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當吳邪和張起靈匆匆忙忙趕到警局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盡管吳邪已經換上了幹淨的衣服,可是卻依然死死的揪着自己的袖口不放。張起靈看着身邊臉色慘白的人,緊緊皺着眉頭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雖然這次吳邪并不是以嫌疑人的身份被傳喚,但是有目擊者稱到今天早上吳邪出入了房東的家,出于形式,解語花不得不把吳邪找來做個筆錄。
一通折騰之後已經弄到了将近淩晨,張起靈和吳邪跟着解語花走出警局的時候,這才發現竟然已經下起了大雨。為了避嫌,解語花和張起靈打了個招呼,便自己先坐上了出租,讓他們坐上了黑瞎子的車。
一路上,吳邪仍舊慘白着臉色不願說話,倚靠着張起靈的樣子像是失了心智,任由張起靈把自己摟在懷裏。
黑瞎子不動聲色的打開了車窗,散去車裏那熏死人的屍氣。看着後座上的吳邪和張起靈,嘴角的笑意變得有些沉重的意味深長。
這回連張起靈也沒逃掉,跟着吳邪和解語花一人灌了一大杯融了清心咒的茶,才算是讓一直嚷嚷着‘熏死了’的黑瞎子滿意。
坐在燈火通明的客廳裏,吳邪的心智總算是在那清心咒的作用下找回來了不少,但整個人還是虛脫了一般的靠在張起靈懷裏,說話的感覺也有些有氣無力。
“小花,房東他到底怎麽死的?”捧着第二杯茶,吳邪慢慢的啜飲着,身體裏面那種被掏空的疲乏感終于慢慢好了些。
“失血過多。”盡管在警局并沒有詳細說明吳邪房東的死因,但是回到了家,解語花還是對吳邪和盤托出了一切。“李建國,獨生子,今年四十九歲,生前和妻兒一起生活。老家不在本市。事發當時她的妻子正在廚房做飯,孩子在裏屋寫作業。屍體是孩子最先發現的,被發現時已經沒了氣息。”
“小花,這些都不是重點,”吳邪看着解語花有些焦急的問道,“他是怎麽失血過多的?!”
輕輕的嘆了口氣,解語花輕聲道,“是他妻子在洗菜的時候,突然發現淘米水和洗菜的水全都變成了血,驚吓之中就讓兒子去叫他過來。可是他兒子進了書房的時候,李建國已經死了。”
“就這麽死了?”吳邪不可置信的問着,“怎麽會失血過多的?”
“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傷口,但是身體裏的血液全都不翼而飛。”解語花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說道,“這個案子只能以猝死結案了。”
“那那些洗菜的水呢?檢查了麽?”死死攥着自己的袖口,吳邪不由自主的顫抖着。張起靈微微皺着眉頭把人又摟緊了些,吳邪也不管不顧的整個人縮了進去。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只是普通的自來水啦~”黑瞎子笑着搶在解語花之前回答道,“小天真,你是不是又夢到什麽了?”
“我不記得了。我甚至不記得我做夢了沒有。”吳邪頹然的搖着頭,攥着衣袖的指節已經開始發白。“可是我醒來的時候,我和小哥都在我那裏,我的衣服上,我的衣服上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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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你們身上也是一股子死人味道。”皺了皺眉頭,黑瞎子轉頭看着一言不發的張起靈問道,“啞巴張,這回你該明白了吧?”
看着那兩片巨大的黑色鏡片上倒映着吳邪慘白的臉,張起靈神色凝重的點點頭。
“明白什麽?你們倆在打什麽啞謎?”吳邪擡頭看着張起靈尖削的下巴,疑惑的問着。
“小天真,這是攻之間的話題~~”嬉皮笑臉的任由解語花狠狠掐了上來,黑瞎子看着吳邪那慘白的臉上總算有了些血色,轉了個話題,“小天真,小花兒告訴你雲彩的事情了吧?”
“嗯,說是灰飛煙滅了。雖說你是個半吊子,但是下手也太狠了。”吳邪雖然對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并不懂,但是‘灰飛煙滅’光是從字面上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下場。
“雖然她的死相是難看了點兒,但是生前好歹是個美人兒,這麽不憐香惜玉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來~~”黑瞎子大大咧咧的往沙發上一靠,聳了聳肩。
“什麽意思?雲彩不是你消滅的?”吳邪猛地直起身子,疑惑的看了看笑得事不關己的黑瞎子,又看了看同樣一頭霧水的解語花,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雲彩這一次,還是死在第一次害她的那位手上。”黑瞎子雲淡風輕的說着,“ 她的靈體已經被吞食了。”
“什麽?!被吃了?”吳邪沒有辦法想象那該是怎樣的一種場景,忍着胃裏劇烈的翻湧,眉頭緊鎖的問道,“為什麽會被吃掉?”
“而且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今天剛死的那位,估計一樣還沒能投胎就被吃了。這家夥的胃口真是大啊~”感慨一般的說着,黑瞎子裝作看不到吳邪臉上的困惑。
“雲彩和房東到底怎麽死的?他們到底為什麽會被吃掉?!”沒有了耐心再聽黑瞎子唱大戲,吳邪焦躁的問着。這兩個人的死似乎總和自己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雲彩死的時候自己袖子上的面粉,房東死的時候自己衣服上的血跡,這些事情明明白白的說明自己去過案發現場,可是究竟是為什麽,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
笑意盈盈的看着臉色又開始蒼白的吳邪,黑瞎子不急不緩的開口說道,“他們可都是死在你的手上啊小天真~~”一如往常的調侃語氣,卻又帶着胸有成竹的肯定。仿佛吳邪的迷惘,就只是假裝一般。
短短的一句話卻像是炸雷一般狠狠的劈在了吳邪心上,看着黑瞎子并沒有開玩笑的樣子,吳邪只覺得自己所有的毛孔都舒張開來,不停的往外滲着冷汗。這個時候自己該說什麽?說自己是冤枉的,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可是自己确實不知道那丢失的記憶裏,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麽。難道,人真的是自己殺的?
原本橘色的燈光在此時卻像是被浸泡在鮮血中,吳邪頭暈目眩的看着面前的黑瞎子,又看了看眉頭緊鎖的解語花,一個踉跄又跌回了沙發上。張起靈面無表情的緊緊握着吳邪已經涼到刺骨的手,不怒而威的瞪了黑瞎子一眼。
“果然,果然是我殺的人——”吳邪腦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了這一個念頭。
“果然什麽呀果然,小邪你少聽瞎子胡扯。”解語花柔聲安慰着吳邪,“我們調查過了,你沒有作案動機。更何況,那麽離奇的死法想想也不是人能做到的。”說着,解語花轉頭狠狠瞪着黑瞎子冷道,“少在這兒裝腔作勢,到底怎麽回事兒趕緊說!不然晚上你就在客廳呆着吧!”
“嘿嘿嘿,花兒爺息怒~”黑瞎子嬉笑着又給解語花倒了杯水,看着張起靈也已經沉到了極限的臉色,這才慢悠悠的接着說道,“這兩人是因小天真而死,也不是因小天真而死——哎喲——”
解語花直接一個巴掌打在黑瞎子的後腦勺上,怒斥道,“少廢話,直接說重點!”
“吳邪是不是被鬼附身了。”一直沉默不語的張起靈感受着懷裏那人不住的顫抖,心也随着一起戰栗起來。冷冷的看着笑得正歡的黑瞎子,面無表情的臉上滿是凍結着的微怒。
“是,也不是。”黑瞎子終于收起了那嬉皮笑臉的樣子,挂着絲淡淡的笑意說道,“如果那個鬼要是直接附在小天真身上,那恐怕小天真現在已經成行屍了~”
“什麽意思。”張起靈輕輕地拍着吳邪的背,像是在安慰他不要擔心。
“一開始的時候我就懷疑來着,小天真要是自己被魇了,又何必拉上你?後來接到你們給小花兒打的那個電話,說是問那首歌的事情,我突然想明白了。敢情這鬼是在小天真身上留了個媒介~”黑瞎子說着,滿意的看了看聚精會神的三個聽衆,得瑟的笑了起來。
“媒介?什麽媒介?”吳邪不解的看着黑瞎子,完全不能明白他在說什麽。
“小天真,把你的手機給我。”伸出手到吳邪跟前,黑瞎子一臉的神秘莫測。
掏了半天沒找着自己手機在哪兒,吳邪剛想說是不是落在家裏了,就看見張起靈從口袋裏掏出了自己的手機,面無表情的遞給了笑得更加狡黠的黑瞎子。被黑瞎子笑得臉上微微發燙起來,吳邪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從張起靈懷裏起來,卻又被他緊緊地摟了回去。
黑瞎子接過吳邪的手機把玩了一會兒,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張符紙貼在手機屏幕上,只見那小巧的手機竟像是被線吊着一般懸在了空中。
“都堵上耳朵。”看着三人都按照自己的話捂住了耳朵,黑瞎子又摸出一張符紙貼在手機的反面,掐了個手訣默念起符咒。
吳邪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機就這樣被兩張符紙包裹的嚴嚴實實,在黑瞎子不斷開合的口型中像是發動機一樣懸空飛速的旋轉起來,而那符紙上的咒文,正慢慢發出越來越炙熱的光。
盡管死死的捂住耳朵,吳邪卻還是覺得自己隐約聽見了細微的聲音。仿佛是尖銳急促的叫聲,帶着濃濃的不甘和怨恨,從自己的手機裏斷斷續續的傳了出來。而黑瞎子嘴角邊的笑意盡管沒有褪去,卻顯得漸漸勉強,平日裏總是舒展着的眉頭也微微的皺了起來,念咒的随度也越來越快。
從手機裏傳出的尖叫聲越發凄厲,竟像是要直直的穿破手掌直接刺入耳膜。吳邪又用力的塞了塞耳朵,只聽見一聲悠長詭谲的尖嘯後,竟似乎有一縷黑煙從手機溢出,緩緩消散在空氣之中。随後,懸空的手機戛然停止了轉動,啪啦一聲掉在了茶幾上。
黑瞎子不動聲色的長籲了口氣,拿起掉在桌上的手機吹了聲口哨。“沒事了沒事了~~”
揉了揉被塞得生疼的耳朵,吳邪心有餘悸的看着自己安安靜靜躺在茶幾上的手機,“剛才那是什麽?”
“是那首歌~~”黑瞎子邊給解語花揉着耳朵,邊笑道,“也可以說,是那個鬼留在你身邊的媒介~”
“什麽?可是我沒把它下到手——”吳邪還沒說完就愣住了神,自己确實是用過那臺式機往手機裏下過東西。難道就是那個時候,所謂的媒介就自己鑽進了手機裏?
“媒介有什麽作用。”張起靈拍了拍吳邪肩讓他回神,轉頭對黑瞎子問道。
“作用嘛,就是在主體想要殺人的時候,好把小天真給勾搭過去啊~~平時還能偶爾監視監視小天真在做什麽,影響影響小天真的心智~~”黑瞎子站起身,捏了幾個手訣在空中揮了揮手,像是在驅散着什麽味道。
“為什麽要把小邪勾搭過去?難道是因為——”解語花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把拽回了黑瞎子。
“嘿嘿嘿,花兒爺真聰明~因為正主是個地縛靈,它沒辦法出那間屋子。所以只好用媒介的力量~”黑瞎子贊許的看着解語花點了點頭。
“可是它殺人為什麽要拽上我?”吳邪越聽越糊塗。“它操縱着我去幫它殺人麽?”
“它并不是操縱着你,而是分食了你些許生魂,借着你的力量去殺了雲彩,不然它憑自己的能耐出不了那個筒子樓。所以它需要啞巴張在邊兒上幫你鎮着,不然的話你就一命嗚呼了。你嗚呼了,它雖然不至于玩兒完,但多少也會受到些損耗。”黑瞎子神神道道的說着。“你衣服上的那些面粉啊血跡啊,都是你殘留的生魂回體後帶上的,過不了多久就會自己消失。”
“可是為什麽這次我沒有夢到房東?”吳邪已經基本明白了黑瞎子話裏的意思,敢情自己就是一糧草庫,被鬼吃不說,吃剩下吐回來的還得帶着它犯罪的罪證。
“因為它在變強。”回答的人是張起靈,面無表情的看着黑瞎子沉聲道。
“啞巴張說的一點兒沒錯~雖然我不知道它殺小天真房東的用意是什麽,但是我多少能猜到它害雲彩的目的,它的靈體裏混上了小天真生魂的味道,雲彩就會把小天真當成它去報仇,于是它好趁機拆分下肚飽餐一頓,讓自己的怨氣再暴漲幾分~~”黑瞎子頭頭是道的分析着,末了還不忘跟解語花邀個功,“花兒爺,你看看今兒我能不能就不在客廳睡了?“
解語花不置可否的瞟了一眼黑瞎子,眼角眉梢裏都是淡淡的笑意,微微揚起的嘴角上寫滿了對黑瞎子的肯定。
“那,我屋子裏的那個地縛靈,到底是誰?”吳邪雖然已經隐隐約約的猜測到,卻不敢貿然說出來。
“它從你這兒吃了不少,又吃了雲彩和你那房東的魂魄,恐怕已它現在的力量,就快要不是地縛靈咯~”伸了個懶腰,黑瞎子看着牆上已經指着三點多的時針,懶懶散散的打了個哈欠。“至于它是誰,那是你們要查的事情~我只管最後去救命,多的閑事我可不參與~~”
“呸,你個半吊子天師還救命呢,昨天要不是小哥在我早就死了,還指着你來救我?!”吳邪想起這事兒就有些窩火,不知是因為媒介已經清除還是因為确定了自己和殺人的事情無關,吳邪慘白了一晚上的臉終于恢複了正常的血色,精神也變得好了起來。
“哎喲,那當初我救了花兒爺之後,人家可是以身相許了啊~小天真,你要是這麽感激你家小哥,就趕緊把自己打包送過去吧~~”黑瞎子來來回回的打量着縮在張起靈懷裏的吳邪,趁着他還沒來的還嘴,又趕緊補上一句,“哈哈,我忘了~小天真你早就把自己打包到啞巴張的床上去了~~”
“你!!”吳邪面紅耳赤的看着黑瞎子被解語花拎着耳朵拽進了主卧,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頭對面無表情的張起靈說道,“小哥,你別聽黑瞎子胡說,我知道這些日子麻煩你了,還要害你和我擠一張床——”
“吳邪,”張起靈定定的看着有些慌亂的吳邪,漆黑的眸子裏寫滿了吳邪不敢解讀的溫柔。
“嗯?”張起靈眼中明亮的光讓吳邪有些不敢直視,低着頭小聲應道,“小哥怎麽了?”
“一起睡,挺好。”摸了摸吳邪黑亮柔軟的頭發,張起靈站起身往客房走去。
簡單的收拾了一下第二次在解語花家的客房睡下,吳邪關了燈躺在床上看着洗漱完正朝自己走來的張起靈,臉突然騰的一下發起燒來。
這一晚上自己一直挺沒出息的賴在他懷裏,不管是去警(百度)局的路上還是來的路上,兩個人的手好像一直都沒松開過。自己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依賴張起靈了,似乎不管有什麽事情發生,只要有他在身邊就不會覺得有多恐懼。這樣的感情,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随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身邊的床緩緩的塌陷了下去。盡管腦子裏還在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但是吳邪的手腳卻不由自主的纏上了身邊的人。有些不習慣的聞着花香的沐浴液味道,吳邪覺得還是張起靈身上那淡淡的檸檬香最好聞。
窗外還在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水滴輕輕地拍打着窗戶,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像是首舒緩的小夜曲。
“吳邪。”黑暗中,張起靈的聲音似乎格外溫柔。
“啊?小哥什麽事?”心突然砰砰的狂跳起來,吳邪有些莫名的期待,卻又因這期待緊張起來。
“什麽時候去檔案室。”摟緊了懷裏的人,張起靈尖削的下巴抵着吳邪的頭頂,毛茸茸的頭發微微拂動着,說不出弄得人哪裏癢癢的。
“啊?!啊——”忙了一晚上卻把這事兒給忘了,吳邪想了想說道,“小哥你明天上中班吧?那我們明晚上去好了,正好我白天去把王盟的鑰匙偷來。”
“嗯。”輕輕應着,張起靈點了點頭。“睡吧。”
“那,小哥晚安。”說不清心裏為什麽會有隐隐的失落,吳邪往張起靈的懷裏又縮了縮,聽着從他胸腔裏傳來的心跳聲,不太情願的閉上了眼睛。
“晚安。”淡淡的回應着,張起靈把被腳細細的掖好。聽着身邊漸漸安穩規律的呼吸聲,張起靈不動聲色的嘆了口氣,也阖上了雙眼。
靜谧的夜裏,相擁而眠的兩人看似已經睡着,卻各自因為同樣隐秘的心事而夜不成寐。靜靜的汲取着對方身上的溫暖,竟是越來越舍不得放開擁抱的雙臂。
在一切結束前,這樣相擁而眠的日子,究竟還能有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