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潘雁旋敲了敲女職員洗手間的門,“miss陳,miss陳你還好吧?”
她很肯定躲在裏面的便是陳雅盈。聽說金國倫課沒上完就拎着童笙走了,而陳雅盈躲裏面的時間不長,她也許知道什麽。
潘雁旋锲而不舍地又拍了拍門:“miss陳?”
洗手間不是個好地方,她應該直接回家。陳雅盈再次抹了抹臉,梳理後才打開洗手間門,沖外面的潘雁旋牽強一笑,“miss潘,抱歉了。”
潘雁旋側着頭留意她的眉眼,笑道:“沒事,我只是擔心你。”
陳雅盈扯扯唇角沒有接腔,微垂着頭走到洗手臺前洗手。
潘雁旋盯着鏡子裏的她,試探問:“miss陳,金主跟阿笙走了你知道嗎?”
陳雅盈一愣,因驚訝而擡起的眼眸閃爍不定,“你說什麽?”
潘雁旋失望地皺皺眉,“前臺說他倆沒到點下課就一起走了。聽說還要給阿笙補排一個課時。”
陳雅盈的目光失去焦距,黯然地定定看着哪,而手上仿佛有搓不完的泥,怎麽洗都洗不幹淨,惟有繼續洗。
潘雁旋單手撐着洗手臺,目光随意放一處,舒口氣說:“我之前不是說過有辦法試探金主的态度嗎?現在聯系好了。”
“不要!”陳雅盈猛地反對。
“為什麽?”潘雁旋反應比她還激烈地質問,問得陳雅盈一時啞言。
撞見金國倫吻童笙的就她一個人,事情若鬧大了,金國倫肯定怪她。
陳雅盈不解釋,只說:“總之不要,阿倫會生氣的!”
“我們又不出面,金主哪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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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裏是培訓中心,學員他們……”
“那些學員比你我還八卦。你以為他們是初小學生?都一群人精。”
見陳雅盈呆愣着不松口,潘雁旋又說:“miss陳,我是替你不值。你認識金主近十年了,還是他第一個女朋友。坦白講,那個阿笙哪有你漂亮?憑什麽啊?你要放棄的話,就真給她撿個大便宜了!”
她的話終于起了作用,只見陳雅盈匆匆關掉水龍頭,抽了片紙巾狼狽地捂住臉。
潘雁旋嘆了口氣,繼續:“我們就姑且試一試,金主是男人,容易鬼迷心竅貪新忘舊。初戀羁絆很深的,他若真對你沒感覺了,把話說清楚後你也至少心中有數,不再多想耽誤自己。不過呢,就算金主真變心了,你還是有機會的,金阿姨不是很認可你嗎?婆婆路線不能丢呀……”
女職員洗手間裏,潘雁旋喋喋不休的話聲在裏頭亂竄,竄得陳雅盈越來越沒主意。
金國倫把童笙載到一家沒有招牌與名字的小吃店。小店細小且簡陋,鋪內連餐桌都放不下,于是幾張矮圓餐桌只好零零散散地被扔在路邊,城管一來就得趕緊收拾裝死那種。小店門口擺着張陳舊躺椅,深秋初冬,依舊套着大褲叉的中年老板屈着膝抖着腳躺在上面忘我抽煙。旁人若問“老板你不冷嗎”,他會潇灑地指指腿上的腿毛,驕傲說“老子自帶毛褲”。
見金國倫拽着不情不願的童笙在門前的小矮餐桌坐下來,并沖他招招手,老板絲毫沒有迎客的積極,反而悠哉地彈了彈煙灰,調侃問:“你女人啊?”
金國倫按着童笙肩膀,厲目橫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許再亂動,才揚聲回答:“不是,是狗屁!”
童笙:“……”
老板不屑地嗤笑一聲,扔來兩個字:“幼稚!”
童笙又:“……”
好像在說她。從車上到這裏鬥了一路氣的激情霎時沒有了。
金國倫只催了聲:“快開爐吧,有人餓了。”
“擦!才賺幾個錢就要侍候你大爺!”老板不服氣,但雙腿已落了地套上拖鞋,進店系上油漬漬的圍裙後有板有眼地開爐。
爐子一開,立馬竄出一柱轟轟烈火,老板把大鐵鍋往上一擱,就把火焰壓了下去。活力四射的火無法往上竄,只好向四周洩勁,日積月累地,烈火把本來白色的磚牆熏得碳黑,而碳黑又像白癜風病,傳染了其它牆,于是整個落破小店看上去髒兮兮之外,還像……
“像發生過火災一樣。”金國倫閑閑地擡手指着牆跟童笙說。
“你他媽的才火災!天天咒我烏鴉嘴!”耳目清明的老板拿着鏟子不滿地敲了敲鐵鍋,洪亮的嗓音越過鍋鏟碰撞的雜聲傳到路邊來。
童笙好奇地環顧附近。她沒來過這裏但認得這裏,這裏離錦榮中學很近。
不知道金國倫什麽時候點了菜,老板很快就兀自端來一份幹炒牛河與兩份鮮魚粥。
“好香。”
本來就真餓的童笙面對美食由衷地發出感嘆,她抵不住誘惑,把包放下後不念舊惡地接過金國倫遞來的筷子與勺子,吹着熱騰騰的粥埋頭吃了起來。
這裏橫街窄巷,沒有風馳電掣的車輛,行人也頗少,連路燈都上了年紀,仿佛随時會滅掉一樣。若非金國倫陪着,童笙夜晚是不會單獨來亂跑的。此時飯點已過,宵夜尚早,小店便只有金國倫與童笙兩位客人。他倆屈膝坐在小板凳上,就着小店裏映來的燈光與路燈,于矮餐桌旁填肚子。偶爾街口吹來一陣飕飕冷風,但咽下肚的魚粥鮮綿溫熱,還有金國倫坐在前面擋着,童笙一點都不冷,反而還發了些汗。
突然一陣電話鈴聲響起,童笙吓了驚,詫異地張望。老板小跑着進店接聽電話,順手抄過筆和紙做記錄,叼着煙的嘴念念有詞:“濕炒牛河,油菜,有,魚蛋買光了……”
挂電話後,老板迅速開爐作業。沒多久,有位年輕小哥騎着電動車從街口拐角進來直飙到小店門口。老板剛好把各種食物打包妥當,動作配合地遞給了對方,交代了聲“錦中”,年輕小哥又火速飙走。
“你們錦中啊,一直是我的米飯班主。”忙完的老板倚到路燈柱旁,又點了根煙。
童笙正意外,又聽見老板問:“你小子捧我場十幾年了,我做的菜真的這麽美味嗎?別說真話,我會驕傲。”
金國倫頭也不擡,“馬馬虎虎。但我專一長情,沒辦法。”
老板“切”了聲,回躺椅上抽煙去。
童笙随即問:“這幾個意思啊?”
金國倫擦擦嘴,簡略應了句“以前叫外賣的地方”,她就懂了。
當年錦中的食堂只提供早中晚三餐,沒有宵夜。這對正在長身體的男生來說,是難耐的饑餓回憶,尤其那些天天在操場跑啊蹦啊的,一天吃五頓都不夠。學校食堂指望不上,方便面又吃吐了,他們惟有另覓出路。後來獵犬般的他們嗅到錦中附近這家沒有名號的小店原來做菜挺香,便跟老板要了電話,展開了漫長的叫外賣時代。他們趁着晚自習期間偷溜出去,在學校公用電話亭打電話給老板點菜,晚自習後又去學校的後門鬼鬼祟祟地接應。
不能讓嚴令禁示吃外食的學校發現,否則就吃西北風。
童笙知道金國倫是時常叫外賣的一員。他有問過她晚上會不會餓,如果餓了他給她找吃的。當時童笙沒上心,事實上女生也鮮有晚上發餓的,便推搪了他。她又記得鄧嘉也是外賣大軍的主力。有人質疑,他一校董的兒子跟着大夥偷吃外賣,是不是內鬼要舉報?鄧嘉無辜地說“我也餓啊”。為表他是隊友不是敵人,某天他把錢包往外一放,請了全班男生吃宵夜。
不過聽說金國倫沒有領他的情。
錦中食堂這幾年終于開設了宵夜檔,但因為标榜健康味道強差人意,錦中學生又蠢蠢欲動地把叫外賣的優良傳統繼承下去。
老板抖着腳說:“隔壁人家飯菜香呀!這跟男人背着老婆出去偷吃一個心理,突破重圍成功到手再偷偷摸摸,這樣吃起來才有滋有味嘛哈哈哈哈哈。”他吐了口煙,對着月亮美好祝願:“希望錦中的食堂一直糟糕下去。”
老板的話塞進童笙耳裏竟有些不舒服,她嗤了聲,撇着嘴問:“倫gay,你也是抱着這種心态叫外賣的?”
金國倫沒回答,反問她吃飽了沒。
童笙瞪着他不應話。
金國倫好笑了,“你腦袋裏又想什麽了?島國愛情……”
他又要胡說八道了!童笙連忙搶道:“飽飽飽!”
金國倫又問:“那嫌棄嗎?”
童笙皺眉,不解地望着他。他左手撐着膝蓋支着額,偏着腦袋打量她。童笙一頭霧水:“嫌棄什麽?”
金國倫抿嘴深笑,靜靜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這個角度,路燈正好滿滿地灑在他臉上,使他的五官清晰度不遜白天。他忽然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畔,看得童笙心思悸動神緒亂飛。她随手抽了張紙巾擦臉擦嘴擦鼻地掩飾表情,再忐忑地站起來,低聲說:“我要回家。”
金國倫倏地站起來沖老板喊:“結賬!”
他安守本份地把童笙送回西田街。這一夜瘋狂似乎就此落幕,童笙難免失落又不甘,拉着臉一路上對金國倫不揪不睬。幸好下車時他解風情地拉住她手腕,正色道:“晚安了,狗屁。”教童笙又氣又樂還無可奈何。
金國倫早早回到家,金媽媽有點意外,“今晚不值班?”
“換班了。”
“那餓嗎?”
“不餓。去睡吧。”
見兒子又往卧室躲,金媽媽立馬說:“阿倫,趁你下班早,媽有話要跟你好好談談。”
金國倫駐足,“什麽事?”
“就是那天那女生喊你倫……你真的不會是……”
母親欲言又止,金國倫意會到什麽,不悅了,“別瞎想了行不行?”
“媽是擔心你!媽害怕……”
“哪來那麽多害怕?”金國倫不能理解,甩頭就走,但突地回頭說了句:“明天給你找個兒媳婦。”
金媽媽一愣,以為聽錯,轉過神時兒子已經進了卧室關上門,她跑到房門前叫喊着問:“你說真的嗎?真的假的?是不是跟雅盈複合了?臭小子快說!”
不說她今晚睡不着。
金國倫摘下眼鏡仰躺在床上,掏出手機打開微信,裏面只有童笙一個聯系人。他心血來潮,把原本叫竹生的她備注為“狗屁”,但他立刻感到不妥,發現不是那麽回事。眯眯眼後改為“白癡”,似乎又不對。遲疑着改為……“寶貝”?不行不行不行,心髒受不住,他連忙删除。糾結一番,最後定為“小狗屁”,金國倫才越看越喜歡,遂滿意地給“小狗屁”發去晚安微信。
很快,他收到回複。
小狗屁:你才小狗屁!你大狗屁!沒有晚安![鄙視]
看上去語氣兇狠,但誰都不知道童笙正笑得歡。她翻看前一刻許諾然發來的信息記錄。
許諾然:抱歉抱歉,剛忙完,現在來回複你之前的問題。我個人認為你要是來感覺了就上,別管對方什麽想法,自己爽了再說。況且你年紀不小,好像才比我小幾歲吧,那更加要快狠準地把握機會。不是自滅威風,而是這世界人太多了,大部份又都是平凡人忙碌着小日子,大家條件大同小異,你不主動出擊很快就變炮灰。上帝小氣,幸福的配額有限,你伸手搶了再說啊兄弟!
許諾然:以上回答能拿幾分?
童笙望着天花板想了想,才回複:7分。謝謝你。[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