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頒旨
朝中辯論火熱, 朝外也議論紛紛、各抒己見。其中以長樂大長公主為首的公主們更是主動進宮面見陛下,想借此機會廢除賜貞節牌坊的習俗, 并且一致認可姚玉蘇來當這個皇後。
姚玉蘇是否能當皇後,已經成為了大齊能否廢除貞節牌坊的風向标了。
藺郇“深思”了三日, 終于召集內閣,着手拟定封後一事。
左右丞相都有意見, 認為陛下在此事上并不清醒。但出乎意料地,一貫不管事的老太師突然站了出來,立場鮮明地表達了支持皇帝立後的決定。
“國家大事與禮法傳統之間,孰輕孰重,我等已經有清楚的認識。各位細想,除去姚氏的身份外, 她有哪一處不合乎做皇後的标準呢。”老太師撫着胡子道。
右相上前,當即指出:“老太師別忘了, 姚氏有一兒子, 若她成了咱們大齊的皇後,那他的兒子是不是陛下的兒子?那立儲一事上他是否也有一席之地?”
這才是最核心的問題。姚氏再嫁,勢必要帶着兒子一起嫁, 那到時候皇後的兒子不是皇子,這是什麽規矩?
“慎國公乃孝哀帝之子, 自然不能繼承皇位。若準許姚氏進宮, 那慎國公自然是不能以皇子的身份自居的。”老太師早已将這一點考慮妥當了, “先說斷後不亂, 想必這個道理姚氏也明白。”
前朝也有太後的兒子并非皇子的事例存在, 有安安穩穩當一輩子閑散王爺的,也有心有不甘鬧事作亂的,端看這人的品行如何了。
右相拱手,面朝藺郇,道:“陛下,臣為江山社稷考慮,若陛下執意要立姚氏為後,臣也不便阻攔,只是煩請陛下再下一道旨意坐實慎國公的身份,斷了他日後肖想皇位的念頭,如此才能保江山穩定啊。”
右相所言,句句中肯,絕無私心。其餘人紛紛點頭,上前附和。
局面已成,老太師欣慰一笑,轉頭看向藺郇。他也是這個意思,認可姚玉蘇可以,但絕不能讓她将兒子一同帶進宮來,混淆皇室身份。
藺郇沉了一口氣,知道這一關是無論如何也糊弄不過去了。眼前這些人都是國之棟梁,鞠躬盡瘁,他們所求的真的是江山穩定百姓富足,若連他們這一點要求都不能滿足的話,恐怕藺郇在他們的心中也真就成了昏庸之輩了。
“朕會下旨。”
——
八月初十,皇帝下旨,聘姚氏為後,封後大典就定在半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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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大齊建立以來最為矚目的事情了,百姓談論不休,初秋的京城絲毫沒有涼意,走到哪裏都是熱火朝天的樣子。
姚玉蘇也沒有想到事情會這般順利,欣喜之餘,她也不忘寫信去表揚藺郇。
“主子,該喝藥了。”紅棗端着安胎藥進來,藥被晾到剛剛好,端起來便可以入口了。
知道她懷孕的人就只有紅棗紅杏二人,其餘的人她不是不信,只是不想将弱點暴露給別人,給別人下手的機會。
姚玉蘇一口将藥喝完,撚起一顆蜜棗放入口裏,含糊地道:“快到中秋了,別忘了派人去将玄寶接回來。”
因着近來事雜,姚玉蘇并未将玄寶帶在身邊,而是将他托付給了薛先生夫婦,這十來日他都是在薛先生家吃住的。如今佳節降至,她自然要将玄寶接回來一同過節,順便告訴他家裏的變故。
“小主子與平常的孩子不同,也不知道他會如何想。”紅棗有些擔心玄寶。那是她一手帶到的孩子,雖然此時主子肚子裏的這個重要,但在紅棗的心裏,恐怕任何一個小孩兒都無法與玄寶相比。
姚玉蘇低頭,單手撐在軟枕上,輕輕撫平裙上的褶皺,道:“就算他一時半刻不能明白,以後也會明白的。”
如何要求一個六歲的孩子理解成年人的想法,即使他是她生的,她也不能強迫他馬上就能領會自己這般做的意圖,那太糟糕了。
姚玉蘇沒有預料到的是,山中并非她想象中的那般與世隔絕,玄寶并未來得及從她的口中得知這件事情。
中秋的前一天姚玉蘇派原江去接玄寶回來,他似乎趁着衆人不注意的時候長高了一截,之前穿的袍子有些打緊了。
“傻站着做什麽,過來啊。”姚玉蘇正站在書桌旁貼紙燈籠,見他傻乎乎地站在門口,笑着招手。
玄寶走了進來,如同往常一般站在她身邊,乖巧地看着她做燈籠。
“我讓人帶去的中秋禮物,你先生了嗎?”姚玉蘇一邊糊着燈籠一邊問他。
“給了,先生很喜歡,其中的一方徽墨先生更是愛不釋手。”玄寶回答道。
姚玉蘇笑着說:“所以送禮就是要投其所好啊,像你阿祖那樣捧着金銀去給人家,縱然是一片好意,但人家能高興才怪。”
玄寶聽着,點頭附和。
姚玉蘇見他似乎安靜了不少,停下手裏的活兒,轉頭看他:“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一路坐馬車有點兒累。”他的臉色看起來的确有些不好。
姚玉蘇擔心他生病了,趕緊伸手摸他的額頭,還好,不燙。
“快去榻上躺會兒,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再叫你。”姚玉蘇體諒他學業辛苦,想讓他多休息一下。
玄寶點點頭,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到姚玉蘇一貫愛躺的榻邊,脫了鞋和外衫,熟練地滾了上去,又扯過一邊的薄毯蓋在身上。
姚玉蘇一邊糊着燈籠一邊用餘光注意他的動靜,見他似乎躺着朝這面看了一會兒,然後才慢慢地閉上眼睡了過去。
房門打開,她輕巧地走了出去。
“紅棗。”姚玉蘇站在門口,皺眉道,“你去查查,看玄寶這一路回來有人給他說了什麽嗎。”
“主子是擔心小主子已經知道了?”紅棗問道。
姚玉蘇擡手揉額頭,道:“他一向粘我,這次回來如此安靜确實有些不正常。況且,我不想讓他從別人的口中知道自己的母親要再嫁了。”
紅棗一臉擔憂地點了點頭,道:“奴婢這就去查。”
姚玉蘇揮了揮手,轉身推開房門,又輕手輕腳地進去。
玄寶沒有睡着,他只是閉着眼在想事情罷了。房門一開一合他全都知道,他也知道母親在擔心什麽,但他暫時還不能坦然地和她談論這件事,他有點兒難受,說不出來的。
晚飯的時候玄寶似乎恢複正常了,纏着姚玉蘇要看她紮的燈籠,還把挂在他窗前的蓮花燈提來作對比。
“看來人無完人啊。”比較一番,得出了結論,玄寶嘆着氣說道。
姚玉蘇瞥他,陰嗖嗖地:“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
“确實,可這燈籠也确實是別人紮得更好啊。”玄寶笑嘻嘻地道。
姚玉蘇:“……”
“母親,你紮這燈籠做什麽呢?”玄寶轉着手裏的燈籠好奇地問道。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什麽樣子,一貫不喜歡這些手藝活兒,欣賞可以,但讓她動手做似乎不太可能。
“這不是看你窗前挂着的蓮花燈都快壞了,想重新給你做一個啊。”姚玉蘇嘆氣,“沒想到你這般不給臉。”
玄寶一驚:“是做給我的?”
紅棗笑着在一旁道:“小主子瞧瞧燈籠紙上面的梵文是不是也一樣的呢?”
玄寶受到指點,趕緊再對比了一番兩個燈籠,他雖不認識梵文,但也可以看出這字跡走向的确是一樣的。
“讓母親費心了……”玄寶深受感動,喃喃地道,“是兒子不懂事……”
姚玉蘇摒棄前嫌,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道:“這有什麽,不管什麽時候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吶。”
就如同姚玉蘇能從他睡了一覺起來之後态度大轉變以此得知他知道了自己與藺郇的事情,玄寶同樣也能明白姚玉蘇說這句話的深意。
母子倆都是內斂的人,從善于将感情外放。
夜裏,她哄睡了小孩兒,吹滅了桌上的燈,離開他的寝屋。
“主子不給小主子好好聊聊嗎?”紅棗在外面等着,見她這麽快就出來了。
姚玉蘇莞爾一笑,轉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屋子,道:“他是個聰敏的孩子,我說的未必有他自己領會出來的深刻。讓他自己去琢磨吧,就當課外的一節課。”
忽聞驚變,如何整理自己的情緒去面對一切。這也是芸芸衆生人生中一堂躲不開的課。
——
八月十五,宮中照例設宴。
姚玉蘇此時的身份不宜參加,同時她也沒有讓玄寶進宮,畢竟以現在的局面,她知道宮裏有不少的人想要撕碎他們母子。
衆人見慎國公未到場,心知肚明,但仍然有不識相地開玩笑,道:“慎國公年紀雖小,可架子倒是不小啊,宮中設宴他三次有兩次不來,可真是獨樹一幟。”
明明知道慎國公母親将要成為這個天下的女主人了,卻還說出這般含沙射影的話,衆人都很好奇這位勇士是誰。
許妃的父親,忠勇伯。
藺郇輕笑一聲,并未搭理他,反而是淮王站了出來,道:“慎國公雖品級比某些人高,但年紀卻只有六歲,誰會跟一個六歲的孩子計較啊?難道他來還能陪咱們喝酒不成?”
忠勇伯被他口中的“品級”給刺傷了,青着臉道:“是啊,不能喝酒也不能上朝更不能開疆拓土為陛下分憂,這樣的慎國公可當真是有用啊。”
“寧欺白首翁,莫欺少年窮。忠勇伯可不要小看後輩啊,他們站的起點高,說不定有一天功績就蓋過在座各位了。”周麒麟站起來,舉着杯子道,“這一杯,咱們就敬未到場的慎國公,他乃将門之後,日後也一定能像忠勇伯所說的在戰場上大放光彩,咱們就提前給他壯個膽,希望他以後能做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劍,所向披靡!”
在場的人紛紛舉杯共飲,響應周麒麟的話。
忠勇伯一臉黑氣地坐下,身旁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朝上看去。
忠勇伯這才顧得上端詳陛下的神色,看清之後,他腦門一涼,冷汗直冒。
“喝多了,喝多了……”他倉皇地低下頭,端着酒杯就往嘴邊湊。
剛剛好心拉了他一把的大人見他如此情景,心中發笑:老許啊老許,你犯糊塗就罷了,你那女兒也要安分些啊,新後可不是善茬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