精英軍官的巡邏小隊本是一個雛形,一次實驗,是為将來反攻幽靈、奪回故土準備訓練的尖刀兵。奈何陷于主戰派和保守派的鬥争,組建完成後他們只得到了在前線巡邏的任務,泯然于前線無數個巡邏小隊之中。
更不幸的是,他們遇到了幽靈皇族。十三人犧牲,阿瑞斯昏迷,當時因傷躲過一劫的齊駿則被調往其他巡邏艦。
看着阿瑞斯的神色,齊駿伸手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永遠是我老大。”
阿瑞斯斜睨過去,笑道:“以為我現在沒穿軍裝,沒帶軍銜,就不是少将了嗎?沒大沒小。”
齊駿絲毫不怵:“哪能呢,你這不是還沒正式銷假麽。第五軍前統領的‘前’字還沒去掉呢,我怕什麽,啊?再說咱倆是什麽關系,小時候一起爬樹掏鳥窩、翻牆逃課,還一起扒窗戶偷看人家女孩子洗澡的交情……”
聽到這裏,不光是古斯特和托比,就連薛逸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少将小時候還做過這些混事兒呢?怎麽看也不像啊!
薛逸扭過頭,仰着脖子看向一臉正派的阿瑞斯,心道:還真看不出來。
阿瑞斯本來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懷裏的幼崽,薛逸的動作自然被他察覺,登時氣笑了:“齊駿你管好嘴巴,在孩子面前說什麽呢?”
“他又聽不懂……”齊駿正想反駁,卻看到幼崽的眼神,震驚道,“他、他他聽得懂?!”
薛逸看向齊駿,眨眨眼睛,假裝自己很單純。
“你诓我的吧。”齊駿果然懷疑地看向阿瑞斯,“三歲的幼崽能聽懂什麽啊?就算是你的種也沒道理這麽恐怖的。”
薛逸心裏翻了個白眼:說得就好像成年貓咪就能搞明白你們人類偷看女孩子洗澡是什麽行為一樣。不過,自家養父還真是出乎意料,沒想到這個在百科裏無比優秀、堪稱楷模的少将大人,小時候也有這樣貪玩胡鬧的時候。
不等幾個人玩笑一會,熄燈哨就響了,宿舍內很快陷入一片黑暗。幾名軍官陸續拉起自己床邊的折板,上床睡覺。
阿瑞斯将幼崽抱上床,放在自己的枕邊。
薛逸蜷縮在枕頭與牆壁的縫隙裏,卻毫無睡意,猶豫了半晌,他終于還是沒忍住,将自己的精神力探向阿瑞斯:“你小時候真的偷看過女孩子洗澡?”
阿瑞斯在黑暗中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你還不睡?”
“不困呢,我好奇。”薛逸不依不饒,“你小時候真的這麽淘氣?可完全看不出來。”
阿瑞斯沒有回答,只是側過身,在黑暗中看向自己枕邊的幼崽。擋板頂部的縫隙內透進來些許藍色的微光,幼崽的眼睛映着光線,反射出兩粒亮眼的幽綠。
“好吧,我不問了。”薛逸妥協,又道,“我之前一直以為軍營是一個特別嚴肅的地方,沒想到你們私下裏也會開玩笑。”
這回阿瑞斯笑着回答:“前線已經夠苦的了,如果不會苦中作樂,很難堅持下來的。”
薛逸點點頭,想着艦上每天從早到晚的各項訓練,士兵們在這期間一天的假期都不會有,就連吃飯洗澡也是要規規矩矩排着隊列去的。軍官們還有些自由,那些士兵的日子絕對可以算是水深火熱了。而這裏還不是真正的前線,只是一艘運兵巡邏艦而已。
想到這裏,薛逸輕聲問:“你從學校畢業就一直在前線麽?”
“差不多吧,前線軍官很少往後方退,路途太遠,耗時太久。”阿瑞斯答完,伸手彈了幼崽一個爆栗,笑道,“你今天怎麽這麽多問題。”
“沒怎麽,只是想知道前線是什麽樣子的。”薛逸猶豫着問。
阿瑞斯聞言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也就是那個樣子,每天訓練、演習、巡邏。收到了幽靈入侵的消息,就被安排着去打仗,也沒什麽特別的……”
薛逸瞪大了眼睛:“打仗還沒什麽特別的?”
“習慣了,就沒什麽特別的。”阿瑞斯道,“我當士兵那會兒一天總要有個三四次警報,大都是一些不成規模的小隊襲擊,很快就能被剿滅。雖然我們也會有犧牲和傷員,但總的來說守得并不困難。近幾年就連這樣的小隊入侵都少了。”說到這裏,他哂笑一聲,接着道,“若不是有史料記載,我都會懷疑帝國是怎麽被節節逼退的。”
“幽靈是什麽樣子的?”薛逸繼續問。
阿瑞斯無奈道:“還不困嗎?”
“不困。”
“好吧,小家夥。”阿瑞斯輕笑一聲,“你以後可千萬不要和別人說太多話,會吓到人。”
薛逸心下一驚,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不小心暴露了太多東西,立刻收回精神力,心想該不會被少将大人拎去解剖做實驗吧?他會懷疑我被幽靈寄生了嗎?他的情緒看來倒并不激烈,很平靜,似乎什麽也沒看出來?
見幼崽半晌不答話,阿瑞斯伸手将幼崽攬進懷裏,想了想,用一種低沉的嗓音開始講起自己與幽靈的第一次對抗。他的聲音本就充滿男性特有的磁性,又低聲輕語,緩言慢調,越講聲音越弱。
薛逸漸漸地就沒有心思去聽阿瑞斯的故事了,只是沉浸在這低沉的嗓音中,緩緩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