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吳邪耗費了整整一個上午泡在音樂系的結果,用四個字就可以概括。無功而返。臨近六月,大四的學生基本都已經離校實習,有那麽幾個在學校的也都是埋頭準備考研的事情,根本就不知道陳雪寒是誰。像是沒頭蒼蠅似的拉着胖子陪自己兜了一大圈,吳邪終于不得不垂頭喪氣的聽着胖子的抱怨。“小天真,不是胖爺我說你,你找這個陳雪寒到底是要幹嘛?”坐在音樂系主教外的長椅上,胖子熱的滿頭大汗。五月初的天氣就已經熱成這樣,等到七八月還讓不讓人活。擰開手裏的礦泉水,胖子恨不得當頭澆下來。“嗨,反正就是想打聽打聽,想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吳邪看着胖子一如往常沒心沒肺的樣子,稍稍欣慰了些。雲彩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些天,胖子也終于慢慢從陰影裏走出來了。“你打聽了一上午都沒打聽着,還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胖子大大咧咧的靠在椅背上,毫不客氣的盯着來來往往穿着清涼的女孩子們,“就算像你說的他大二就辍學了,但是好歹也在這兒呆了兩年吧。兩年都沒什麽人記得他,除了他性格非常低調不愛抛頭露面,還有什麽別的解釋麽?”“死胖子,看不出來你也有這麽聰明的時候啊!”吳邪聽着胖子不假思索的分析,覺得他說的句句在理。“小天真,要讓胖爺說,是你談戀愛談傻了吧?”胖子絲毫沒把吳邪的贊譽當回事兒,嘆了口氣說道,“你看你天天和那小哥如膠似漆的樣兒,你心裏還有沒有我們這幫兄弟啊?”“死胖子,你胡說什麽呢你?!”吳邪伸手就去搶胖子手裏的礦泉水潑他,濺起的水花在正午的陽光下折射出一道道七彩的光斑。胖子趁着吳邪的動作摟住他的肩把他往自己這邊帶了帶,壓低聲音道,“小天真,後邊兒好像一直有人盯着你。”所有神經在瞬間繃緊,心也狠狠的往下墜了墜,裝作和胖子繼續打鬧的樣子,吳邪順勢往身後的小花園看了一眼,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似乎并無形跡可疑的人。轉頭看了看身後,胖子這才放開吳邪,“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你那腦門兒上又是怎麽弄的?”“先別說這個,你什麽時候發現有人盯着我的?”緊緊皺着眉頭,吳邪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些。“其實我也不确定,你在那兒四處打聽的時候可能沒注意,那個人從咱們進音樂系主教到現在,一直跟着咱們來着。”胖子又回頭看了看,這回很肯定的說道,“他肯定是知道你發現他了,不然也不會一溜煙兒就沒影兒了。”“他長什麽樣子,是不是個男的?”吳邪緊緊攥着手中的礦泉水瓶子,知道自己已經被認出來了。那天晚上張起靈進檔案室的時候雖然及時關了手電,但是那個兇手可能已經發現他襲擊錯了人。這兩天天氣熱的厲害,自己又不能一直戴着帽子。看來果真是暴露了。“胖爺我倒沒太在意他長什麽樣兒,不過看年齡估計是個老師,而且我怎麽老覺得他這麽眼熟來着。”胖子灌下一大口礦泉水,有些擔憂的說,“小天真,你要是遇見什麽事兒就直說,別老藏着掖着那麽見外!”“真沒事兒,”吳邪輕輕笑着,“我下午還得出去趟,老師要是點名了記得幫我應一聲兒啊。”“行了行了,知道你有了那小哥心都野了,趕緊走吧,胖爺我繼續跟這兒納涼看美女。”胖子拍了拍吳邪的肩膀,擠眉弄眼的說。“那我走了啊。”吳邪這回沒有反駁,只是站起身朝胖子揮了揮手。“小天真,”盡管不知道吳邪最近究竟遇到了什麽事,但胖子能察覺到剛才跟着吳邪的那個人,應該沒多少善意。“小心着點兒啊。”“嗯,我知道。”點點頭,吳邪頭也不回的走了。初夏的風帶着些燥熱的氣息徐徐的吹拂着,湛藍的天空中時不時的有大朵大朵的雲彩飄過,金色的光線忽明忽暗的在大地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繁茂的樹枝随風擺動,簌簌的響着。胖子擡起頭看了看漸漸密布的雲朵,長長的嘆了口氣。要變天了。 拎着一袋子水果站在房東家的小區門口,吳邪在心裏打着腹稿,畢竟這次自己去免不了要提到房東,問題還是問的委婉些比較好。張起靈本來是要和自己一起來的,可是卻突然臨時換了班。吳邪看着頭頂漸漸陰沉下來的天空,決定速戰速決,省的一會兒淋雨回去。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身後,車水馬龍的街道上一切正常。深深呼吸了一口,吳邪朝房東的公寓走去。第二次坐在房東家的沙發上,吳邪看着電視櫃上那張黑白的照片,心裏也有些唏噓。房東的妻子很友善,并沒有像吳邪想象的那樣把自己趕出去,而是禮貌的請自己進屋坐坐。“阿姨,這次來,我還是想問問我租的那個屋子的事情。”吳邪端着冰鎮的飲料,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才不算失禮。“你放心吧,就算他走了,我也不會多要你房租的。”房東妻子會錯了意。“啊,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趕緊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并不是來問關于房租的事情,吳邪有些猶疑的開口道,“阿姨,你知道兩年前住着的那個男生的事情麽?”“你是說雨山?”房東妻子的回答有些出乎吳邪的意料,“我記得啊。”“诶?”自己和張起靈上次來的時候,房東明明是一副和陳雪寒不熟的樣子。“ 那您和我說說他的事情麽?”“怎麽,你認識他?”房東妻子有些好奇。“嗯,算是吧。想多了解了解他。”天天半夜在屋子裏唱歌還吃了自己不少生魂,這樣的交情應該算是認識吧?“這樣啊,”房東妻子細細的看着吳邪,像是發現了什麽般輕輕笑了出來,“我說呢,怎麽覺得你這麽熟悉。你的聲音和雨山那孩子的挺像的呢。”“是麽?“吳邪有些驚訝,沒想到自己和陳雪寒還有這層聯系。雖說半夜裏老是聽他斷斷續續的哼唱,但是吳邪還真沒留意兩人的聲音是否相似。“阿姨,和我說說雨山的事情呗?”大概是因為吳邪聲音的緣故,房東妻子像是陷入了回憶,“雨山那個孩子挺腼腆的,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很有禮貌。之前我和孩子他爸也是住在那邊兒的,有的時候做了些吃的就會給他送去點兒。那孩子不容易,父母雙亡生活來源全是他自己想辦法,看着真叫人心疼。”“你和叔叔之前也是住在那筒子樓裏的?”吳邪裝作無心的樣子問道。“可不是。我們是兩年前搬的家。說來也巧,我們搬過來之後,孩子他爸就和我說雨山不住在我們那兒了。”房東妻子嘆了口氣,眼眶驀地開始泛紅,“現在孩子他爸也不在了——”“阿姨您別難過了——”吳邪不知道是不是該說句‘節哀順變’,手忙腳亂的抽着桌上的紙巾往她手裏塞。“小吳,阿姨知道你也是個好孩子。”房東妻子擦拭着眼淚,強顏歡笑道,“沒事兒,你還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阿姨,我這麽問可能有些唐突,不過您能告訴我你們為什麽要搬家麽?”隐隐約約的覺得這件事和兩年前的事情有關,吳邪小心翼翼的問着。“那個筒子樓年份太久了,總不能這樣蝸居一輩子吧。特別是你現在住的那間,孩子他爸說頂上會漏雨,還特意買了不少水泥糊過,也難怪雨山住不下去。其實我們原本計劃着差不多今年才能換新房子,但是兩年前孩子他爸突然跟我說,他的一個遠方親戚要出國,這個房子不住了空着可惜,就帶着我和孩子匆匆忙忙的搬過來了。”“叔叔他在杭州還有親戚?”吳邪記得解語花說過,房東并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他說是他表哥,還是在你們D大工作的,不過我也沒見過。”房東妻子搖了搖頭說道。“這些事情,阿姨你有沒有和解隊長說過?”吳邪覺得自己這次應該把解語花一起叫來才對。“啊?解隊長上次也沒問這些啊,怎麽了?”“沒事兒沒事兒,我就是問問。”吳邪趕緊搖了搖頭,“那阿姨,叔叔和您說雨山去哪兒了麽?”“沒,說來也怪,他以前也挺喜歡那孩子的,可是自從搬家之後,連我偶爾問問雨山的事情他都會沖我發脾氣。”長長的嘆了口氣,房東妻子又不由得落淚起來。緊緊的皺着眉頭,吳邪覺得房東和兩年前陳雪寒的死肯定脫不了關系。他和他妻子所說的話出入太大了,明顯是在故意隐瞞什麽。即便不是真兇,肯定也是幫兇之類的角色。目光停留在那張黑白照片上,吳邪突然覺得房東的眉眼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好像不久之前自己還在哪裏看到過。可是究竟是在哪兒看到的呢?“小吳,要不晚上就留在這兒吃飯吧。”房東妻子看了看窗外已經漸漸陰沉的天色,轉頭對吳邪道,“看這天快要下雨了。”“啊?不用麻煩了阿姨,今天本來就已經夠不好意思的了,怎麽能再麻煩您。” 急忙站起身,吳邪走到門口拉開了門,樓道裏帶着濕氣的穿堂風瞬間吹了進來。“我得趕緊走了,不然一會兒就得淋雨回去了。”“那我就不留你了,路上注意安全。”防盜門在身後輕輕阖上,門框上白色的絹花輕輕顫動。 天氣預報說最近南方有一股強對流天氣,說的應該就是現在吧。吳邪站在樓道門口看着頭頂彤雲密布的天空,呼嘯着的風卷起不少灰塵,綠化帶裏的樹木也都被吹的彎了腰。下午出來的時候覺得熱只穿了件襯衫,到了現在卻已經開始感覺到冷了。縮着脖子逆着風往外走着,吳邪的頭發被吹成了淩亂的鳥窩,白色的紗布也完全暴露在外。被風這樣隔着紗布吹着,傷口一陣發癢。雲彩,房東,還有兇手。這三個人究竟有什麽聯系,兩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雲彩在兩年前休學,房東在兩年前搬家,他們和陳雪寒的死明顯有着直接的聯系。可是陳雪寒這兩年裏為什麽沒有去報仇,為什麽偏偏要等到自己住進去了才有所行動?還有,陳雪寒和小哥到底是什麽關系?各種問題像是滾雪球一樣在吳邪腦子裏越滾越亂,天色陰沉的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蜻蜓低低的盤旋着,預示着馬上就要到來的暴雨。街道上的人已經所剩無幾,大家都在頂着風匆匆忙忙的趕路。吳邪眯着眼看了看黑的像是要滴出墨一樣的烏雲,站在路口等着出租。當務之急應該還是趕緊回解語花那裏把今天打探到的消息和他彙總,吳邪鑽進出租車裏說了解語花家的地址,繼續冥思苦想着這些線索,只要能把它們都串聯在一起,就能明白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記得小哥好像和自己說過,他覺得自己的房東看上去很眼熟。雖然大家都住在一個筒子樓,但并不是都是同一個房東。小哥那天應該是第一次和房東見面,怎麽會覺得眼熟呢。而且奇怪的是,怎麽今天自己也覺得房東挺眼熟的,似乎像是今天才見到的什麽人。對了,阿姨不是說房東的表哥在學校工作麽。自己今天一上午就泡在音樂系了,難道是那裏的某個教師?像是突然有道閃電在吳邪腦子裏劃過,對啊,怎麽早沒想到,兇手很可能就是房東的表哥!可是,如果他是音樂系的老師,為什麽要殺害自己的學生呢?而且這又和雲彩有什麽關系?郁悶的胸口一陣憋悶,吳邪擡起頭想要把出租車的窗戶打開,卻突然發現這并不是回解語花家的路。“師傅,你是不是走錯了?”吳邪看了看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疑惑的對司機說着。“沒走錯,”司機的聲音意外的有些耳熟,“就是這條路。”不動聲色的從後視鏡裏打量着這司機,帶着頂帽子又把帽檐壓得很低,天色昏暗他卻不開車燈,根本看不清他的臉。吳邪心裏在瞬間警鈴大作,自己不會這麽背,還沒被鬼纏完就又碰上打劫的了吧。“你就靠在路邊停吧,我要下車。”吳邪說着便伸手去拉車門,卻聽見‘噔’的一聲中控鎖把車門緊緊鎖上。完全肯定自己是被劫持了,吳邪邊沉聲道,“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兒?”邊在口袋裏撥通了快捷撥號的第一個按鍵。十字路口亮起了紅燈,車子緩緩的停下,吳邪就着那紅色的光線想要看清楚這司機的長相,口袋裏的手機嗡的一聲提示自己電話已經接通,捂住手機的喇叭,吳邪趕緊對那司機道,“你究竟是誰?你要帶我去哪裏?”“我是誰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在帶你去黃泉路的路上就行了。”冷笑着的司機回過頭,手中拿着的噴霧劑狠狠的噴了吳邪一頭一臉。聞着那刺鼻的味道,吳邪只覺得所有的神智都在瞬間渙散,聽着那陰險狡詐的冷笑,吳邪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終于想起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紅燈跳轉變綠,車子在路邊慢慢停下。那男人小心翼翼的打開車門繞到後座摸出吳邪口袋裏的手機,看着那正在通話中的提示,啧了一聲揚手把手機丢在了路邊,這才重新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聽着手機裏刺耳的雜音之後就再沒了聲音,張起靈的眉頭越皺越緊。雖然不知道那個男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但是很明顯,吳邪已經被他挾持,而且他準備殺吳邪滅口。看着辦公室牆壁上慢慢挪動的時針,張起靈難得主動開口對身邊的同事說道,“我有事要先走。”“诶?小張你要請假?可是你頂的是李處長的班诶!”同事驚訝的看着張起靈,有些為難的說道,“李處長走的時候特地交代了,你今天是早中班連上的。”“李處長。”張起靈看着窗外已經完全昏黑的天色,利刃般的閃電在天邊劃破,緊接着便是滾滾的雷鳴。“李衛國。”反複的默念着處長的名字,張起靈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在看到吳邪房東的時候會覺得眼熟。李建國,李衛國。這兩個人即便不是親兄弟也有血緣關系!為什麽今天會突然給自己換班,為什麽這幾天吳邪來找自己的時候他會沉默着盯着吳邪的額頭看,為什麽他的脖子和手臂上也有傷口?!“诶,小張你去哪兒?!小張!!”目瞪口呆的看着張起靈一頭沖進了滂沱的大雨裏,同事不知道平日裏一貫淡漠的男人今天這是怎麽了。冰冷的雨水像是刀劍一般狠狠的砸在張起靈身上,卻完全無法澆熄此時心中熊熊燃燒的焦躁。吳邪被兇手帶走了,自己現在完全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他。任由雨水不停的沖刷着自己,張起靈在腦海裏飛速的盤算着對策,口袋裏的手機又猛地震動起來。“吳邪?!”“啞巴張你得相思病了啊,管誰都當你們家小天真~”黑瞎子戲谑的聲音傳了出來,一如往常的壞笑着,同時傳來的,還有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聲。“吳邪被抓走了。”張起靈慣來清淡的嗓音微微顫抖着。“我就是想和你說這事兒來着,我在你們那兒布置的結界有異動,可是我現在抽不開身,正忙着和美女調情呢~~”黑瞎子不急不緩的說着,單手捏了個訣引來一道閃電朝正對着自己桀桀怪笑的雲彩劈了過去,強光一閃後稀裏嘩啦掉了一地的碎肉,“這陳雪寒不簡單啊~吃了人家的靈不說,還又分出來操縱着對付我~~啧啧,有點兒意思~~”張起靈沒心思再聽黑瞎子多說,挂了電話便朝筒子樓飛奔而去。越下越大的雨像是一道簾幕橫空垂下,把漸漸明朗的真相緊緊包裹在黑暗之中,讓心急如焚的人無法找到正确的方向。沒有一絲光亮的筒子樓前,黑洞洞的樓道口已經變成了陷阱,死氣沉沉的笑着張開嘴巴,等待着來人一腳踏入這沒有盡頭的循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