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傅皎童的粘人程度在親吻的時候直線升高,一邊擔心時間太晚回家不安全,一邊又舍不得松開別惜何的腰。
他真的完完全全沒有想到,自己的聲音僅僅是別人生活裏普通的三六五分之一,別惜何竟然能送他一場花火,叫彙演的圖案改變,叫看到煙火的人都為之驚嘆。
他倆藏在背風的角落裏,傅皎童仰着頭看他,眼神迷離,問:“今天去忙什麽了?”
這個小孩子,眼裏嘴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還要這樣問。別惜何在他額上吻一吻,答道:“去做了想讓童童高興的事情。”
傅皎童在他懷裏哼哼唧唧,也不知對這答案滿意還是不滿意。
“鞋子沒穿好,衣服也沒穿幾件就敢跑下樓了?”別惜何擡手揉揉傅皎童凍得紅紅的耳朵,視線順着他睡衣領口往下滑。
“我藝高人膽大,”傅皎童又把頭埋進別惜何懷裏,明明他也是經常凍手凍腳的人,此刻的懷抱卻溫暖至極,“要不是不會飛,我都想直接從陽臺跳下來了。”
“那你要是被蜘蛛咬了,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他笑,說話的時候胸腔一陣陣悶響。
“我不,我還年輕,暫時不想承擔保護世界的責任。”傅皎童的腦袋在他頸窩拱來拱去,真的跟頭小豬似的。
黑暗的角落沒有別人的視線,兩人摟在一起說了好一會兒話,傅皎童才又催促着別惜何回家。
他想把別惜何送到公交站去,但是身上穿得少,別惜何不讓他走那麽遠。他說不過別惜何,實在沒辦法了,只好委委屈屈地拉着別惜何的手,說:“到家了給我發個信息。”
兩人道過別,說了“明天見”,這才算是完整了傅皎童來到這個世界上第十八年的第一天。
別惜何心情很不錯,連公交車晚了幾分鐘到站都沒發覺。
大概是時間确實有點晚了,車上都沒什麽人,別惜何随意挑了個後排座位坐下,掏出手機打算随便刷刷微博。
解鎖後屏幕亮起來,上面有整整14個未接電話提醒,全部都來自“何钰”。
大腦一片空白,別惜何感覺四肢的血液都流到別處去了,心跳得極快。
他回撥過去,何钰沒有接聽,隔兩三分鐘又打,嘟嘟嘟到忙音都沒有人回應。
生平第一次,他嫌這路公交車開得太慢了。
花城西苑的保安眼見着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從公交車上下來,一路邁着大步子,刷了卡進了小區更是直接跑了起來,不知是有什麽急事。
何钰的手機響了很多很多次,但是她都沒聽到,大大的行李箱攤開躺在房間地板上,裏面都是何钰在家閑置了很久的漂亮衣裙。主人無心收拾,它們也一團糟地堆在箱子裏,遠遠看去倒像個被人遺棄的破布娃娃。
一份協議書被何钰攥在手裏,倏而,纖細白`皙的手指又松開對可憐紙張的桎梏。她坐在桌前,拿起鋼筆好幾次手都在發抖,她咬緊牙關,簽下自己的名字。十來年的夫妻情分在這一刻被她揮刀斬斷,多少怨多少恨記在心頭,眼淚還是不争氣地落了下來。
比“離婚”兩個字更加刺眼的是下方早已簽好的“別風廷”。
何钰再也不忍心去看,丢開紙筆伏案大哭。
別惜何回到家,客廳沒有開燈,主卧的燈倒是亮着的。他還沒走到門口就看到了擺在地上的行李箱,丢了一地的個人物品。
他沖進房間裏,母親哭得喘不上氣,那雙燦星一樣的美目含着淚水,紅得不成樣子。
別惜何的名字起得好,她還懷着寶寶的時候就定下來了,是別風廷取的,他說男孩女孩都能叫,惜何惜何,就是他別風廷珍惜、愛惜、疼惜她何钰。
當初人人都說金玉良姻,寶石大亨配科研才女,還得了個聰明伶俐的小男孩,哪一樣都讓她的親戚朋友眼紅了好多年。
何钰起身離桌,緊緊擁住慌了神的別惜何。他從桌子上扯過來幾張餐巾紙給母親擦眼淚,可是無論怎麽擦都止不住。別惜何餘光瞥見被丢到角落的離婚協議,內心狠狠一震,眼睛也湧上酸意。
那個晚上何钰哭了很久,颠三倒四說着話。
她說,惜何,你要好好生活。
她還說,惜何,你要珍惜眼前人。
她在人前是那樣體面要強,離開都不要兒子相送。別惜何記得自己蹲下來幫她疊衣服,很多做工非常精致的衣服都落了灰,她太久太久沒機會穿上這些裙子,太久沒有被人放在心上疼愛過了。
門關上的那一刻,別惜何的心也跟缺了一塊似的。他坐在沙發上,怨這沙發太軟,讓他整個人都陷進去,聽不到看不到外界發生的變化。雙手掩面,他的眼睛幹澀得很,可是流不出淚水。
其實早就能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只是沒想到會是在這一天。
今天是情人節,她本來能夠在家裏住到元宵前後,本來能夠陪他過年,一起吃一頓年夜飯的。
別惜何滿腹心事,竟在沙發上睡了一夜。
“嘟……嘟……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後再撥……”
怎麽回事呀?傅皎童看着手機上斷開的通話,別惜何一個上午都沒有接聽,是還沒有起床嗎?
今天是除夕,藍佩芝忙進忙出,從菜市場裏提回來一只殺好的雞,鑽進廚房裏好好研究她的年夜飯新菜式。昨晚他和媽媽說好,今天吃飯的時候跟他爸開視頻,讓他爸看得到吃不到!
“我對你媽做的紅燒肉忠心耿耿啊,你可別挑撥我倆的關系!”他爸在電話那頭嚷嚷道。
“嗬,您是對我媽忠心耿耿還是對肉忠心耿耿啊?”傅皎童手指卷着電話線,說着玩笑話逗他開心。
“你看你看,又挑撥關系來了。那必須是佩芝啊,你有佩芝漂亮嗎?你起開,我要佩芝跟我說話。”
嘿,這個男人怎麽這麽會氣人呢!傅皎童把聽筒讓給藍佩芝,他們夫妻倆說了好一會兒話,最後敲定明晚的年夜飯要跟他視頻,人沒到沒關系,攝像頭要開着。
“跟小童說生日快樂,我差點都忘了。”男人在那頭笑。
傅皎童一聽,把他生日忘了那還得了!他從沙發上彈起來,奪下聽筒就要開始哭慘,結果手機發出一聲美妙的轉賬提示音。
OK,他沒事了,把聽筒還給藍佩芝,并真誠祝福傅先生和藍女士聊得愉快。
現下他對着一直沒有回消息也沒聽電話的對象,心裏莫名有些慌。瞄一眼還在廚房弄雞肉的藍佩芝,他悄悄挪到了鞋櫃旁邊。
“媽媽,我出趟門。”傅皎童蹲在地上系鞋帶,沖廚房方向喊了一聲。
他一心虛就容易暴露自己,連平時的“媽”都要換成疊詞。難得的是藍佩芝沒有問他上哪兒去,估計是真的很絞盡腦汁去做一道雞,只是囑咐吃年夜飯的時候必須要回家。
帶上鑰匙和公交卡,傅皎童随便套了個風衣就出門了。
去別惜何家的公交車今天似乎也慢了一點點,傅皎童沒察覺,不是公交車太慢,是因為自己太心急。
上一次在別惜何家裏輔導作業的時候,別惜何給他說了門上的密碼,傅皎童輕車熟路地開了大門。
落地窗大敞着,窗簾被吹得獵獵作響,客廳跟他以前來的很多次都沒有差別,只有陷在沙發裏的那個人最突兀。傅皎童鞋子都沒脫,徑直走向別惜何。
他睡得不太安穩,或許是因為頸椎沒有東西墊起來,時不時會動一動脖子,試圖尋找一個舒适放松的位置。
傅皎童一眼就認出來了,他身上穿的還是昨晚他們分別時的衣服。
別惜何怎麽在沙發上睡了一夜?
他彎腰湊近別惜何的臉,伸手探他的鼻息。
還好,還是有呼吸的。傅皎童暫時放了心,打算拍拍他的臉把人弄醒。手背的皮膚剛接觸到別惜何臉頰,立刻被高得不正常的溫度吓得收回了手。
沒有蓋被子也沒有枕頭,窗子還直接開着,別惜何給風吹得發燒了。
傅皎童一下就慌了,也沒有什麽照顧人的經驗,只知道現在要趕緊降溫吃藥。他拿手心手背碰了好幾次別惜何的額頭,無論哪一邊都燙得讓他揪心不已。
手忙腳亂地打濕從浴室裏拿來的毛巾,傅皎童直接跪在地板上,把別惜何的臉來來回回擦了好幾遍。冷水打濕的毛巾都擦得暖和起來了才去重新洗。他動作太大了一點,擦了幾下就把別惜何給弄醒了。
別惜何渾身都沒力氣,但還算清醒。他睜眼就看到傅皎童跪在地上給他擦臉,再一看他穿得不多,心裏更難受,兩眼一黑又要躺回去。
“你怎麽在沙發上睡着了?”
“你怎麽自己跑過來了?”
兩個人同時開口,別惜何不太想回答,傅皎童也不太樂意開口。
“不是說好今天見的嗎,你不接我電話。”他坐到別惜何旁邊,毛巾給他搭在額頭上降溫。
別惜何難得沒有看着他的眼睛,視線落在了傅皎童的手。那雙手很白的,現在都被冷水凍得紅了,他不怎麽能耐凍啊,別惜何想。
“你怎麽一個人在家呀?”傅皎童拉過他的手,把自己的臉往那上面貼,“阿姨呢?”
對了,何钰。
何钰走了呀,他深呼吸,還是說不出口。
“童童,讓我抱抱。”別惜何的聲音有些沙啞,他伸出手,想要傅皎童一個擁抱。
明明發燒燒得渾身都沒有力氣了,還要抱抱。傅皎童數落他兩句,在別惜何的再三保證等會會聽話吃藥下擁住了這頭脆弱的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