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身體發膚
蕭月仍跪在他面前,不斷地磕頭請求原諒。
趙風起卻對她視若無睹,靜靜地打坐。
此時,氣氛太過寂靜,她磕頭的聲音便顯得格外響亮,他再怎樣冷漠,也不能全無反應。
他突然道:“你不該跪我,而該跪我的家人。”低頭不經意看到面前的地面皆是殷紅的血跡,心裏默想:這丫頭是不要命了麽!
她将頭埋得低低的,輕聲問:“你怎樣才肯原諒我們?”
他冷冷道:“無法原諒。”寧王不僅殺光了他全家,連月明也不放過,他怎可能原諒他。
“如果你必須要報仇,那我可否為我爹贖罪?”
“你要做什麽?”
蕭月這刻總算恢複平靜,明白了當初要殺趙風起的人定是她爹的人,也知道上次的黑衣魁梧男子正是爹爹身邊的杜言伯。他當初說趙風起還有的救,那應該不是騙她的。她回答:“我讓爹救你,然後我們約個日子,公平地決一生死吧!”
“決一生死?”她這麽做無異是尋死。
蕭月表情嚴肅:“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寧王是我爹,若看到爹爹死在你的手上,比我自己死更難受,所以我願意為爹爹承擔罪過。府上的其他人都是無辜的,我請你放過他們。”
“若你爹曾經有你今日的感悟,趙家又怎會死這麽多人?”
蕭月深吸了口氣:“我爹是有錯,可我是他的女兒,我希望你能答應我,答應和我一戰,到時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然後你再也不要尋仇,如何?”
趙風起冷笑:“你這麽做又是何苦?殺了我,你們再也不會有威脅……”
蕭月打斷他:“你不能死,我不能讓你死。”
趙風起震驚了會兒,明明眼前的少女才認識他不到一月,為何卻非要救他?醉仙樓是他們的初次相逢,她出現卻是為了勸他不再喝酒,之後又一直要救他,難道只有幾面之緣,就能讓她拼命地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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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起疑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蕭月緊張地啊了聲,一擡頭,映入他眼簾的是她額頭上的一片血跡。她覺得頭有些痛,卻痛得十分清醒,她立馬回答:“你知道的,我是寧王的女兒,我只求你答應我,答應讓我給爹贖罪,然後你再也不要找他複仇,好不好?”說着,又要給他磕頭。
他眸光一閃,終于妥協:“我答應你。”寧王最在意的就是這個女兒,若他的女兒死了,等于是要了寧王的命。他自然是報仇了。
蕭月知道趙大哥很守信,說過的話絕對不會收回。
他們的一戰,就算自己輸了,趙大哥都不會再找寧王報仇。若最後他殺了她,也只是死她一人罷了。這下,寧府上下的人都安全了。
她笑着又給他磕了幾個頭,突然一下子站起來,因血氣不暢,只覺眼前一片黑,腳步踉跄了下,扶住牆壁,才不至于暈倒,眼前再次清明起來,她沖着趙風起笑了笑,笑容嬌俏可愛。
她轉身顫巍巍地向地牢外走去。
趙風起看着她離開,不禁皺了皺眉,不明白為何自己看見她傷成這樣,內心竟會不好受,明明她是仇人的女兒啊!
蕭月出了地牢,沒往自己的房間去,而是去找寧王。
冷無眉一直守在牢房外。
她拉住冷無眉,問:“無眉姐姐,爹爹在哪裏,你帶我去找他,好嗎?”
冷無眉嘆了口氣,道:“跟着。”
兩人來到了花園中的六角涼亭,亭角挂着鈴铛,風吹過,發出一陣清脆的鈴音,亭子邊是個很大的魚塘。亭前有片空地,空地一邊是假山假石,另一邊種滿了茶樹杜鵑。當時天色昏暗,亭子裏的幾盞風燈,将此處照得透亮。
寧王拿着一本治國之書,看到她額上的傷,立即對冷無眉道:“快去找顧源。”
冷無眉道:“是。”即刻退下。
蕭月撲通一聲跪在他的腳邊,道:“懇請父親救救趙大哥。”
寧王本想說“你将他當哥,他可未必領情”,但看自己女兒對趙風起用情頗深,無可奈何,立即放下手中書,拉起她,拉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拿出袖中的帕子,為她擦拭額頭的傷口,吩咐侍女:“去拿盆幹淨的熱水來。”
蕭月拉住寧王的手,道:“爹,你先答應我好嗎?我能保證他不跟你作對。”
寧王放下手中的帕子,問:“你怎麽說服他的?”
蕭月低頭道:“我有我的辦法,你忘了嗎,我跟他生活了十六年,對他再了解不過,他會聽我的,他也答應我,不會與你作對,你救一下他吧!”
寧王拗不過她,俯身道:“月兒,你知道嗎,自從你娘親走後,爹爹将你看的比自己都重要。可他父親卻将你偷偷換走,當爹爹知道他父親将你換走後,還以為是自己殺了你,你知道爹的心裏是如何想的嗎?爹寧願自己去死,也要換得你的性命。爹之所以盡可能地對錦兒好,就是想彌補對你父愛的缺失。既然你真要救他,爹一定會成全你。”
“謝謝爹爹!”她自然能感受到父親對她的好,盈在眼裏的淚再也止不住,蕭月投入寧王的懷裏,哽咽哭泣。眼前的人是她的父親,不管他犯了什麽錯,她都能夠原諒他,因為他從未忘記過她。若說爹爹一開始用自己所有的內力逼出她體內的毒,她當時還只是感動,但這幾個月朝夕相處,她能明白他是真心愛她的,他是這個世上最好的父親。
寧王吩咐石家四兄弟:“你們将趙風起帶過來。”
她看着石家四兄弟離開,擦了擦眼淚,問:“爹,你真不怪我了嗎?”
寧王柔聲道:“怎會怪你,你說的對,他照顧了你十六年,怎樣都對你有恩,爹不該對他痛下殺手。爹爹的确有辦法讓他擺脫走火入魔的境況,爹答應你,會幫你治好他。”
“爹爹,你真好!”
寧王揉了揉她的發,寵溺道:“傻孩子。”
她擦幹眼角的淚,抽了抽鼻子,道:“我真感謝老天爺,給了我這麽好的父親。我作為你的女兒,一點也不後悔。”
寧王展顏道:“你雖然行為舉止和你娘一點不同,有一點卻是相同的。”
“什麽?”這是寧王第一次向她談起母親,從前她所知的,都是向冷無眉打聽到的。她一直想知道娘在爹心裏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寧王道:“你們都太過單純。宮裏不适合像她這般單純的女子,所以爹早早地将她接了出來。可爹沒想到,正是爹的這個決定,讓你娘年紀輕輕的便離開了人世。”
“娘是難産而死的,不關爹你的事。或許娘覺得跟着爹爹的時候才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蕭月說出這話,是有依據的,寧王曾給她看過一幅她娘的畫像,畫中的情景是羅淩嫁入寧府後不久,她的笑容十分甜美,眉眼、嘴角都帶着笑意。笑這種東西,看眼睛最是真實。她能看出她娘當時真的很開心。
兩人還聊着,石家四兄弟走上前,恭敬道:“王爺,人已帶到。”
寧王轉身,冷冷地看着趙風起。蕭月透過寧王,剛好與他四目相對。他身上的玄衣被風帶起,眼眸深邃,令人捉摸不透,英俊的臉在燈火下明滅不清。
很快,他将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眼神犀利地看着寧王。
寧王道:“你會走火入魔,全因從小執着練武急功近利,後又郁結于心,不加注意,才令執念化為魔障。等下本王會讓石家兄弟打通你身上的所有穴門,接下來你要記住本王的話,首先,你要固本培元,氣行小周天,合和彙丹田,再啓動周天三十六圈,意守丹田片刻,如此反複四十九次……能否擺脫魔障,全憑你能否領會本王的話。”
話音一落,石家四兄弟一起運功,将之前将他封印的內力盡數打開,一打開,真氣在四周肆意流動,卷起一道不大不小的風陣,他難以自持,捂着胸口,痛苦地皺了皺眉,好在他已将寧王的話銘記于心,盡量克制自己的身體,慢慢地,真氣的确不再亂流,他漸漸穩定下來,便于原地站立調息。
不一會兒,一旁的石家四兄弟額上都聚集了豆大的汗水,卻都不敢掉以輕心。蕭月這才發現,原來石家四兄弟就是十幾年前武林上名聲赫赫的“電閃雷鳴”,曾經碧水宮的二殿下走火入魔,就是他們一齊出手,喚回了那位二殿下的心智。
原來他們在十幾前突然銷聲匿跡,是被寧王收入門下,為寧王效勞。若只憑單打獨鬥,他們并非是趙風起的對手,但四人聯手,卻未必會輸給趙風起。
蕭月看到他的白發漸漸變黑,不禁露出了笑顏。這樣果然有用,他終于得救了。
趙大哥不會死,她還能看見他,真是好極了!
不遠處,一白衣貌美的少女藏匿在一棵榕樹後,注視着涼亭外冷俊的玄衣青年。他的容貌與她有七分相似,一樣的鳳眼,一樣俊挺的鼻,一樣好看的臉型,她緊緊捏了下自己修長白皙的手指,只希望是自己看錯了。
可她又怎會看錯。府中上下都瞞着她,可聰明如她,又怎會猜不到他們的心思,原來她根本不是寧王的女兒!本以為自己擁有了一切,原來這一切都屬于亭子裏那個穿着黃衫的少女。
那是多麽傻多麽天真的女孩啊,整天只知道傻兮兮的笑,只知道傷害父親救一個外人,這是多麽白癡又多麽愚蠢的女孩!白衣少女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眼裏有淡淡的落寞和嫉妒。不管是哥哥,還是父親,本來都該是她一人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