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暫且不殺
是日,雨後初霁。
蕭月昨日夜回寧府,睡到了翌日的巳時才起。
丫鬟香草給她備好了飯菜,她明明很餓,卻什麽也吃不下,心裏始終惦記着昨夜趙大哥失約的事。
雖然她沒有見到他,但心內并不怨他。畢竟一開始便是她一廂情願,得了這苦果,怨不得人。想到這是他清醒的最後一天,她還是想回破廟找一找他。
能找到,說明他們有緣;無緣,再找也是徒然。
上次的黑衣人好像有辦法救他,卻說什麽若她能勸服趙風起,他就會來找她,但這都第三天了,她連黑衣人是誰都不知道,顯然是在耍她。
想着,不自覺地來到城外的破廟外,她不禁為廟外的景象吃了一驚。廟外竟然橫躺了幾具屍體,血跡染紅這彈丸之地,她在屍體中找趙風起,無果,開始翻看這群死去的黑衣人的衣物,試圖确認他們的身份,卻也毫無收獲。
看這情形,昨夜她離開後,這些人來了打算殺一個人,卻反被那人殺了。可那人是誰呢?難道趙大哥回來過?她昨夜離開已是很遲,大概都快天明,他回來是做什麽?
因昨夜的雨,地上留有很多腳印,想是來了一群人,但死的卻只有幾個人。他們來此既是帶着目的,若沒有突發狀況發生,必不會無功而返,難道他們最終完成了任務,所以撤退了?
獨自站在廟外,身後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蕭月反應過來,立即轉身,來人竟是她最為熟悉的李宣和蒙蛏。
李宣怒視着她,像看着一個惡魔般地盯着她。她從未見過他會有如此憤怒、仇視的表情。蒙蛏則是一副摸不着頭腦愕然的表情。
蒙蛏性子急,率先開口:“咦,你不是上次出現在武恒山上的那個姑娘?”
蕭月回答:“沒錯,我來此尋人。”
李宣壓着怒火,對蒙蛏道:“阿蛏,她是寧王的女兒。”
蒙蛏大大的啊了聲,李宣上前,不待她反應,點住了她的定身穴,将折扇架在她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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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月不解地問:“你做什麽?”
李宣咬牙道:“你該知道我要做什麽。”
蕭月簡直一頭霧水,為何她是寧王的女兒,他就要抓她,難道這個身份這麽讨人厭?
李宣将她放于一匹馬上,抓着她向城內疾馳而去,折扇擦着脖子,一不小心就染上了血。
她哪敢亂動,一直僵着脖子到了寧府。
馬還保持高速,李宣竟然抓着她突然從馬上翻身而起,踏過外牆,飛向花園中的涼亭,見着地面,穩穩落地,動作一氣呵成,潇灑連貫。
蒙蛏緊随其後。
蕭月忘了自己的命還被李宣抓在手中,一點未怕還有點得意,他們“清風明月”果然厲害,皇宮攔不住,這高手如雲的寧府也攔不住,今個兒竟一點都沒驚動府外的守衛。
涼亭內,寧王獨自對弈,看到來人氣勢洶洶,反倒淡定從容。
李宣質問:“風起是不是在你那裏?你是不是抓了他?”
寧王淡淡道:“你來此興沖沖地向本王要人,可是有什麽憑證?”
李宣道:“你敢說城外的那群殺手不是你派出去的?”
城外的那群殺手,身上都帶有赤焰标記,乃是他一手培養的死士。
蕭月因不懂赤焰的含義,所以不知道。
寧王道:“是本王的人又如何,不是都被他殺了麽。本王還沒追究他,你竟還為他興師問罪來了。你難道不知道,本王的這些手下雖然武功不錯,但絕對不是他的對手。他若不自願,本王的人怎麽可能抓得住他。”
“你是說他自願來見你?”
寧王不置可否:“本王不過随口說說,你若能拿出證據證明是本王抓了他,到時再來找本王。現在,你應該将本王的女兒放了,她什麽都不知道,傷了她,對你對本王都沒有好處。”
李宣仍将折扇架在她的脖子上,沉聲道:“若你不放人,我也不會這麽輕易地放了你女兒。”
寧王嘆了口氣,此時幾個在園子裏散步閑談的人正好走了過來。其中四人是石家兄弟,還有一人也同李宣一樣穿着月白長衫,模樣和李宣有幾分相似,卻神情嚴肅。他看到李宣,露出驚詫的表情,道:“宣兒,你在這裏做什麽?”
說話的人是李宣的二叔,性格嚴謹,向來幫理不幫親。李宣的父母親死後,一直将李宣當作親生兒子對待。
李宣也詫異:“二叔?”
寧王淡淡道:“李博,本王想你的這個侄子和本王一定有什麽誤會。本王的女兒現在在他的手上。”
李博看着李宣将折扇抵在蕭月脖子上,大為震驚道:“宣兒你抓了郡主?還不快點放人,寧王對我們清水盟有恩,你不可這麽無禮。”
李宣平時最聽李二叔的話,所以無可奈何,只能将蕭月給放了。他怎麽也沒想到,寧王竟早料到他會這樣做,故請二叔來此壓他。
說起清水盟與寧府的淵源,自然還屬清水盟早與寧府交好。
寧王是朝堂上舉足輕重的人物,清水盟與這樣的人打好關系,自然對自身有利。這幾年,他們仗着寧王,得了不少好處。李宣能這麽容易地當上武林盟主,實際寧王也出了不少力。
李宣放下折扇,松開了蕭月,壓着憤怒道:“看來的确是誤會,還請寧王息怒。”
寧王淡淡一笑:“本王沒有生氣。”轉頭對李博道:“到底是年輕人,血氣方剛,行事還是魯莽了些,作為武林盟主,他還有的學。”
李博道:“王爺說的是,草民日後定會嚴加教管。”
寧王擺了擺手:“其實當年的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歲月是最好的老師,時間會教會一個人如何做才最為穩妥,重情重義是好,但要懂得掌握分寸,否則自己先亂了陣腳,還如何對付敵人。這和本王當年行軍打戰,是一樣的道理。”
李宣領悟,語氣緩和道:“是,晚輩受教了。”語氣雖和緩,但他肯定趙風起來了寧府,很有可能是趙風起自願被抓,但風起如今記憶混亂,會不會是他将所有的事都忘了,寧王用假的記憶騙他來這裏?
寧王到底要做什麽,李宣猜不透,只感覺眼前的這個男人,看似文弱,笑容溫和,心卻如海底針,深不可測。
蕭月從李宣的言語中,判斷出寧王應該抓走了趙風起。可寧王為何抓他,她想不明白。
待李宣等人離開,蕭月才開口:“爹,你是不是抓走了趙大哥?”
寧王道:“你信他,不信爹嗎?”
蕭月不知如何開口,李宣的為人,她很了解,他會這麽說,定是有依據的,可這次會不會是因趙大哥出事,所以李大哥不能如平日般淡定,以致判斷失誤?對于父親,她不該懷疑他,因為爹爹一直待她很好,總是慣着她,還給她最好的東西,最完整的父愛。
見她不語,寧王吩咐香草:“香草,去找仝師父,等會兒讓他教郡主學琴。”
蕭月訝異:“學琴?”
“你是本王的女兒,好歹是個皇親國戚,不學琴棋書畫,怎麽能行?”
蕭月抓了抓腦袋,從前趙大哥教育她雖嚴苛,但還會讓她看自己愛看的書,不會強迫她。她從小最頭痛的便是學琴,所以一直不肯學,可如今,身為郡主,她着實不能不學這些。
寧王又道:“本來好好的容貌,為何非要弄成這副模樣。雖然身為本王的女兒,日後不可能嫁不出去,可讓人見了,難免會有閑言碎語……”
一聽“嫁人”一詞,蕭月立即打斷道:“爹,我去學琴了,諸事日後再說。”說完,一溜煙地向自己房間跑去。
寧王柔聲道:“跑慢點,別摔了。”
蕭月走後,近侍冷無眉走到寧王身邊,問:“王爺,原本您的打算是要殺了玉面公子,為何突然臨時改了主意,不殺他而是将他關押了起來?”
寧王解釋道:“首先,考慮到他明明可以利用月兒來威脅本王,這樣做肯定比他現在的這個計劃容易得多。可他沒有利用月兒,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好男兒。還幫本王照顧了月兒十六年,本王身為月兒的父親,殺了他,倒顯得本王太過冷血了;其次,本王之前讓雲涼混入龜茲,當上王妃,命她蠱惑蘇右殊,拉攏群臣,最後掌控大局,繼而完成統一塞外的千秋大業,但這法子到底欠缺了妥當。但趙風起擁有龜茲老國王所贈的玉佩,蘇右殊又将他當成親兄弟看待,這情誼足以令兩國建立友好關系。若他能為本王所用,也不枉犧牲了雲涼。”
“若趙風起不肯與王爺合作呢?王爺還會不會殺他?”
“暫且不殺,視情況而定。”他抿了口茶,問:“他現在的情況如何?”
“還行,也很配合,并未打算逃離。”
寧王淡淡道:“他本就是來見本王的,又怎會逃?”
冷無眉嘆了口氣:“奴從未見過有人将要走火入魔時,還能如此淡定。從前奴的師姐……”當年,師姐修煉邪功,走火入魔,求師父救命,當時師姐痛苦地在地上打滾,頭發半白不說,連身體都被摧殘得不成樣子,冷無眉永遠也忘不了那慘痛的一幕。
寧王看向遠方,不知在想什麽,半晌,對不遠處的石家四兄弟道:“你們随本王去地牢走一趟。”
石家四兄弟紛紛領命。
蕭月回到房間,香草立即命人拿了把瑤琴上來放于一張紅木幾子前。
不久,樂師仝毓輝抱琴而入。他是位年長的師傅,年輕時被稱為樂聖,對各種樂器都造詣頗深,尤其擅長彈琴,很多宮裏的樂師都是他一手教出來的,至今還未有他教不好的學生。
但,蕭月絕對是個例外。
半學半彈了兩個多時辰,仝師傅聽她彈琴,感覺就是活受罪,全程捂住耳朵,聽到最後,直接跑到外面嘔吐去了。她真真地做到了魔音繞梁三日而不絕,院中的人聽了沒一個不捂耳作嘔的。
蕭月将手從琴上移開,淡淡一笑:“香草,幫我好好照顧仝師傅,我看他好像不行了,你還是先送他回去休息吧!這麽大的年紀,也不容易。”
香草苦着張臉,點頭應是,亟亟出門而去。若非她是蕭月的貼身丫鬟,怕也早像其他丫鬟般逃命似地跑出院子了。蕭月看她半死不活地忍耐了兩個多時辰,覺得做她的丫鬟着實不易,但誰讓她是爹爹安插在她身邊的人呢,明顯是來監視她的。不将她支走,她又如何能做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