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大婚
許妃從見到姚玉蘇的第一眼起就不喜歡她, 原因很簡單,在這個女人身邊, 她變得暗淡無光。如今,她最擔憂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那個女人走到了她身邊來,甚至越過了她朝着更高的位置去了, 從此,後宮将臣服于她的腳下。
“月華,你聽,是不是鼓樂的聲音?”許妃站在自己的宮門口,一手撐着門框,傾耳去聽。
月華心裏一酸, 上前道:“主子,咱們回吧, 前面的鼓樂哪裏能傳到咱們這裏來, 回吧。”
今日是皇帝娶皇後的日子,雖然這個皇後已經是第二次從宮門外被迎進來了,但儀式依然隆重盛大, 仿佛整個京城都在為這位新皇後慶祝。
許妃執拗地站在門口,認真地去聽鼓樂的聲音, 強迫自己去想象那個場景, 帝後攜手走過太和殿, 百官叩首, 萬民臣服……那該是多麽榮耀的時刻啊, 如果一個女人此生能有這樣的時刻,就算下一刻死去也是含笑而去的吧。
“月華,你聽啊,很清楚啊——”許妃催促道。
月華知道自家主子所受的刺激太多,所以才會做出這一系列不正常的舉動。她不會嘲笑她,她知道這深宮是如何将一個個言笑晏晏的女人逼瘋的,或許她主子就是其中一個。
“主子,你還有機會啊,現在後宮沒有皇子,你若是比皇後先一步誕下皇子你就贏了她一步啊。”月華全力安慰她,想給她找一個新的目标,“你想啊,皇後初立,她肯定要忙着整頓後宮,沒有時間跟主子争奪聖寵,這就是主子的大好機會啊。”
許妃落下了踮起的腳尖,轉頭看月華,一臉平靜地道:“聖寵?我能和皇後争寵嗎?”
“為何不能,主子也是貌美如花啊……”
許妃輕笑了一聲,是此生前所未有的清醒,她收回目光落回自家孤冷的宮牆上,道:“陛下能力排衆議立一個前朝皇後為皇後,你認為在他的心中還有其他女人的位置嗎?”
她是有野心,可她也不傻。能在齊王府待那麽多年,熬死了王妃,熬到陛下登基她封妃,她又豈是草包一個?
“回吧。”她落寞地轉身,背影蕭索。
月華轉頭看她,仿佛看到了一朵盛開在牆角卻無人憐惜的花兒,轉眼間就會枯萎。
——
正如許妃所想,當六架馬車拉着姚玉蘇走過宮門的時候,她的人生重回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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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說她命不好,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才當上了皇後,沒想到半路卻殺出個齊王,改換了天日,以至于她這個皇後也貶值成了國公夫人,極其諷刺。于旁人來說,國公夫人是一輩子都企及不到的榮光,但于姚玉蘇來說,是虎落平陽。
如今,這個削去她鳳冠的男人正親手将鳳冠戴回她的頭上,穩穩地。
藺郇牽着她的手站在太和殿的門口,面朝百官,兩人俱是一身的紫紅,那是帝後才能穿着的顏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百官叩拜,整座宮城回蕩着他們的呼喊聲。
透過珠簾,姚玉蘇看向眼前的這些人,有維護她的,有恨她入骨的,有事不關己無關痛癢的,這些人都将是她以後的戰友或敵人。再轉頭看向她身旁的男人,長身玉立,氣宇軒昂,拉着她的手向天下人宣告,從此往後,休戚與共、生死相随。
這一次,她隐約有種感覺,她會和這個男人白頭到老。
典禮結束,夜幕也完全覆蓋了下來。
重新修繕過的泰元宮比她之前住的時候更生機勃勃,不見露骨的奢華,倒是随處可聞沁骨的花香。
而旁人所想的那般火熱的洞房花燭夜的場景并未出現,暖帳後面,一人坐着一人半跪。
“這裏,如何?”
“嘶,輕點兒——”
“重一點才舒服。”
“痛,痛——”
“痛完了就暢快了,先忍一忍。”
“啊——”
在外間伺候的宮人們個個面紅耳赤,要笑卻不敢笑。蘇志喜抱着佛塵走來,一瞪眼,個個收斂了了起來。
“蘇總管。”
“都下去,外面伺候着。”
“是。”宮人們惴惴不安地退下去了。
蘇志喜親自守在外間,揉了揉耳朵,悠哉悠哉地想道:這般孫子定然想不到皇後娘娘已經懷了龍種,哪能侍寝,現在裏面是陛下在伺候皇後呢!
姚玉蘇早已摘了沉重的鳳冠,繁複的外袍也被脫了去,只着一身紫紅色的襦裙坐在床邊,腳襪早已被剝去,白嫩的雙腳落入了面前人的手掌心。
“揉一揉才好睡覺,你看你這腳都腫成什麽樣子了。”藺郇怨怪地說道。
姚玉蘇雙手撐在大床上,仰頭朝後,額頭沁出香汗:“可你也別往死裏按啊,真的痛——”
藺郇無奈,他才使出了三成力,這個嬌滴滴的女人便這般模樣了,以後要是——
停,打住!他喝令自己不要有那些危險的想法,如今她正是非常時期,實在是不敢折騰。
“好了好了,不揉了,你坐起來,朕讓人打盆熱水來給你泡腳。”藺郇松開手,放她自由。
姚玉蘇長舒了一口氣,不誇張地說,她恐怕後背都已經打濕了。
“不用了,我要去沐浴。”她擺擺手道。
藺郇微微思索道:“孕婦不是不能沐浴?”
姚玉蘇撐起身子來,面色紅潤得像是剛剛從枝頭摘下來的紅果子,透着一股誘人的芬芳,她笑着道:“這些你都知道?陛下涉獵挺廣的啊。”
藺郇站起身來,放下剛剛卷起來的衣袖,漫不經心地道:“初為人父,自然要多加了解。”
他說得随意,但政務繁忙,他又是一個精益求精之人,哪裏來那麽多閑暇的時間去了解孕婦的注意事項呢?恐怕只有從吃飯睡覺當中擠時間了。
姚玉蘇抿唇,忍俊不禁,不得不說被人在乎重視的感覺真的很好,像是在大冬天洗了一個熱水澡,渾身都暖呼着。
“陛下。”她輕聲喊道。
“嗯?”他埋頭寬衣解帶,毫不避諱。
“我這肚子是藏不了多久的,到時候彤史怎麽記錄呢?”
藺郇道:“這個你不用擔心,就說是在新婚之夜上命中的,到時候孩子足月出生咱們就說成早産。”
“命中?”她挑高眉毛,似笑非笑。
他脫了外衫扔在一旁,笑得十分得意:“難道不是嗎?朕就幸了你一次,你這肚子不就大了起來。”
姚玉蘇:“……”得意的男人真欠扁,即使他身處高位,幼稚起來依然想讓人解了腰帶抽他。
而他果然擅長體察人心,抽了自己的金縷帶扔在她手裏,道:“打吧,你看你都快将牙齒咬出水了。”
“我不打你。”她揮開帶子,擡手拍向自己的肚子,“我打這個——”
“別別別!”即使知道她下不去手,他還是匆忙阻止。
他摟緊了她的肩膀,連連認錯。在他懷裏的她眼尾上挑,眼波流轉,媚骨天成。
“這樣的玩笑開不得。”哄了一番後他又嚴肅地批評她,“咱們怎麽鬧都行,別欺負孩子。”
姚玉蘇:“……”
說到孩子,她這才想起了玄寶的安置問題。
“陛下,玄寶今日未同我一起入宮,我想着等打理妥當了還是讓他住在泰元宮的東廂,他還小,應該無妨吧?”她仰頭看他,詢問他的意見。
藺郇遲疑了一下,道:“他畢竟是朕封的慎國公,住進宮來于理不合。”
姚玉蘇眼中蒙上了一層疑惑之色,她微微推開他,道:“難道你要我們母子分離嗎?”
“他過了年就是七歲了,也該獨立了。”他硬着頭皮說道。
不出所料,她的臉色漸漸灰塵了下來,眼底也氤氲了一層霧氣。
“所以,他不能跟着我了嗎?”
藺郇握着她的手,道:“朕會照看他的,他要是願意可以回姚國公府去住,那裏都是他的親人,他會受到最好的照顧。”
“有他親生母親照顧得這般好嗎?”睫毛一顫,那雙美麗的眼睛留下了哀傷的眼淚。
藺郇慌了手腳,徒手拭淚:“別哭啊,你別激動,是朕不好……”
“陛下哪裏不好?給我尊榮,許我後位,讓我這個失敗者重新站到了勝利者的一方,陛下沒有哪裏不好。”她一動不動地看着他,任由他手忙腳亂地擦去她的眼淚,她卻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
“玉蘇,在這件事情上你要理解朕。這後宮只有朕一個男人,他是外男,不能住在宮裏的。”
“外男?她是我的兒子。”她嘴角一動,揚起一個苦澀的笑容,“是了,她是我的兒子,不是陛下的。”
藺郇的手一頓,驚訝地擡頭看她。
她拍開他的手,轉過頭去,道:“我累了,陛下回自己的宮裏去吧。”
他是第一個娶前朝皇後為妻的帝王,也是第一個在新婚之夜被皇後開口趕走的帝王。
“玉蘇,你知道朕是很疼玄寶的。”藺郇握緊了拳頭,同樣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你能不能理解一下朕?”為了娶她,他已經耗費了很多心力了,他不想在這麽一個愉悅的日子裏跟她争吵起來。
“以後的事情咱們以後再說,好嗎?”他主動退讓一步。
姚玉蘇偏着頭看着寝殿的屋頂,留給他的是一個高冷倔強的側顏:“陛下請回吧,我不舒服,不能侍寝。”
誰讓她侍寝了?藺郇有時候覺得女人說話真的很沒有良心。
“你還懷着孩子,不要動氣,一切咱們都可以商量着來。”這是平生他第一次這麽卑躬屈膝地和人說話,幾近祈求了。
可他已經碰觸到了她的逆鱗,她暫時還不能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話。
“将心比心,陛下擔憂這個孩子,我豈能不擔憂我的玄寶。”她偏着頭仰着,眼淚順着下颌角流入了衣襟裏,濕了一片。
藺郇臉色忽變,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姚玉蘇,整個人像是吞了一只蒼蠅一樣。
“姚玉蘇,你沒有良心。”他瞪着眼說完,然後袖籠一甩,轉頭離開。
在她臉上,眼淚嘩嘩地在流,而在心裏流的眼淚只多不少。
“玄寶……”她捂着臉,緩緩地蹲在地上,眼淚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
蘇志喜不是沒有聽見裏面的争吵聲,但也只得縮着脖子裝鹌鹑,什麽都不知道的人活得最久。見藺郇怒氣沖沖地走出來,他趕緊扶穩帽子跟了上去。
“陛下?”走到宮門口,他見藺郇又停下了腳步。
“朕在外面站站,你去裏面看着。”明明已經氣到不行,但還是離不開她,最多也只能是離她一扇門的距離,并且還要人去盯着她,免得她有個好歹他不悔得腸子都青了麽。
蘇志喜了然,一邊往裏面走去一邊想着日後如何為皇後娘娘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