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躺在滿是藥水味道的病房裏,吳邪一邊啃着蘋果,一邊聽着王盟絮絮叨叨的說着前兩天自己高燒昏迷而被120拉來急救的英勇事跡。
吳邪被送進醫院後,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徹底醒了過來。除了感冒再也沒有別的症狀卻就是昏迷不醒,弄醫生們差點以為首個未發現的病例就要在這裏誕生,險些就要驚動校領導,可是吳邪醒來後,卻只覺得自己總算是好好睡了個安慰覺。
吊瓶裏的藥水緩緩地往下滴答着,吳邪迅速的消滅了手中的蘋果,王盟的敘述也基本到了尾聲。好吧,自己回了學校肯定又得被指指點點半天。吳邪為自己的事跡下了最後的結論。
“對了吳邪,你認識那個叫張起靈的小哥?”王盟像是想起了什麽,疑惑的看着吳邪問道。
“張起靈?誰?”皺着眉頭思索着這個陌生的名字,吳邪在想了一圈未果後,肯定的給出了答複,“我不認識。”
“可是我聽見你在昏倒之前,明明對他說了一句什麽‘終于見面了’之類的話啊?”事發當時離吳邪最近的王盟,清清楚楚的聽見了那句話。
“不是,你先跟我說說張起靈是誰?”對于那天的事情已經沒有了絲毫清晰的印象,吳邪唯一記得的,就是徹骨的寒冷。
“就是學校的保安啊,個子高高的,有點兒瘦,不怎麽說話也沒什麽表情那個。我看見他的工作牌上寫着的名字,是叫張起靈沒錯。”王盟看着吊瓶裏的藥水只剩下了個底,計算着再過幾分鐘就可以叫護士來換藥了。“當時你就那麽直愣愣的盯着他,我們三個拉都拉不動你。”
“張起靈?”默念着這三個字,吳邪已經明白王盟說的人應該就是樓下住着的那個悶油瓶了。自己怎麽會好端端的跑到這個人面前,還說了這麽莫名其妙的話?且不說自己是不是腦子燒壞了,可就算是因為發燒神志不清,明明是前幾天才見過的人,也不至于用‘終于’這個詞啊。
“吳邪,你和張起靈之間是不是有什麽恩怨啊?”王盟壓低了聲音湊到吳邪面前,小心翼翼的詢問着,“我們同學兩年,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哭。”
“哭?!”一頭霧水的看着言之鑿鑿的王盟,吳邪已經完全找不着北了。
“嗯,也不算是哭吧,你暈倒之後,我看見你流了眼淚。”王盟擡起頭,看着輸液瓶裏的藥水已經滴的幹幹淨淨,急忙按鈴叫着護士。
終于見面了?流眼淚?
吳邪不由自主的伸手覆住自己的雙眼,雖然這些事情全是自己所為,可是完全沒有絲毫印象的聽着王盟用第二人稱的語氣訴說,吳邪只覺得全身又開始泛起一陣陣莫名的寒意。
張起靈,自從自己遇見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情之後,似乎每件事情都和他有了若即若離的聯系。夜半的歌聲,白襯衫的少年,莫名的對話還有自己的眼淚,每一件事情都把箭頭指向了這個住在自己樓下的年輕男人身上。
“王盟,你明天有時間的話,幫我打聽打聽關于張起靈的事情吧。”待護士換完新的輸液瓶,吳邪對王盟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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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真的不認識他麽?”王盟看着吳邪臉上不常出現的嚴肅神情,明白吳邪并沒有騙自己。“行,我明天幫你問問。”
“對了,你告訴我的這兩件事,胖子和潘子知道麽?”
“他倆應該沒注意,因為當時我離你最近。”皺着眉頭回想着當時的情景,王盟也不是很确定。
“這事兒你就別告訴他們了,丢臉。”吳邪裝作面子上挂不住的樣子,目送着王盟在答應之後離開了病房,這才幽幽的長嘆了一口氣。
丢臉什麽的,并不是真正的原因。如果這件事情真的在往自己未知的方向上發展,那麽能少牽扯一個人就少牽扯一個。沒有必要為了自己一驚一乍的好奇心,讓兄弟也跟着繃緊了神經。
靠在柔軟的枕頭上,困倦再次席卷而來。吳邪看着窗外依舊陰霾滿布的天空,緩緩閉上了眼睛。
吳邪出院那天,許久沒有露面的太陽終于舍得出來見翹首企盼的衆人一面。大街小巷上的積水在陽光下反射耀眼的粼粼波光,西子湖畔楊柳拂岸水光潋滟的美景更是讓趕上了好時機的游客贊不絕口。
當然,這些和此時的吳邪都沒有什麽關系。
出院的時候王盟他們還在上課,吳邪也沒好意思再讓幾個人翹課來接自己,簡單的收拾了下就直接辦好了出院手續。戀戀不舍的在馬路牙子上曬了好一會兒太陽,直到自己全身的水氣都像是被蒸發了,吳邪這才慢慢的走進了筒子樓所在的小巷。
狹窄的巷道兩邊,一棟棟筒子樓緊緊的靠着。頭頂上的牽的亂七八糟的電線網線像是打結了一般雜亂的糾纏在一起,腳下坑坑窪窪的積水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徹底曬幹。小心的避開那些渾濁的污水,吳邪一邊回想着王盟發來的短息,一邊往巷子的深處走去。
根據王盟打聽的結果,這個叫張起靈的人并不是杭州本地的。在學校應該已經工作了三年,為人一直很低調,也從未聽說過與人有什麽紛争。硬要說有什麽特別的,那就是張起靈性格的改變。張起靈的話少和面癱,似乎是從兩年前開始的。
兩年前,兩年前自己才剛剛進這所大學,跟這個悶油瓶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啊。吳邪苦思冥想着,并未留意自己已經走到了住處的筒子樓前。
和煦的陽光到這裏便突兀的戛然而止,穿堂風涼飕飕的從吳邪背後悄無聲息的吹過,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過了,吳邪轉過身剛朝着那幽暗的樓道邁了一步,全身的汗毛就不由自主的豎立起來。
自己兩米開外的地方,陽光依舊明媚燦爛,而自己現在所站着的地方,卻似乎和陽光徹底絕緣,連溫度都隐約低了一些。
黑洞洞的樓梯口像是一張正等着吳邪自投羅網的嘴,而一路盤旋向上的樓梯似乎就是它的尖牙利爪。涼意一陣陣撲面而來,讓吳邪又回想起了前些天徹骨的寒冷。
大白天的都能這麽疑神疑鬼,吳邪啊吳邪,你太堕落了!轉頭看了看那片耀眼的陽光,吳邪定了定心神,在心裏念叨了自己幾句便直直的走進了樓道。
幾天沒回來,房子裏滿是潮濕的黴菌的味道,開窗通風透氣了好一會兒,才算是把這刺鼻的味道吹散了些。
趁着難得的天晴,吳邪連存了好幾天的髒衣服都沒顧上洗,先把被褥胡亂的卷好,就扛着上了天臺找地方曬。
天臺原本就不算大,現在又被各家各戶的棉絮被子還有衣物給占滿,吳邪抱着被子晃悠了半天,才算是在最外邊的地方找到了位置。
小心翼翼的把那兩床棉絮搭在架子上,吳邪站在屋頂上看着樓下像是條縫隙的小巷子,心有餘悸的往裏挪了幾步,雖然只是四層樓的高度,掉下去就算死不了也得缺胳膊少腿。
回到房間的時候,只剩下一張光板的床正運氣不錯的分到了些從樓層間隙裏照射進來的陽光,吳邪的假到今天還沒完,更何況自己也不想這麽早就去學校感受那些指指點點,百無聊賴的伸了個懶腰,無事可做的吳邪還是決定上網。
原本就已經欠下了不少債,自己這一病該還的沒還上,還又欠了不少新的。吳邪在心裏盤算着自己要錄的歌還有等着處理的幹音,哭笑不得的嘆了口氣。
這臺式機自從吳邪第一次使用的時候鬧了幺蛾子,之後的幾次倒再沒出什麽狀況。新買的小音箱裝上去之後,音效也一直不錯,并沒有出現吳邪擔心的雜音。
登陸了YY和QQ,并排的兩個小動物在最初的安靜過後便一起狂閃了起來。嘆了口氣,吳邪全部忽略了之後開始找着自己要錄的伴奏。
把D盤裏的所有音頻文件都添加進了播放器,吳邪決定随機播放到哪首,自己就先開始錄哪首。不斷地點擊着下一首略過了已經錄好的和其他歌曲,吳邪總算在自己手指都快酸了的時候,聽到了新的伴奏。
開頭是一段凄婉的二胡獨奏,哀怨的曲調裏滿是凄涼。短小的二胡過門後,樂器轉化為了箜篌和蕭,削弱了二胡帶來的哀怨,可是空靈悠遠的聲音卻更顯的落寞。
播放了不到一分鐘,吳邪有些疑惑的點了暫停。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接的歌裏面好像沒有這樣的古風曲子吧?難道這是哪個廣播劇的策劃不小心發錯了?而且自己導入這些音頻的大致數量吳邪還是有印象的,這多出來的一首歌是什麽時候冒出來的?難道自己是記錯了?可是這似曾相識的旋律,自己應該是聽過的啊?
仔細的看着這首命名為‘yushan'的伴奏帶,吳邪在線翻譯了半天,卻都沒有能對應的外語。莫名其妙的瞪着這幾個字母半天,吳邪恍然大悟般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這哪裏是什麽外語,不就是漢字的拼音麽。
點開YY,解語花剛巧在線。古風圈子的事情他最熟了,吳邪插好麥直接就拉了語音。
“天真?你這麽多天不見上哪兒去了?上周日的歌會你也沒來,忙什麽呢?” 解語花的聲音從音箱裏傳來,帶着一貫的慵懶味道。
“最近學校有點兒事,”吳邪不知道該怎麽和解語花說自己這幾天的遭遇,“對了,我傳個文件給你,你幫我問問是不是哪個古風劇組發錯了。”
“伴奏?這麽迷糊的劇組還真不多見。”解語花收到文件也沒急着打開,而是在鍵盤上敲擊了一會兒,“這文件叫什麽?雨姍?”
看着屏幕上解語花打出的文字,吳邪回想着方才聽到的那一段曲調,要是用‘雨姍’來做标題,倒也還挺合适。“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就是這兩個字吧。”
“嗯,那我晚上去幫你問問。”解語花沉默了半響,有些猶疑的問道,“天真,你上次怎麽下的那麽匆忙,遇見了什麽事情麽?”
“哪次?”吳邪裝傻充愣。
“你要是不想告訴我那就算了,不過天真,如果遇到了某些解決不了的事情,我想我還是可以幫到你的。”解語花像是無意又像是有心的在‘某些’這兩個字上加重了發音。
“嗯,小花,謝謝你。”盡管不知道解語花口中的‘某些’是不是自己遇見的這些,但吳邪還是感激的笑了起來。大家不過是在網絡上萍水相逢的朋友,能有人願意主動提供幫助,無論自己需要與否,都值得心存感激。
“行了,那我就先下了。問到了我就短信你。”
“好。”
老老實實的在播放器裏點了一首伴奏聽了幾遍,吳邪看着床上漸漸褪去的陽光,泡上一桶面接着打開CE,開始自己漫長的還債之路。
口幹舌燥的唱了一個下午,總算是錄好了幾首幹音。看着窗外不知在何時變得晦澀的天色,吳邪起身走到門口按亮了燈。
原木色的床板在慘白的日光燈照射下泛着詭異的光,吳邪愣愣的看着那光禿禿的木板半天,這才猛然想起來自己的被褥還在頂樓晾着。要是再不收回來,被這傍晚的露水一淋,那就真是白曬了。
急急忙忙的跑上頂樓,下午還滿滿當當的衣架子到了現在,果然已經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幾床棉絮正随風飄搖。
盡管今天是晴天,可是卻并沒有出現晚霞。天空像是從湛藍突然變成了昏黑,樓頂上的風也滿是入夜的涼意。筒子樓裏的房間都是清一色的日光燈,白色的光線透過一扇扇窗戶照映着,把這沒有月光的天色點綴的有些蒼涼。
拍了拍落了些灰塵的兩床棉絮,吳邪小心翼翼的把它們折在一起,正準備從架子上拿下來的時候,吳邪聽見身後傳來了一個淡漠的聲音。
“你收錯了。”
回過頭,吳邪看着張起靈朝自己走了過來,夜色裏看不清他的臉,不過吳邪知道,肯定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收錯了?”疑惑的看着手中的棉絮,吳邪順着張起靈指着的方向朝不遠處看去,果然還有另外兩床棉絮在對自己飄搖。
仔細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棉絮,吳邪回想着下午自己曬的位置,有些抱歉的對已經走到面前的人說道,“确實是我弄錯了,不好意思啊。”
“沒事。”張起靈淡淡的說着,從吳邪手中接過自己的棉絮,抱在懷裏轉身就走。
“诶,小哥你等等——”鬼使神差的叫住了已經走到門口的張起靈,吳邪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在看着他的背影時,竟然會覺得心裏一陣陣的泛着難過。難道發個燒不光把腦子燒壞了,連帶着感官都出現問題了?
張起靈停下了腳步,轉身看着依舊站在天臺邊的吳邪。夜風不時的拂動着他額前的頭發,雖然還是自己前些天在保衛處見到的那張清秀面容,但張起靈卻隐約覺得當時的吳邪,似乎不是這樣的。
“小哥——”看着張起靈面無表情的等着自己的後話,吳邪正準備沒話找話先說兩句,口袋裏的手機倒搶先震動了起來。“那個,我先回個短信。“看張起靈沒有要走的意思,吳邪急忙點開了解語花發來的信息。
“天真,我幫你問了近期的劇組,大家都說不是他們的歌。你确定不是你那臺式機裏原本存着的麽?”
原本存着的?吳邪的眉頭越皺越緊,自己在第一次用這臺電腦的時候就已經把所有磁盤翻了個底朝天,除了C盤的系統軟件,整臺電腦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有。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來一首歌?
名為寒意的毒蛇又吐着信子從吳邪的腳踝游走到了全身,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從窗戶裏洩露的出的慘白光線,也再也無法将這濃稠的夜色照亮。吳邪拼命的回想着那首歌的旋律,随着似曾相似變成了終于想起來自己在什麽地方聽到過,吳邪背上的冷汗已經把衣服浸的透濕。夜風一吹,泛出的寒冷随着脊椎過電般傳到了身上所有的角落。
這首歌,這首歌,這首歌不就是自己懷疑是張起靈大半夜唱的那首原創麽?!怎麽會無端端的出現在自己房間的電腦裏??所以說這一切莫名而又詭異的事情果然是自己眼前的人在搗鬼?可是自己和他不過是一面之緣,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吳邪戒備的盯着不遠處還在等着自己說話的人,有些緊張的清了清嗓子,揚聲問道,“張起靈,我最後再問你一次,半夜唱歌的人真的不是你?”
把手中的棉絮搭在最近的架子上,張起靈默不作聲的慢慢朝着吳邪走來。
那面無表其的人離自己近一步,吳邪就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一步,直到退到了天臺的最邊緣,吳邪這才死死抓着自己還在架子上的棉絮,警戒的看着離自己不過三步之遙的人。
其實張起靈很莫名其妙,明明是這個叫吳邪的男生把自己叫住,可是看了條短信之後就一言不發,接着又問自己已經問過了的問題,而現在,又瞪着眼睛死死地戒備着自己。這兩年來,自己還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人。
“那首歌,到底是不是你唱的?”壯着膽子,吳邪又問了一遍。眼角的餘光瞟到樓下幽暗的小巷,吳邪進也不是退又無路,冷汗已經順着額頭緩緩滑落。
張起靈看了看戰栗着的吳邪,微微皺着眉頭像是有些不耐的說道,“那明明是從你房間裏傳來的。”
平板而又沒有波瀾的語調,标準的普通話發音,‘明明’兩個字像是在含蓄的指責着提問人明知故問,句尾确定的句號說明了這是一句肯定語氣的陳述句。沒有任何值得圈點的話,卻像是炸雷一般把吳邪的所有思維轟炸的全數斷線。
從自己房間裏傳來的?從自己房間裏傳來的?!
可是吳邪聽的真真切切,那是從樓下傳來的聲音!
“天真大人,你室友在唱歌吧?”
“他唱的是古風吧?”
“你讓他唱大聲點兒呗,聽不清楚呢~”
腦海裏又浮現出清明那天淩晨,YY公屏上的一段段對話,原本用風聲和幻聽帶過了的事情,卻又帶着無比尖銳的寒意撲面而來。
為什麽自己當時沒有聽到,為什麽自己會在夜裏聽到是樓下傳來的?吳邪面色慘白的看着仍舊沒有表情的張起靈,似乎他也正在等待着自己給出答案。顫抖着的腿終于支撐不住恐懼的重量,膝蓋瞬間一軟,吳邪整個人便失去了重心往後倒了下去。
呼嘯過往着的風像是冰涼的手輕輕摩挲着吳邪的臉頰,天旋地轉的黑暗裏,吳邪在徹底喪失神智前,仿佛聽見了這夜風中,夾雜着一絲微不可聞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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