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病中夢語
蕭月背着他,向顧源堂狂奔而去,心想,顧源或許有辦法救他。
因是三更半夜,顧源堂早已閉門,她重重地拍打大門,将守門人吵醒。管家出門,沒好氣地看她一眼,問:“你是誰,來找誰?”
蕭月道:“我是明月郡主,你快讓我進去,讓顧源出來見我。”
管家從未見過她,怕她魚目混珠,道:“你先在門外等着,我去找我們家老爺。”說着将門關上。
蕭月氣喘籲籲地跑了一路,只想快點找到顧源讓他救趙風起,路上不敢有半分耽擱。這時還未見到顧源本人,她不敢懈怠,只好老老實實地在門外待着。
背上的人氣息越來越弱,她卻想不到辦法救他,只能心裏幹着急,急得不知所措。
過了許久,顧源堂的大門總算開了,蕭月看見穿着青衫的清秀男子,差點落淚。她道:“顧源,顧源,你快救救他。”
顧源蹙了蹙眉,沒有移步,似乎并不想讓他們進來。蕭月用頭撞了撞他,他這才退開,讓他們進入。
步入內堂,蕭月将趙風起放下,對顧源跪下,盈在眼眶中的眼淚不禁落下,哀求道:“顧源,我求你,我求你,你快點救救他。”
顧源扶住她:“郡主你這麽做,真是折煞我了。你快起來,我會盡我所能幫你。”
蕭月随手擦了擦眼淚,蹲在趙風起的身邊。
看他始終蹙着眉頭,似乎很痛苦,她的心裏又急又亂,真希望痛苦的人是她。
顧源為趙風起把了把脈,命人去取銀針,因針灸要紮入他身上的幾個關鍵穴位,必須将他的上衣脫下,顧源讓蕭月退避出去。
蕭月卻道:“我來,我來。”
顧源道:“這樣不妥。”
蕭月救人心切,哪管得了這麽多,只道:“現在救人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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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源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順着她。
将他的裏衣脫下,蕭月才注意到他的右臂上有道燒傷。顧源見她看着他手臂上的疤痕看得出神,道:“這是燒傷,看起來,應該是三四月前燒傷的,應該是碰到了滾燙的木炭之類的東西……”
“房梁,是被燒着的房梁落下時灼傷的。”蕭月道,她能聯想到她假死那天的場景。
顧源看着她,淡淡一笑:“不知為何郡主對此人如此上心,難道郡主喜歡他嗎?”
蕭月不敢說,怕被旁人聽見,只是點了點頭。在知道她不是他的親妹妹後,她便存了一些小心思,希望他喜歡她,其實是她喜歡他。
顧源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從學童手中取過銀針,在火上烤了烤,動作娴熟地将針插在了趙風起的身體上。将他奇經八脈打開,再封住他體內四溢的真氣,這一番動作做完,顧源已是滿頭大汗,累得暗吸了一口氣。
蕭月看趙風起的神情舒緩了很多,終于露出了笑顏:“你看,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
顧源問:“那你還不去睡嗎?”
蕭月搖頭:“我想看着他。”
“等會兒,我在這裏點些安眠香,你也好好睡一覺。否則明天倒下了,便得不償失了。”
蕭月點頭,問:“顧源,你說,如果趙……趙大哥沒了武功,是不是便不會走火入魔?”
“這個方法原本可行,但是他武功太高,這世上應該也沒有幾個人能廢除他的武功。他若能自控,或許可以自廢,但如今太遲了。”
“你是說趙大哥肯定會喪失心智嗎?”
“有可能,以我的能力,只能緩解他的痛苦,暫時封住他的真氣。郡主,他現在這樣,恕我醫術不精,無能為力。原以為他半月後才會如此,可今日再看,我估計他最多只能撐三日。”
“三日?難道連你也沒有辦法了嗎?”
顧源無奈搖頭。
蕭月的聲音弱了下來:“沒事了,你去睡吧!今日,我又欠了你一個人情。”
顧源嘆了口氣:“別說這樣的話,是我對不起你才是。以後你再來找我幫忙,我定然全力相助。”
“是因為我的父親,是嗎?”
“不是。”顧源道,“如果你真要救他,該求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爹。”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爹身邊有那麽多高手,或許會知道怎麽應對走火入魔的情況。不過今夜太晚了,你明日再去吧!”
蕭月點了點頭,夜晚睡在了趙風起的榻邊。夜裏,似乎聽他在輕聲呢喃,蕭月卻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待第二天日頭升起,蕭月醒來,發現趙風起早已醒來,他竟呆呆地望着房頂出神。
她問:“你在看什麽?”
趙風起沒有回答,又閉上了眼睛。他這樣的表情,與等死有何區別。
她道:“你是不是真得很想死?”
趙風起這才睜開眼,看着她,語氣淡淡道:“我在想這世上是否真有兩個極為相似的人,還是說月明根本沒死,也或許是我太想她,将其他人都看成了她。每夜午夜夢回,我都好像見到她在對我哭,她怨我沒去找她,她怨我娶了妻,她怨我沒能救她……”
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似乎是在夢呓。
“是那個叫做月明的姑娘嗎?她對你很重要?”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重要的人了。”
“那如果她要你好好地活下去呢?”
趙風起再次閉上眼睛,沒有說話。當他完成最後一件事,他一定會去陪她。三天而已,痛苦和煎熬很快便會過去。
她伸手去探他的額頭,發現他額頭滾燙,竟是發燒了。她亟亟跑去找顧源,可堂內人回答她,顧源去給一個皇室宗親就診去了,一時回不來。
她問:“你們這裏還有誰醫術比較高明?甘露軒裏有位病人,急需就診。”
堂內人沒一個回話,她從顧源的學童口中才得知,顧源昨夜吩咐,甘露軒裏的這位病人,沒他的旨意,堂內任何人都不能私下就診。
昨夜,蕭月和趙風起就住在甘露軒內。顧源這話,根本就是吩咐堂中人都不能幫他們。
蕭月一咬牙,只能自己搬了冷水,用冷水給他敷額,以此降低他的溫度。水是一盆盆地換了,可他仍燒着,一點溫度都未降下。
蕭月還想再去換一盆,手卻被發燒中的他抓住。他淡淡道:“別換了,其實我現在很清醒。”
蕭月看着他,不敢相信道:“你的身體在發燙,你是不是在說胡話?”就算不是發燒,他的額頭這麽燙,也很不正常。
他将她的手抓得牢牢的,她掙脫不得,觸及她的地方都留下了他的汗液,曾經他從不會這樣,果然他病的很嚴重。他道:“這是走火入魔的症狀,很正常。”
他的确不是在說胡話,可體溫這麽高,他能吃得消麽。她坐了下來,不再說話,将頭埋在自己的手臂裏,嘤嘤地哭了出來。
他勉力起身,撫着她的發,問:“為何要哭?”
“都是我,都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
“不是你的錯,是我想不開。”他試圖安慰她,可她卻哭得越發兇了。他不禁扯出一絲笑,“果然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這句話再熟悉不過,蕭月為了證明自己已經長大,立馬不哭了,揉了揉眼睛,卻見趙風起起身了。他抓過放在架子上的衣物,迅速換好。
蕭月問:“你要去幹什麽?”
“此處太悶,出去走走。”
“我陪你。”蕭月剛說完,大門便被人推開,本應在外就診的顧源此時站在門口,對她道:“郡主,你父親在堂內,要你趕快去見他。”
爹爹怎麽來了?蕭月想不明白,但父親之命,她不敢不從。蕭月讓趙風起在房裏等她,便匆匆離開了。
大廳內,寧王威儀地坐在一幅鬥虎圖下,身邊站着一個魁梧的壯漢,乍看去,身形有些眼熟,另一個是身穿黑衣的女子——寧王的近侍冷無眉。
冷無眉并非無眉,其實長得很好,卻只穿黑衣,說話利落,做事利索。
寧王撥了撥杯中的茶葉,看到蕭月,愁容倏然蕩開,揚起一抹笑,眼裏眉裏都是暖暖的笑意。
寧王問:“怎麽跑這裏來了?”
她笑嘻嘻地撲到他身邊:“爹,難道我不可以來嗎?你常常找顧源,我也想找他啊!”
魁梧男子附耳對寧王說了什麽,寧王蹙了蹙眉頭,道:“月兒,不管你做什麽,爹都不會管。但趙風起這個人,你最好離他遠遠的。”
蕭月撅嘴:“為什麽?”
“他是個死腦筋的人,跟他爹一樣,爹不希望你再與這種人來往。”
“不要。爹,你應該知道是他養大了我,難道做人可以這麽忘恩負義嗎?如果現在他有難,我都不出手相救,那有天爹你有難,我也這樣,你會怎麽想?我現在幫了他,以後也會幫爹的。”
寧王不禁語氣軟了下來,因為她說的話并非完全沒有道理。
蕭月估摸他是同意她跟趙風起往來了,馬上問:“爹,你知不知道如何讓人擺脫走火入魔的狀況?”
聽說,寧王年輕時,也曾是練武的奇才,到他這把年紀,內力更是雄厚,并不一定比趙風起弱,所以他能夠逼出她身上的蛛炎毒。
寧王幹脆道:“我不知道。”
“可是爹你身邊有很多高手,你問一下他們好嗎?”她開始無賴地撒嬌,見爹爹毫無反應,對冷無眉可憐巴巴道,“無眉姐姐,你知道嗎?你能不能告訴我啊……”
冷無眉也是那句話:“我不知道。”果然在寧王身邊待久了,連說話作風都同出一轍。
蕭月看向那位魁梧漢子,道:“大叔,你告訴我,好嗎?”
被蕭月稱為“大叔”的男人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附耳又對寧王說了什麽。寧王聽罷,對蕭月道:“不是爹不想幫你,只是你要救的這個人有個厲害的仇家,如果他身家清白,與仇家的恩怨銷幹淨,爹爹自然會廣招名士,幫你救他。”
蕭月啪地将頭埋在了桌上,待寧王招到名士,趙風起早已走火入魔,這還是哪門子救人。除非寧王立馬去招名士,或許還來得急,她正想說出口,一學童從外走進來,斂衽恭敬道:“拜見王爺,郡主。”
寧王對他道:“起來吧。”
蕭月認出他是那個時常跟在顧源身邊的學童,年紀不過十五爾爾。學童對蕭月道:“郡主,堂主讓我告訴您,您帶來的那個男子已經走了,他離開前,給您留了幾句話。”
什麽,他走了?他現在這樣,能走得了嗎?蕭月驚得起身:“他說了什麽?”
“他說,他跟郡主非親非故,不過一個茍延殘喘活在世上的人,不配郡主您這麽為他,望以後再不相見,還請郡主莫去找他。他還說……”突然欲言又止,好像有什麽難言之隐。
知道不會是什麽好話,她道:“他還說了什麽,你不用遮遮掩掩,只管說便是了,我不會怪你。”
他這才道:“他說郡主您頗為聒噪,他最讨厭的便是像你這般廢話一籮筐的人……”
“他說謊。”眼淚不禁又湧上眼眶,蕭月心傷,他怎麽可以這麽說她?難道他真的這麽讨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