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東瀛禍害
兩行清淚,滑過兩頰。
麻蒼梨花不知自己如何做到離開李鳳溪,但她确實做到。最後還回到深宮中的紫雲閣,閉門,靜思己過。
她從回來起沉默至今。但她素來雅靜,寡言少語,話少最是平常不過。而後宮那群見高逢迎,見低冷笑的妃嫔,瞧着紫雲閣這位沒坐穩又鬧白事的主兒,也不再走動。宮人換回東瀛帶來的人,也無人知曉她此刻異樣。
只當她不張聲,刻意低調。
“主子。”七自外走入,麻蒼梨花一時不察竟未覺七進入紫雲閣,暗嘆對方輕功日漸進步。而來者依循舊禮,畢恭畢敬抱拳。
七素來輕浮,只管辦妥事,處事過程非常飄忽。平素面對麻蒼梨花也沒有正經,現在做事一反常态,眼中少了幾分前幾天的浮躁不羁。
三的死去,他們一夕之間長大不少。
本以為全天下捨他們而去,他們仍有彼此。如今一來,三蟄伏已久。
他們竟是彼此也不曾有過。
說不上唏噓,總有感慨。
待斜卧在貴妃椅上的俪人擡首,七說道:“我等連日查探,循三走過的路均發現些微線索。再把線索與三卧房中的贏門紮記結合,不但發現三自入梁唐每周均與司馬如玧有聯、隔兩周與東瀛互通有無,更發現三在東瀛時曾與東瀛豪族有過接觸。”
麻蒼梨花似是醉酒,頻頻颔首而不語,眼角有笑,卻是笑不達眼底。
七的話語,三的深藏不露,猶如刀鋒割上她的心頭肉,疼痛無比。
三隐藏甚深,那刻怕是她不當場說破,繼續瞞騙,最後也不一定能揭破真相。
信任,就像一層皮毛,生出缺口便不再管用。
只是三背後埋藏的真相,若非三自盡後她命贏門立馬搜獲,結局也不一樣。
“我等無能,找不出三後來與天皇接觸的機會,但她确實把我們的消息全告訴天皇,并受天皇之命從中作些破壞。之前與司馬如玧夜會遇到于統領,明面上是司馬如玧謀劃取你性命,實際卻是天皇與三從中作梗,制造意外。”七語畢,輪番叩椅背的指尖一拍。
“不。”同時反駁,幹脆俐落。
麻蒼梨花右手擱在椅背,阖眸。
片刻之後,幾次深深吐納,食指指尖輕叩,拇指像撫摸杯沿,聲音柔而有勁,透着虛弱的冰冷,道:“他料定我不會死,所以他們目的是讓我暴露身份,或揭露我帶了好多武功高強的人進梁唐,逼使我放棄你們……自斷左臂右膀。”眼睛微眯,凝神靜思,卻是細思極恐。
天皇從何時看出她是司馬如珏?
驿站遇襲,天皇刻意利用伏見宮的死士試探她的深淺,再光明正大引童本到來查探她的虛實。只可惜那時李鳳溪與她同在,贏門十二将沒有暴露。後來再策劃一齣梁唐罪臣子女重逢,引出所有武力。
不對!
前來梁唐之先,或說在她踏足東瀛那刻起,他步步經營,早有意為之。
他刻意讓德懿與她前行,就為了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派這麽多人監視她一舉一動。後來再讓德懿先行離開,便是保存他性命,且做到她在梁唐所犯之事與東瀛無關。
此行,他不但要她身份敗露,還要她有去無回!
他查探她手下之人,是出于貪念,意圖吞併她所有不見光的財産……那麽正好解釋,天皇知曉司馬家的秘密財産。
關于司馬家的秘密財産,這是司馬家歷代口傳密令,除了持有人外無人知曉。
為什麽東瀛天皇知道?
如果她沒有李鳳溪,就算不死也得損失。而沒有魏康婉,在她失去利用價值後,天皇只會把她充當贈禮送予李雁,而非忌憚她,認為留她一命遠比殺雞取卵有用,不再輕舉妄動。同時命童本留守東瀛,與她在宮城內外,裏應外合。
眼下一個兩個,不論是司馬家嫡系子孫,還是外人全得知這個秘密……
三……
難道是三竊聽司馬炎與她的對話,再告訴東瀛那邊……
可三當時為何竊聽?
那時司馬府仍在,三是贏門十二将之一,自幼受司馬炎教養。她若做出那種事,先不說出賣贏門或司馬炎,此舉論為通番賣國也不足為。
長指輕刮木椅背,光滑的木紋被蹭出淺淺爪痕。
七見麻蒼梨花臉色有異,停頓片刻,見麻蒼梨花淺眸冷睨,續說:“至于東瀛仆役,除了和子、弘子、敦子和興子外,每三人為半天,分日夜,把主子的說話、習慣、見了何人、出門帶領多少人等等,整理成集。”
麻蒼梨花眉頭皺得更深,粉舌輕舔幹澀唇瓣,問:“那些……紮記都交給穗子?”說是問,卻波瀾不驚,早有所料。
按她在麻蒼家的觀察,穗子不做粗活,像真正麻蒼梨花的伴讀。往常受同一位老師教養,琴棋書畫,茶道女紅,所有豪族閨秀做的活兒無一落下。但細數下來,一個病弱貴女何需伴讀?
區區一個從小進府的小女孩得此機會,讓素有天皇守門犬的麻蒼家上上下下供養,足見穗子身份有莫大秘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麻蒼梨花心思慎密,擅于觀察推敲。七沒有訝異麻蒼梨花的先知,颔首,續道:“我們已把穗子軟禁,等主子回去處理。三在卧室留下一封遺書。”一頓,從袖中掏中信箋,伸手,遞給她。
素手接過那封以鮮紅蜜蠟封口的信箋,秀氣字體寫着“主子親啓”。
淺眸閱覽,臉無表情。閱罷,走近燭臺,依靠微弱燭火,燃起紙箋。
“給銀兩老丈的人是我。” 麻蒼梨花沉默良久,終于啓口,卻說出讓七不明所以的話。
“老丈的東西全毀,是因為我和祈柃被抓時,他目睹一切,想要阻止,最後被打。”平靜不過的聲音,卻讓七有風雨欲來之感。
袖袍下的手握緊,淺眸凝看搖曳燭火,微笑,甚為是吓人。
“東瀛,是東瀛人拐我,也是東瀛人毀去老丈的小檔。如果不是右相相府鄰近,老丈的性命就沒了。”她沒說明的後半句,老丈也是因為與右相相鄰,方有此一劫。
只是她涼涼一句,把人命與傷亡,如風如雲般輕描淡寫,說來看似尋常不過。
日有東升西堕,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生離死別。然日月不能被人有意改變,人的生死,自古最是容易出現人口中的“意外”。
意料之外,突如其來,更不乏人上人,扼殺旁人生與死。
七所知的主子并非視人命如塵埃的人,反常必有妖,小心翼翼啓口:“主子?”
“三說……”
“三說……”
呢喃幾次,失焦淺瞳,柔嫩粉唇,終是訴說不出那紙箋短語。
三說,她是東瀛派來蟄伏在司馬家的其中一員。
三說,每一個甲子就有好多東瀛孩子上到梁唐,就為司馬家挑選密将。
三說,像她那樣的東瀛細作,不必與東瀛通訊。因為她小時候被東瀛強灌許多密令,只要回去後再被誘發,她自然對他們的問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而那時東瀛抓她,是因為她是右相之女,他們要逼迫身處高位的右相司馬炎謀反。
老丈小檔被毀,是懲罰他事兒多,也是警告司馬炎。
若他不從,老丈今天,是他明天,也是整個梁唐明天。
同時,她被抓住,也是為抓出隐身在贏門中的三。
三不知他們從何得知她成功混入贏門,但整個贏門被派出去搜尋司馬如珏時,她确實聽到那喚回她失去記憶的密令,得知自己的身份。
他們沒有立馬逼迫她做事,相反,讓她繼續當作贏門的三,聽命于司馬炎。
此刻之前,她不知那些蠻夷哪來自信,只道如今司馬府确實沒了。
今天之後,她終于知道了。
梁唐內有東瀛細作,通風報信,見縫插針,加鹽添醋,火上澆油。只要發生什麽足以引發騷亂的事,東瀛細作便推波助瀾。
而那些細作,怕是深入到梁唐骨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