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3
蘇韶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轉了一圈, 高調的收獲城中人的視線,明目張膽地告訴衆人:人确實是我殺的,就算知道了,你們又能奈我何?
他本不想這麽張揚, 只是朝中手段如此,他們找準時機動了手,蘇韶這個背鍋教主挺身而出責無旁貸。謹慎地把證據遞到正派眼前, 蘇韶回到客棧, 見下屬栗鸮單膝跪在眼前。
他繃着聲音,臉上有面具遮擋無法看清神色,只有一雙如幽泉般深邃的眼睛,冷漠寒涼,仿佛能直擊內心。
“何事?”他問道。
栗鸮是個二十來歲的女人, 黑色的緊身衣束縛起胸膛與腰身,妖嬈盡顯。栗鸮低眉順目,“教主,季公子來了。”
聽到這個名字,蘇韶神色稍緩, “何時到的?為何不通知本座?”
“剛到。屬下正要去尋您。”
蘇韶應了一聲, 微微颔首, “你下去吧。”
來人正是蘇韶的上線,原身效忠的魏王李長澤。蘇韶與朝堂的聯系太過隐秘, 魔教中無人知曉。倒是李長澤偶爾會化名為季公子, 過來瞧瞧蘇韶的情況。
這不是什麽關心, 不過是單純的監察巡視而已。
蘇韶步伐穩重地走進屋,見到裏面的李長澤後,先是俯身行禮,他聽覺出衆,确定無人窺探,嘴上才緩慢道:“屬下見過殿下。”
“子修來了。”李長澤溫聲道,“如今只你我二人,無需多禮。”
他嘴上雖這麽說,身體卻是分毫不動,結結實實地等蘇韶禮數周全後才站起來,“這面具實在醜陋,遮擋住子修的好顏色,瞧着吓人的緊。”
“屬下知錯。只是來時匆忙,未能及時換下。”蘇韶道。
他戴的面具遮起了整張臉,單論身形也是個風姿隽永的美男子,只是半張臉上的醜陋疤痕實在不堪入目。李長澤不願見他的傷疤,也不想看到醜面具,便找人打制了一塊銀面具,單單遮起疤痕。蘇韶說的沒有及時換下,就是指這塊面具,
“罷了。本王來的匆忙,又怎麽好怪罪你。”李長澤擺手,拉着蘇韶坐下,“這般急忙出門,可是知曉了天元宗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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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英明。”
李長澤道,“能有你這樣的心腹下屬,也是本王的之幸事。看來子修已經做足了準備。魔教今日如何?”
“左右二位護法長老已經被教派下了追殺令,不過屬下認為,若是留下他們兩條性命,于殿下而言未嘗不是好事。”
兩個護法長老投身魔教本是無奈之舉,他們性情高潔,既然接受了教派的收容恩惠,便想着把魔教壯大。可是在魏王的計劃中,魔教便是手刃正道的利器,它越是作惡多端,越是強大,正道中人便越關注它。
今年來起義造反的門派不在少數,朝中大臣不止一次罵過,這些江湖中人吃飽了閑的力氣沒處使,滿心都是對權利與享受的追求。可朝廷的政令他們不聽,手段太強硬了又會被罵,逼急了這些人,反而會激起群憤。魏王親手培養的蘇韶,便是為這件事而生。
所以護法長老想洗白魔教,那是不可能的。
“子修所言有理。”李長澤道。
這兩個人被魔教追殺,總會透露出些事情,不着痕跡地抹黑魔教。
“魔教的事,你先放一放。本就已經夠亂,派手下暫且處理事務,想來也不會出大岔子。”李長澤若有所思道。
“殿下有何吩咐?”
李長澤笑了一下,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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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天元宗的案子,二十多年前留下的心病更讓褚昭在意。
陳年往事确實不好着手,即便有裴英爾幫忙查案,也不過區區幾條線索。
裴英爾手中拿着一只不過小指大小的精巧竹筒走過來,遞給褚昭。他撩起衣擺坐到一邊,“看來褚兄離飛黃騰達不遠了。”
“什麽意思?”褚昭不明所以的把竹筒接過,取出裏面的紙張,“信王要過來?好好的王爺放着不做,偏偏在這時候過來。”
褚昭從不懷疑裴英爾消息的準确性,既然是從他手上傳來的,不可能會有錯。
“信王今年二十又一,上面兄弟衆多,朝中事務分到他這裏,剩不下多少。空有地位而無實權,此次怕是來者不善。”裴英爾淡淡道。
褚昭知道江湖上各個門派有多招朝廷忌憚,他接受了裴英爾的說法,“趁亂而入是個好法子。只是這麽一來,這案子便不好查了。”
裴英爾微笑,“褚兄忘了,信王未必只會搗亂。褚兄也可借此次機會,反過來順藤摸瓜。”
“是我糊塗了。若不是英爾提醒,我都忘了這茬。”褚昭嘴角仍帶着笑,眼神卻冷了下來。
當年的事和朝廷脫不了關系。他雖然在江湖中頗有名氣,放在朝堂上看,不過是沒名沒分的普通百姓而已。想要接觸這些“大人物”實屬不易,如今信王主動送上門來,即便他年紀尚小,不可能參與之前的事,褚昭也能從他的口中,趁其不備打聽出點消息。
這麽想着,褚昭心情反而沉重了下來。
二十二年前的事是他的心魔,這麽多年來,便是對着裴英爾他也從未完全說起過。
他本人便是被重重迷霧包裹住,如今有機會穿透屏障,接觸到真相,褚昭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沉冤得雪又如何?他的家人,他的父母兄弟,還有教習功課的老師,全都死在了火海之中,死去的人不能複生,失去仇恨的支撐,褚昭就真正變成孤身一人了。
褚昭讓下人收拾好廂房,置辦好各類物件,方方面面都顧得周全,不想把親王怠慢。
信王不算是閑散王爺,只是與他的幾個哥哥相比低調許多。他來時排場不大,只有兩隊侍衛跟在轎子後面,謹防有人襲擊。
褚昭不覺得奇怪,他換了一身新衣裳,站在門口遠遠的迎接他們。
信王的轎子停下,容貌姣好的侍從站在一邊,伸出胳膊迎接裏面的人下轎。
褚昭發現就算是伺候人的下人,那雙手都比他們只會打打殺殺的江湖人細嫩。第一次面見親王,他心中充滿了好奇,緊緊地盯着轎子,看到藏青色的簾子被另外一位侍從掀起,一只潔白纖細的手伸了出來,随後是月白色的衣裳。
一位俊雅至極的公子從轎內走出,他周身氣勢柔和淡雅,并無盛氣淩人之感。
這人帶着半張銀色的面具,露出的臉龐如同他跟給的感覺一般無二,瞧上去無害極了,就像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書生。
褚昭剛要迎上前去,随後轎子裏面又傳來響動,他住下腳步,看到又一意氣風發的少年從裏面出來,幾下跳到地面,朝他笑道,“褚盟主?”
他下來後,周圍幾人全都垂下頭,向他行禮。
褚昭覺得第一位從轎內下來的戴面具的公子給人的感覺熟悉極了,還未等他想起來究竟是在哪裏見過,便被信王殿下喊了一聲。
褚昭回過神,“正是褚某,殿下有禮了。”
信王道,“難得休沐,本王閑來無事,便想出宮走走。若是打擾到盟主,還請見諒。”
“殿下說的哪裏話,能見到殿下,是在下的福氣。”褚昭不卑不亢,大多數江湖人都跟他一樣,對王權毫無尊重。
好在信王并不在意這個,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他沒有硬揪着禮數不放,豪爽的不像個王爺,一點都沒有架子。
信王拉起旁邊人的胳膊,握住青年的手,“說來也巧,我這位朋友,也是姓褚。不過不是褚盟主的褚,而是楚楚可憐的楚。”
“殿下……”青年的聲音同樣柔和,看向信王的眼神是滿滿的無奈,“殿下莫要捉弄子修了。”
信王将松開了蘇韶的手,“美人兒說什麽都是對的。”
“褚盟主有禮了,在下楚子修,無權無位,盟主無須在意。”蘇韶對褚昭道。
“無權無位無須在意?”褚昭嘴上噙了一抹笑意,“若是楚公子這麽說,那褚某不也是如此?”
蘇韶微笑,打完招呼後向後退了一步,站到了信王身後。
信王與褚昭走在最前,入了府中。
褚昭道:“近日出了些事情,恐怕殿下此行不會太過無趣。”
“哦?”
“不久前天元宗全宗被滅,上下三百餘人無一幸免。褚某為人懶散,人命關天的案子,卻是不得不管。”
信王眼中的疑惑不似作假,“為何不報官呢?”
褚昭卡了一下,瞬間忘了自己剛剛想說什麽。
裴英爾一直低調地跟在褚昭身後,聞言笑了一下。他轉頭看身側不遠處的蘇韶,蘇韶若有所覺,轉過頭來。
二人目光對視,裴英爾含笑朝他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蘇韶同樣回他一禮,二人靜靜的跟在信王與褚昭身後,像是真正忠心耿耿的侍衛那般。
“是褚某愚鈍,竟忘了此事!”褚昭像是剛剛記起來一般,恍然大悟道,“殿下乃王孫貴族,對我朝律法想來熟悉至極,若是報官,此案可會有結果?”
信王:“本王從未斷過案,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