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欲哭無淚的看着躺在病床上腦袋被裹成了個粽子的張起靈,吳邪還是沒明白過來怎麽自己就突然從受害者變成了肇事者。
拿着手裏厚厚的一疊單據,吳邪巴不得被撞到腦袋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
“你是病人家屬吧?晚上需要陪床的話,就去護士站領把折疊椅。”護士給張起靈挂好輸液瓶,瞟了一眼坐在凳子上愣神的吳邪,像是勸慰般的接着說道,“他沒什麽大礙,別擔心。”
“呵呵,謝謝,謝謝。”目送着護士一步三回頭的走出病房,吳邪頹然的看了床上依舊閉着眼睛的張起靈一眼,猶豫着自己現在該去哪兒。
如果說真的就這麽把張起靈一個人扔在醫院,這種忘恩負義的事情吳邪是做不出來的。雖然并未完全消除對張起靈的戒備,但當時如果不是張起靈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自己,恐怕現在自己應該已經躺在停屍房了。況且,如果不是自己倒下去的時候還拽着那兩床棉絮,張起靈也不會在拉住自己之後被順勢倒下來的衣架砸到頭。
轉頭看了看牆上的挂鐘,已經是夜裏一點多鐘。自己出院還不到十二個小時就又進了醫院,自從認識了這個叫張起靈的人,莫名其妙的事情就接二連三,要真成了這人的家屬,那估計自己現在還是已經在停屍房。
張起靈送的是急診,所以小小的病房裏除了他再無別的病人。鐘表的指針滴滴答答的行走着,吳邪拿出手機來回看着解語花的那條短信,寒意又漸漸從腳底慢慢往身上泛。及時制止了自己已經開了個頭的胡思亂想,吳邪靜靜的看着病床上的人,還是決定在這裏等他醒過來,好好的問一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護士出門的時候順手關了燈,病房裏唯一的光源就是張起靈床側的那盞小燈。橘色的燈光溫柔的映照着張起靈棱角分明的臉頰,驅趕了那一片沒有血色的蒼白。高挺的鼻梁在投下一道淺淺的陰影,嘴唇很薄,沒什麽血色。
其實這個男人長得挺好看的。吳邪側着頭,細細打量了似乎還在沉睡的人一番後,做出了中肯的評價。就是可惜是個面癱。
目光停留在張起靈被紗布纏繞的額頭上,額前的幾縷頭發似乎被護士不小心也包進了紗布裏。猶豫了片刻,吳邪輕手輕腳的站起身,探着手輕輕的把那幾縷頭發慢慢的從紗布裏拉了出來。
正準備把這幾縷頭發理好,吳邪一低頭就看見張起靈已經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正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漆黑的眸子裏閃着清冷的光,絲毫不見剛睡醒的樣子。
尴尬的放開手中的頭發,吳邪不好意思的笑着坐回凳子上。“額,那個,小哥,是不是我把你弄醒了?”
張起靈的視線并沒有随着吳邪轉動,而是依舊停留在天花板上。“不是。”
氣氛尴尬的像是已經凝固住,吳邪撓了撓腦袋說道,“對了小哥,醫生說你沒有外傷,但是具體的要明天去拍個片子才知道,這幾天你就在醫院好好養傷吧。”
“沒事。”淡淡的說着,張起靈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傷勢到底如何。
“那個,謝謝你救了我來着。”不好意思的說着,吳邪覺得氣氛已經尴尬到快要爆棚了。
Advertisement
“嗯。”點了點頭,張起靈總算是把目光轉向了吳邪。冷峻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但是微微皺着的眉頭似乎有些疑惑的樣子。沉默了半晌,張起靈問道,“你是誰。”
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吳邪心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完蛋了,這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了救自己撞壞了腦子,這下自己麻煩大了。
“額,那個,我是住你樓上的學生,我叫吳邪,你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小哥你忘了麽?”試探着詢問着,吳邪猶豫着要不要趕緊叫醫生來。
張起靈漠然的看了看吳邪,眉宇間的疑惑轉瞬又歸為了平靜。“我記得。”
看來是自己理解錯了張起靈話語裏的意思。吳邪長長的籲了口氣,懸着的心總算是暫時歸了原位。也是,自己上次去找張起靈的時候,也只是報了網上的ID而已,現在張起靈問自己是誰,應該也就是在問自己的姓名。
“小哥,你之前說,你聽見那歌聲是從我屋裏傳出來的?”吳邪也不多廢話,直接切入正題。自己都快被張起靈這句話吓得丢了性命,再不問清楚,吳邪就要被這好奇和恐懼給折磨瘋了。
“嗯。”又把目光停留在了天花板上,張起靈點了點頭。自己最初并沒有在意這所謂的半夜歌聲,但是當吳邪三番五次的找上門來之後,張起靈也不由得留意起來。而留意之後的結果,卻是發現這聲音明明是從自己的屋頂上方傳下來的。
“那小哥,你在這裏住了多久了?一直住在三樓麽?之前你有沒有聽見從我房間裏傳出過歌聲?”吳邪把凳子往前挪了挪,塑料和瓷磚地面摩擦着,發出一陣尖銳的噪音。
張起靈轉回頭,淡漠的看着吳邪滿臉的緊張和忐忑,沉默許久後,才又把目光對上了天花板。“我不記得了。”
已經懸到了嗓子眼兒的心在瞬間轟的一聲轉化成了憤怒,吳邪緊緊的攥着拳頭看着面無表情的張起靈,恨不得揪着他的衣領讓他把實話全都吐出來。一會兒記得一會兒不記得,你當小爺這麽好糊弄呢?!
壓制着熊熊燃燒的怒火,吳邪盡量讓自己的笑看起來不那麽僵硬,“那小哥,你記得什麽事情,能告訴我麽?”
側過頭看了一眼吳邪,張起靈漆黑的眸子裏寫滿了冷漠,“我自己的事情,為什麽要告訴你?”
靠!!張起靈你有種!!!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吳邪猛地站起身,恨恨的看着已經再次看向天花板的人,咬牙切齒的拉開病房門走了出去。
站在空無一人的盥洗室裏沖了個冷水臉,吳邪撐着濕嗒嗒的臺子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心頭的怒火被這冷水總算是澆熄了不少。其實張起靈說的并沒錯,自己和他充其量只能算是認識,并沒有什麽交情,自己确實沒有資格讓張起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随手在褲子上蹭了蹭,吳邪掏出手機看着日期。現在還不到四月中旬,自己一口氣交了六個月的房租,這才住了不過三個月不到。現在要是搬回寝室的話,又要再交住宿費。自己的生活費本來就因為前幾天的感冒流了不少,今天張起靈住院的費用又都是自己掏的,哪裏還有錢再交給學校啊?!
更何況,當初交房租的時候房東就說了,就算提前搬走也不會退租金的,難道自己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毛爺爺打了水漂?
心裏的小算盤撥拉的噼啪直響,埋頭看着手機的吳邪并沒有注意到,鏡子中映着的人,卻慢慢的擡起了頭,面色慘白的對着自己扯出了一道陰森詭異的笑容。
張起靈在第二天就裹着紗布就出了院,确切的說,是當吳邪迷迷糊糊的趴在桌上醒來時,床上已經沒了張起靈的人影。
昨天的床位費已經繳清,所以醫生也沒多過問。吳邪還是聽昨天換藥的護士說,才知道張起靈一大早就走了。
自己活了二十多年,這麽難相處的人還是第一次遇見。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往學校走着,吳邪遠遠的就在校門口看見了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
藏青色的制服妥帖的勾勒出他修長的身形,筆挺的站在門衛處前,面無表情的看着來來往往的學生。不少女孩子經過他身邊,都會面色緋紅的再回頭看一眼。
自己是該說張起靈對工作兢兢業業,還是該說他大清早就來招蜂引蝶?吳邪踱着步子走到張起靈面前,看着他帽檐下露出的紗布,忍不住問道,“小哥,你沒事了?”
張起靈淡淡的看了吳邪一眼,點點頭。
得,人家既然這态度,自己又何必腆着臉往上貼。吳邪笑了笑,也沒多問就直接走進了學校。
前兩節課的老師突然請了假,胖子拽着王盟撬了自習去打CS,剩下吳邪一人百無聊賴的坐在教室裏無所事事。班裏剩下的人不過十來個,基本都在自習。趴在桌上看着窗外的青天白日,吳邪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塞上耳機盯着天空發起呆。
估計是因為昨天晚上是趴在桌上睡的,吳邪覺得現在全身都酸的像是泡在檸檬水裏一樣,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泛起困來。耳機裏正播放着舒緩的輕音樂,像是催眠曲一般柔和。
又打了個哈欠,吳邪還來不及細想怎麽自己這麽困,眼皮就已經變得沉重的擡不起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聞着書頁上的油墨清香,緩緩閉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的醒來時,吳邪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在出租屋。昏暗的天色像是快到傍晚,不時有風從打開的窗戶裏徐徐的吹着。
手邊的桶面已經被浸泡到像是浮腫一般,白花花的面條中隐隐還能看見下面鮮紅的面湯,乍一看就像是浸泡在血液裏的豬大腸。忍着胃裏的不适把那一桶面推開了些,吳邪轉頭看着電腦屏幕上的CE界面,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怎麽回事。
自己這是在錄歌的時候睡着了麽?環顧着空蕩蕩的房間,吳邪總覺得似乎有什麽不對勁,可是腦子裏昏昏沉沉的像是塞滿了漿糊。算了,錄歌要緊。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吳邪把進度條拉到起點,點擊了播放。
嗯?怎麽沒有聲音?皺着眉頭看着明明已經開始播放的音頻,吳邪疑惑的點開音量控制面板,沒有靜音,所有的音量都已經調到了最大。
難道是主機和音箱接觸不良?彎着腰又重新插了一遍,可是仍舊沒有聲音。拿起那兩個小音箱來回拍打了幾下,吳邪依舊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
靠,坑爹呢?這才用了幾次就壞了?郁悶的把手中的音箱扔到一邊,吳邪拉起架在桌角的耳機□接口,震耳欲聾的音樂聲瞬間傳了出來。
把音量調小了些,吳邪戴上耳機又把進度條重新拉到起點。輕快的曲調從耳機裏響起,吳邪聽着自己的聲音,覺得前半段錄得還行,沒必要重錄了。正準備就這樣接着錄後面的,吳邪卻似乎聽見了耳機裏漸漸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慢慢把音量加大到自己戴着耳機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吳邪卻仍舊聽不清那聲音究竟是什麽。難道是自己錄音的時候混進去了噪音?點開了自己錄音的音軌,吳邪拖動緩緩地往前拖動着進度條,果然,是混在自己音軌裏的聲音。
降噪了十幾次之後,吳邪已經把自己的聲音都快給磨沒了,卻還是聽不清那沙沙的聲音到底是什麽,就好像是那種老舊的收音機因為信號不好,傳出來的聲音失真又斷斷續續一樣,吳邪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把這聲音聽真切。
算了算了,何必管它是什麽,直接處理掉就好。沒了耐心的吳邪拿過手邊的杯子,卻發現裏面已經一滴水都不剩了。嘆了口起準備起身去倒水,吳邪的目光在落在暖瓶邊上的床鋪時,像是被粘住了一樣無法移開。
自己從醫院回來的第一件事,不就是把棉絮都抱到頂樓去曬了麽?那現在鋪在床上的,是哪裏來的被褥?!
窗外的天色似乎在瞬間變成了漆黑,小小的房間裏只有電腦屏幕是唯一的光源,而暗色的CE界面,根本照不亮整間屋子。
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死死盯着自己的床,吳邪全身已經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恐懼像是無孔不入的蟲子爬滿了吳邪全身,幽暗的屋子裏,臉色原本就已經慘白的吳邪,被這冷色的光照映的像是屍體一般。
耳機裏的音頻還在繼續播放着,沙沙的聲音似乎終于找到了信號,斷斷續續的連成了句子,音量也漸漸變大。
已經抖成了篩糠的吳邪握着鼠标想要點暫停,可是無論自己怎麽按,那個愈發清晰的聲音依舊沒有停止。模糊的視線在屏幕上集中,吳邪像是觸電般甩開了鼠标。
音頻早就已經播放結束,那現在耳機裏的聲音又是從哪裏傳來的?!
心跳已經快要急速到超過負荷,吳邪的眼前全是冷汗,拽下耳機顫抖着彎下身子想要拔了耳機的接線,卻連伸手的力氣都快要因為恐懼消失。
耳機裏已經清晰的笑聲笑得吳邪頭皮發麻,順着主機的機箱往下摸着,卻怎麽都摸不到那個插着耳機的地方。
“呵呵——”笑聲還在不停的重複着,就仿佛真的有人站在吳邪身後,對着他的耳朵邊吹氣,邊不時的取笑兩聲。
全身的汗毛因為身後傳來的涼意在瞬間立正,微微彎着身子的吳邪僵滞着動作,如果是風,能做到只往自己的衣領裏吹麽?
無力的吞了口口水,吳邪聽着耳機裏越來越刺耳的笑聲,心急火燎的揪住耳機的線,用盡全身力氣往後一拽。手上的力道一送,和電腦沒了連接的耳機啪啦一聲掉落在地。
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看着掉落在地上的耳機,房間裏終于安靜了下來,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背後的涼意也在耳機摔落的瞬間消失,吳邪顫抖着擡起頭,看着幽暗的電腦屏幕像是鏡子一般照着滿頭大汗的自己,還沒有完全平複的心跳卻在霎時比之前跳的還要劇烈。
自己,自己不是已經把耳機取下來扔到地上了麽,為什麽,為什麽——
沒有任何征兆再度響起的笑聲尖銳而詭異,像是利刃一般直直的刺透吳邪耳膜,刺骨的涼意與此同時再次席卷了吳邪的每一個細胞,凍住了他所有的思維和動作。
吳邪愣愣的看着電腦屏幕裏的自己,正完好的戴着那本應該在地上的耳機,笑意盈盈的看着坐在椅子的上自己。
“呵呵——”
“啊!!!!!”
驚叫着一把扯下耳朵上塞着的耳機,手機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喇叭裏傳出着舒緩的歌曲。吳邪驚魂未定的看着教室裏的詫異的同學,心髒已經跳的生疼,喉嚨裏泛着鐵鏽的腥味。
“吳邪,你怎麽了?”後桌的同學有些擔心的拍了拍吳邪的肩膀。
臉色慘白的看着窗外不知何時陰沉下來的天空,吳邪虛脫的搖了搖頭,總算明白自己剛才是在做夢。胡亂的收拾好東西走出教室,吳邪站在走廊上看着來往的學生和老師,聽着吵雜的人聲,心跳終于慢慢恢複了正常。
仔細回憶着自己方才的夢境,吳邪的眉頭越皺越緊。雖然有些片段已經在醒來的瞬間便模糊不清,但是除了那久久萦繞的詭異笑聲,吳邪知道,他還聽見了那笑聲裏夾雜着另外一句話。
那是一個人的名字。
張起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