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真相大白
趙風起始終沒看蕭月一眼,坐于水潭中央,閉上眼睛,平靜地打起坐來。
水潭冰涼,可以緩解他因走火入魔而感受到的灼熱感。那樣的灼熱感就好像那日他沖進火海救月明,圍繞在他身邊的火海的熱氣,只是前者是他自己的魔障,後者卻是曾經發生過的。
蕭月覺得他今日的狀态很好,眼中的殺氣也淡了很多,至少他不再埋頭喝酒,倒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但她到底還是小看了走火入魔中的人,一旦有了這種征兆,哪是自己想克制便能克制得住的。若他的內息完全紊亂,真就沒救了。唯有自己能夠運功穩定內力,才算成功擺脫魔障,但他現在只要一運功,腦海中便會浮現月明死去的那幕,想多錯多,噗地一聲,他吐出一口鮮血。
血落在水中,慢慢化開,似一朵朵鮮豔的紅花。
蕭月緊張地一下子站起,道:“別運功了,不如吹笛吧!”
他擡頭看了蕭月一眼,吹笛?他如今還能吹笛嗎?當看見月明的屍體,她的身邊便是那根他親手為她做的竹笛,她将這麽重要的東西留在那裏,可他還來不及教她吹一首曲子,若可以,他只願将那些笛音都吹到地底下去。
他早已不會吹笛了,再也不會将那美好的笛聲留在這個他活着的世界上,那些美好的音樂已經随着她的死消失了。
趙風起沒有說話,蕭月走進水潭中。水很淺,只漫過她的大腿。她走到他身邊,剛将手放于他的腰間。趙風起卻一把按住她的手,冷冷道:“你做什麽?”
“我看你這裏有兩根笛子,所以我想拿一根。既然你不吹,我給你吹一曲罷!”
趙風起甩開她的手:“不必。”
蕭月不屈不撓道:“我沒打算拿走,我就吹一曲。”
“你會吹?”
蕭月搖頭又點頭,認真道:“我曾經聽一個人吹過這世間最動聽最美妙的音樂,可他後來吹不了了,我看我是否能将他以前的音樂吹出來,我想這樣,他可能會回到我的身邊。”
“這人對你很重要?”
“曾經我怨恨過他,可他一直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月明也是他最重要的人,她離開了,心裏怎麽會不難受?他多麽想她能夠回來,但這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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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竹笛雖然已被大火燒壞,但一直是他最寶貝的,不管是誰,都不能動一下。他帶在身上,就好像她還在身邊一樣。
這時,聽了蕭月的話,他的手竟微微松了松,将自己的玉笛給了她。
蕭月想該吹什麽曲子好,最終選了趙風起曾經最愛的《梅花三弄》。可她吹得不好,斷斷續續,氣息不穩,吹得分外難聽。
趙風起大概聽出了她想要吹的曲子,漫不經心道:“你跟我曾經認識的那人一樣,都吹得不大好。”
蕭月多想告訴他,她便是他認識的那個人,可她不能,她答應過爹爹,趙月明已是個死人,從此這世間只有蕭月,再沒有月明了。
“我吹得難聽,你能不能教我?”
趙風起搖頭:“我已經不會吹笛了。”
“你騙人,學會的怎會忘記,明顯是你不想吹。”
“對,是我不想吹。”趙風起冷漠地将她手中的玉笛奪回,又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似乎面對一個陌生人。
蕭月擦了擦将要落淚的眼睛,問:“你是不是不想我留在這裏?”
“沒錯。”
蕭月不笨,想必他是故意裝出一副冷漠的樣子想逼走她,她太了解他,但凡有事,他都喜歡一人承擔。她道:“你想讓我走,我偏要賴在這裏。”
“你……”趙風起一時竟不知該用什麽話來激她,可她若繼續待着,很可能會有危險,他起身,執劍向潭邊走去。
蕭月急道:“你去哪裏?”
“随我來。”
蕭月想,他既是讓她跟着,沒讓她離開,那便是好的。趙風起帶她到了他的房間,她以為他是打算讓她看什麽東西,便向屋子裏走了幾步,突然發現身邊少了什麽,一看趙風起竟不在了,轉身才發現大門和窗子都被他鎖了。
她猛踹房門,怒道:“趙風起,你這個大騙子,快放我出去。”
門外未有任何聲響,他竟已走遠。蕭月此刻真想化身為一壯漢将大門撞開,可惜她不是,撞得她手臂生疼,大門還是沒開。
在房內無趣的很,也要找出有趣的事來,她想也許她可以找到一樣可以打開門的棍子之類結實的東西。轉到書桌,突然發現桌上壓着一大疊宣紙,累得跟小山般,之前她在他的房間只為找劍,哪裏注意到這些紙,現在整理出來,才發現每張紙上都寫着無數個“月明”,這麽多張紙,不知是寫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字跡有的工整,有的潦草,但可以看出都是出自一人手筆。
她好像可以想象出一個場景,他日日抱酒,便是不想讓自己清醒過來,不願接受月明已死的事實。每當他冷靜下來,便會坐下來,寫她的名字。
若他真的這麽在乎她,為何在她被抓後的一個月始終沒有來找她,還娶了他人為妻呢?也許他的确是在乎她的,但并非最在乎,對她也并非男女之情。
越想越心煩,她幹脆不想,放下宣紙,轉到了床邊。
床頭櫃上放了很多安眠香,香爐裏還有燒剩的安眠香灰燼。
只有夜裏睡不好,才需要用到安眠香,難道他這麽多個日日夜夜都是不眠之日,只有放着安眠香,才能睡一個好覺?
蕭月癱在床邊的地上,抱膝想是否是自己錯怪了他,其實他一直都是在乎她的。可她的确收到消息說,他娶了龜茲國的公主,當了驸馬爺,最後還幫龜茲大王破了一個大案。
消息是寧王的近侍冷無眉打聽到的,肯定靠譜。可如今狼女并未出現,難道他沒娶?對了,他曾說自己休妻,難道他是休了狼女。若是這樣,他跟始亂終棄的男人有什麽兩樣。
不管他有着怎樣的過去,蕭月也不想他出事,她起身,端起房裏的椅子,拼命撞向大門。此時,門外天色已黑,待大門有些松動,她丢開椅子,撞向大門,大門被撞開的同時,她按照慣性向外摔去,本以為會狠狠地摔在地上,卻是摔在了一人身上。
此人哇哇大叫,蕭月一下子認出他的聲音,竟是蒙蛏。
她從他身上爬起,問:“你怎麽在這裏?”
蒙蛏睜大眼睛,詫異地看着她:“你是誰啊?怎麽會在趙大哥的房裏?”
想起自己臉上蒙着一塊白紗,他認不出她來,她道:“我是他的朋友。”
蒙蛏一臉吃驚:“趙大哥結交了你?”
蕭月點頭,戳着他剛剛被她壓到的手臂,問:“那你怎麽在這裏啊?”
蒙蛏答非所問道:“趙大哥還會結交你,真是奇事!”
她急道:“我問你問題呢,你先回答我。”
“啊,剛剛這裏有很大的響動,你說,是個人會不往這裏瞧?喂,你沖出來的速度也太快了……”
蕭月沒理會他說話不客氣,道:“趙大哥之前說他今日可能會失控,所以我猜,你們應該都知情然後跑了。”
蒙蛏大聲為自己辯駁:“逃跑,你覺得我會是這樣的人麽,李大哥說今夜趙大哥可能會出事,讓我看着點,我說趙大哥他人呢?”
“唔,我也不知道,他将我鎖在房裏,結果他卻不知所蹤。來,我們快去找找他。”向外走去。
蒙蛏跟在她身後:“我說你這姑娘叫什麽名字,聽你的口氣,好像很了解我們啊!”
“我叫蕭月,我對你們熟啊,是因為我想和趙大哥當朋友,所以早将你們的事情都打聽到了。”
“那你可知道我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
蕭月做冥思苦想狀:“哎呀,這個可真不知道,我是想跟趙大哥當朋友,打聽你做什麽?”
“你應該知道趙大哥最關照我,如果你不了解我,也不可能完完整整地了解趙大哥,所以你要先了解我,了解我可比了解趙大哥簡單多了。”他開始胡扯。
蕭月哦了聲,翩然一笑:“因為你是直腸子,心思沒這麽複雜。”
“你是誇我還是損我?”
“好了,現在找到趙大哥才是關鍵。”
“是啊,只是我一向太心急了,李大哥罵我不是人!”蒙蛏表情哀傷,突然頓足。
蕭月轉身問:“他為什麽這麽說你?”
“因為小明遇難的那天,我一個勁地罵趙大哥,還出手打他,害得他走火入魔,還害得他再也無法吹笛。我們瞞着他,将小明的骨灰灑了,他再也不肯理我們。如果那天我可以管住自己的嘴巴,說話不那麽沖,也許事情不會發展到這般地步。其實趙大哥當時已經着急瘋了,可我還說那樣的話激他。後來我才知道,趙大哥會娶龜茲國的公主,是他們倆暗中商量好的權宜之計。”
“此話怎講?”
“事情是這樣的,蘇右殊派了守衛故意将他困住,趙大哥當時傷重無法運功,只能在暗中尋找逃走的機會,蘇右殊說他若找到龜茲國的叛賊便放他走。雖然之前蘇右殊已将很多叛賊抓住殺了,卻還有一些叛賊藏在朝臣中,這股力量仍在楚楚欲動。趙大哥知道這股叛賊的力量其實來源于雲涼,可雲涼貴為蘇右殊的愛妃,單純地道出,蘇右殊定不會信。他娶狼女,實屬無奈之舉,只有趙大哥娶了她才能獲得蘇右殊的完全信任,這樣趙大哥才可以找到機會戳穿雲涼的計謀。狼女雖是雲涼的幹妹妹,但她是龜茲國人,自然不能讓雲涼奪走龜茲,所以求趙大哥幫她。
“趙大哥故意散布謠言,說龜茲大王從皇陵取出的寶藏藏在王宮的清涼殿內,這幫叛臣賊子目的在于寶藏,果然夜裏盜寶,最後中了埋伏,全部被擒。趙大哥将他們關押起來,又散布謠言,說這幫賊子被關在天牢,再給他們吃點苦頭,他們很快便會說出幕後主使。雲涼中計,派人去天牢殺人滅口,最終被捕的是雲涼的丫鬟,那個穿白衣使雙劍的白衣女子,好像叫做方婷什麽的,那女人在牢裏自盡,自始至終沒有說出雲涼的名字,但死前留下一方手帕,帕上用血寫了首藏頭詩,将每句的第一個字連起來,就是:雲涼謀反。雲涼之前曾在蘇右殊食用的糕點上放了毒,毒量雖少,但積累到一定量仍能置人于死地,這一點被趙大哥揭穿,蘇右殊雖然未全信,卻已經開始懷疑。趙大哥對那些被抓的亂臣賊子說,只要他們說出幕後主使是誰,便免了他們妻兒一死,他們看雲涼的氣數已盡,紛紛道出了雲涼。狼女也為他們作證,說雲涼是謀反的幕後主使,她成為王妃,便是為了禍亂龜茲王朝。
“趙大哥就這樣将龜茲內部所有的亂臣賊子捉住,成了龜茲的大恩人,狼女感謝他,明白他心裏并沒有她,寫了封休書自己休了自己。蘇右殊雖然對這點很氣憤,但狼女心意已定,本來他們便說好,他只當個名義上的驸馬,自始至終沒跟狼女入過洞房。”蒙蛏一口氣說完,頓了許久。
蕭月安靜地聽完,苦笑道:“這些……都是趙大哥跟你說的?”
蒙蛏搖頭:“這是狼女寫信給我們,我們才知道的。他們一開始便說好,狼女只求趙大哥幫他們擺脫雲涼的控制,本來趙大哥傷勢雖重,但也不至于逃不出王宮,狼女這麽求他,你也知道,趙大哥向來重情義,豈能袖手旁觀,更何況,趙大哥的爹和龜茲有些交情,這個忙,他不能不幫。待龜茲國的危難一解除,狼女便信守承諾,自寫休書。趙大哥擺脫了這些事,快馬加鞭地返回這裏,哪裏知道小明出了這麽大的事。”
蕭月從他口中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拍了拍他的肩:“這事不怪你。”從這番話中,她能肯定現在不是雲涼要派人殺趙風起,雲涼因謀害大王的死罪而入獄,如今應該被砍了頭,怎可能派人暗殺趙風起呢?那今夜打算殺趙風起的人會是誰?
她正想着,蒙蛏長長地感嘆一聲:“可是我還是覺得是我對不起趙大哥啊!”他後悔不已,突然驚醒,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道:“剛才我說的,你都聽得懂?”
“大概能聽懂。”
“好吧。”蒙蛏又頹在了原地。
蕭月想最近怎麽這麽多人都這樣頹廢,這可不像他們四人曾經的作風,當年他們都淩雲壯志,說要造福百姓。
蒙蛏喃喃自語,眼神悲傷道:“小明最愛聽我講故事,她死後,我便講給青山白雲聽,不曉得她會不會聽見。其實她最在乎的哥哥一直都沒忘記她,而我們也是如此。”
蕭月安慰道:“我想她會明白的。”是的,她明白了。就因為這樣,她更不能讓趙風起有事。
“我們快去找趙大哥吧!”
蒙蛏點了點頭,兩人分頭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