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哲學類目的借閱館從一開始就被鳌标上了結界,所以無論寧羽和純星怎麽喊,都沒人會發現她們。
後來沈蕭一劍刺死鳌,圖書館雖然恢複了原樣,結界依舊還在。
所以此刻,別說盯着純星止個血,哪怕盯到滿身傷痕自愈複原,也不會有人闖入結界內打擾。
純星心态也是真的穩,要還人情,就半點不含糊。
看,看吧,随便看,先止血,再療傷,要是盯着她看還能提升點法力,她也不介意給沈蕭包個“治愈+法力提升”的看臉套餐。
約莫也是真的和鳌的這一戰消耗了太多力量,損傷也十分慘重,沈蕭并未推辭,目光朝她臉上落去。
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算仔細地看清了她的面容。
女孩兒很白,瘦瘦的,鵝蛋臉,尖下巴,眼睛很漂亮,瞳仁是淺淡的琥珀色。
沈蕭這人冷漠又寡淡,對很多日常裏的事物都沒有特別深刻的印象,更別提異性的長相。
他印象裏,女人都長得差不多,最多也只有臉圓、臉方,膚色白、膚色不白,大眼睛、小眼睛這樣的差別。
可即便審美簡單粗暴如沈蕭,他也不得不承認,面前的女孩兒很漂亮。
關鍵是,她有一雙真誠的眼睛。
沈蕭靜靜看着她,時間越久,越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情況在明顯轉好。
這個過程于他來說很陌生,也十分奇妙。
很早之前,他一個人的時候,受傷了他只能自己處理;後來和江演合夥,他受傷,多是身邊這位大財主江二少替他找人醫治。
到如今,他身邊出現了這麽一個女孩子,既是他命定的爐鼎,也能輕而易舉地化解他身上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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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是——
她是真的擔心他。
擔心他?
這讓他覺得陌生又異樣。
很少有人擔心他,尤其擔心他的,還是個年輕女孩兒。
而這個女孩兒,是他命定中的爐鼎。
沈蕭向來漠然的面孔上,難得一見地出現了幾絲動容。
可惜這幾分動容來得快,消失得更快,純星一擡眸,看到的依舊是一張冷漠的冰塊臉。
她看看他,又看看他身上的傷口,想了想,問:“說話會影響你傷口的自愈嗎?”
沈蕭難得一見地沒有繼續沉默,雖然依舊惜字如金,但好歹開口了。
“你說。”
他開口回應,連一旁靜靜等候的江演都禁不住轉頭垂眸看了他一下——上次聽他開口是什麽時候來着?三天前?
純星得到了回應,立刻問:“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沈蕭靜靜地坐着,依舊滿身是血,回應也依舊簡潔:“還可以。”
還可以,那就行。
純星不再多言打擾,安靜乖巧地閉緊嘴巴。
當然,沈蕭看她是為了治傷,她就沒有回視沈蕭的必要了,要不然兩個不熟的人大眼瞪小眼,也怪尴尬的。
因此她從剛剛開始,只是坐在沈蕭正對面,目光要麽垂落,要麽轉向旁邊,此刻也是一樣。
但她才安靜了幾秒,突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寧羽!
她扭頭,目光探向身後。
才看到蓋在寧羽身上的西服,江二少忽然喝了她一句:“專心點!”
純星無語地轉頭,擡頭看江演:“我看看我舍友。”
江演沒看她,半垂眸,盯着自己的指甲欣賞,口吻漫不經心:“放心吧,沒死。”
這人到底會不會說人話?
可就在純星扭頭看寧羽、又回眸和江演說了一兩句話的期間,沈蕭傷口自愈的速度明顯下降。
他沒說話,眉心輕輕蹙了一下,剛好被純星的餘光捕捉到,她立刻問:“怎麽了?”
沈蕭平靜道:“先別說話。”
他這麽說,純星和江演立刻都明白了:是剛剛那段小插曲影響了傷口的自愈?
難道“看着沉默的純星”和“看着跟別人說話的純星”帶來的自愈效果不一樣?
江演一邊用拇指刮着食指的指甲,一邊暗暗在心裏思忖。
純星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
這麽一來,江演徹底閉嘴,純星也不分心幹別的了。
但寧羽那邊總不能不管。
純星于是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備忘錄裏打了一行字,又把手機擺在地上,輕輕一推,推到江演腳邊。
江演少爺慣了,垂眸看的姿态裏寫完了“不屑”“懶得低頭”“什麽玩意兒”。
純星眼神示意沈蕭那邊,還作勢要伸手擋臉,江演投鼠忌器,只得認慫,彎腰撿起手機。
“請幫我照看一下舍友,如果可以,幫忙先送她回寝室。”
江演英氣逼人的面孔上翻出一個碩大的白眼,手腕一番,單手一抛,把手機扔還給純星,擡步往寧羽那邊走去。
二少不愧是個少爺,送人也不親自動手。
他一個電話打給了宋以,沒幾分鐘,宋以出現在圖書館的結界中,抱起寧羽,安靜地離開了。
純星這下總算放心:比起她這邊,還是宿舍更安全。
之後,便是長久地沉默對沉默。
然而對驅魔師來說,身體自愈并不容易,尤其沈蕭又是大師榜上有排名的驅魔師,常年打鬥,滿身是傷,新傷舊傷,大傷小傷,不可能看幾眼爐鼎就立刻痊愈。
所以沈蕭只等身上那些傷口不再流血,有力氣了,便收回目光,平靜地站了起來。
而當時,純星已經無聊困頓得快睡着,眼睛強撐着都睜不開,腦袋東倒西歪,點頭如啄米。
江演去外面抽了幾根煙,回來就看到這麽一幕,輕笑了一聲。
他走到沈蕭身邊,觀察幾眼,揚眉問:“現在感覺怎麽樣。”
沈蕭回視他一眼,萬年如一日的沒話講,這次連“還可以”都懶得說了。
江演見怪不怪,知道他狀态還不錯就夠了。
兩個男人低頭垂眸,腳邊的女孩兒打瞌睡打得各種東倒西歪。
江二少眼珠子一轉,心裏有了計較,拍拍沈蕭的肩膀,低聲道:“把她弄回去,好好養着,有事沒事就放出來看看,怎麽樣?”
怎麽樣?
沈蕭睥睨了他一眼,神情漠然,懶得回複。
江演笑得吊兒郎當,兩手往褲袋裏一插,散開的幾縷碎發蕩在臉側,顯纨绔。
“怎麽就不行?反正她本來就是你的爐鼎,你怎麽用不是用?放在外面你需要用到的時候還得去找,放在身邊,想什麽時候用就什麽時候用,想什麽時候看就什麽時候看。”
純星:“………”
她默默睜開了,緩緩擡頭:“我都聽到了。”
江演意外,卻毫不在意:“喲,醒了。”
純星站了起來。
沈蕭久坐不動又安靜,為了配合,她也幾乎全程靜坐,此刻站起來,只覺得腿麻腳麻屁股麻,靠着書架的後背都酸。
她松松筋骨、後背和胳膊,朝向江演,沒客氣,誠懇地噴了他五個字:“你真不要臉。”
“……”江二少何時被一個女孩兒這麽說過,臉色當場一變:“你!”
沈蕭側身,擋住了他的視線:“夠了。”
江演是很想回噴純星一句的,奈何他很怵沈蕭,尤其是開口說話的沈蕭。
畢竟沈大師如無必要基本懶得開口,他如果開口了,要麽就是有必要,要麽就是這件事他會管。
此刻沈蕭這麽明顯地護着那女孩兒,江演心底有數,因此不敢回嘴,只能拿眼珠子怒瞪。
沈蕭繼續擋着他,依舊話很少:“你先走。”
江演了悟,沈蕭和那個女孩兒,他們兩個從昨天到今天,是時候做一個明确的談判了。
江演離開。
圖書館的結界內,靜得連呼吸都成了負擔。
再次獨自面對沈蕭,純星其實不怎麽怕了。
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他給她的印象實在是非常正派,至少比那位鬼主意一堆的江二少正派得多。
既沒有在昨天晚上對她做什麽,還放她離開回學校,今天又從天而降,護她周全,救她于危難時刻。
這種人,怎麽看,都不可能乘人之危。
當然,純星也很清楚,沈蕭是驅魔師,她是剛好适配他的爐鼎,他需要她,她于他有用,此刻的一對一面談,必然會談到不少實際的東西。
果然,沈蕭上來便道:“開個條件,讓我可以留下你。”
純星驚了。
她原本以為沈蕭話少,和他談判,他說的會是那種直白到近乎難聽的話,比如“你是我的爐鼎,你必須在我身邊”這種。
可是沒有。
非但沒有,說的話竟然還想當婉轉,婉轉到近乎溫柔。
開個條件。
讓我可以留下你。
這是什麽霸總言情文男主的臺詞?
純星當場就被說暈了。
厲害厲害,不愧是大男主。
純星差點被說得臉紅耳臊,鎮定了一會兒,才冷靜道:“我其實根本不想做什麽爐鼎。”
沈蕭看着她:“你的确就是。”
純星點頭:“對,我就是,這是我沒得選的。”
“但你現在至少可以選,”沈蕭用剛剛念言情文男主臺詞的語氣,緩緩道出了一個殘忍的現實:“是做我的人,受我庇護,還是一個人面對外面的世界,被精怪吃掉。”
純星:“…………”
什麽婉轉?溫柔?
不存在的。
錯覺!
人家大佬的意思翻譯一下是這樣:不做我的人就得去死,去死你随便,但如果選擇做我的人,我可以讓你和我談條件。
純星切齒。
可切齒沒用,她連自己的爐鼎屬性都改變不了,難道還指望去改變這個環境、這裏的人?
不可能的。
所以純星還是一切從實際出發,抓緊時機談條件,同時談了一個自認為對她自己最有利的條件:“我需要平等。”
這個答案令沈蕭意外,而他過于實際的回複也令純星咋舌:“我以為談錢,才最切實際。”
純星默了片刻:“哦,當然也是要談錢的。”
沈蕭:“錢和平等,選一個。”
純星辯駁:“既然是談判,我當然要為自己多争取。”
沈蕭默然。
他安靜地注視她,像不久前那樣,但不同的是,這次不僅僅是注視,注視的目光中還多了幾分審視和揣摩。
“又要平等,又要錢。”沈蕭一字一頓,詢問的口氣,肯定的語調:“你這是準備和我結婚?”
純星:“………………”
沈蕭:“可以。”
純星:“?????”
怎麽就可以了?
誰要跟你結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