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去一留
“來了。”司馬琅琅一襲白色紗衣,遠看倒與同樣白衣的司馬如珏一模一樣。只當麻蒼梨花走近時,臉蛋新添的歲月痕跡,眼睛裏的滄桑,讓她知道再也不是當年的琅姑姑。
與司馬琅琅相較,觀雲殿的變化倒顯得不嚴重。
一磚一瓦,除卻陳舊年月的味道,和那足有好幾百年的桃花樹大部分枯委外,一成不變。
“長大了。” 司馬琅琅溫柔的眼睛看着麻蒼梨花,眼睛所視不是那身僞裝的東瀛味道,而是那張長大後的司馬如珏的臉容。
“未知雲太妃……”
司馬琅琅不等麻蒼梨花說完,啓口:“雙兒。”
一窒,倒任由司馬琅琅自說自話。
“你可記得那棵桃樹?”
麻蒼梨花朝着司馬琅琅方向看,不語,也不給任何反應。
“你的雲溪哥哥就在那兒死去。”如風輕柔的聲音,聽得麻蒼梨花心口一陣抽痛,呼吸艱難。
雖知他不在,親耳聽着他死去,又是另一件事。
袖袍下的手緊緊握着,深吸幾口氣,方穩住心神。然司馬琅琅有意與她鬧別扭似的,在她穩住後又道:“你的凰世姐姐也在那兒出嫁。”
司馬琅琅口中的出嫁,就是她看着李凰世離開的地方,也是李凰世在皇宮出嫁時第一步走動的起點。
麻蒼梨花和司馬琅琅看着那棵桃花樹,眼神複雜。
司馬琅琅又說:“他們在這出生,在這離開,一生算是完整了。”臉上真誠,又渴望。
她渴望他們是真正完滿一生,而非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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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
輕如鵝毛的聲音,沒入微風。若不是麻蒼梨花被訓練有素,司馬琅琅此番被自言自語大一點的聲音,還真聽不見。
“凰世出嫁那天,我是要燒掉的。”司馬琅琅凝看着那棵樹的樹頂,毀天滅地損壞梁唐宮殿,實是自損三千,殺敵為零。
眼睛看向桃樹,無限神往,淺笑,續道:“可我就在那,見到你哥哥。”玉指指着桃樹樹頂。
麻蒼梨花臉色一沉。
哪怕知道司馬如玧在世,知道姑姑和哥哥在合作,也不及姑姑直接一句來得受盡打擊。
是什麽,讓他們把她隔絕開來?
“他告訴我……”司馬琅琅突然急喘,瞳仁後翻,噗嗵一聲倒坐地上。
麻蒼梨花震驚跑向她,伸手,卻被先一步抓住頸子。
那張溫柔的臉,變得扭曲,雙手死命掐住纖細頸脖,大吼大叫:“是你害死我兒子!是你害死我兒子!”眼白滿佈血絲,用力之大,青白脖子,青筋暴現。
司馬琅琅使上力勁,狠狠掐住。
麻蒼梨花猝不及防,臉蛋通紅。
二雖被司馬琅琅突如其來的舉動吓着,但很快便要跑過去攔住。只是本來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靈氣宮女跑過來,出手擋住二。
“十二?”二驚呼。
驚訝與“宮女”對招,一招一式,不但無法馬上突破,還被壓在頭上,鬧着玩地打壓。
宮女沒有回答,僅是與二見招拆招。
十二的武功在贏門十二将裏不是最高,但也在首三,僅在一及二之下。是以被司馬炎派來守護司馬琅琅的安全。
五年前司馬府被滿門滅絕,不久在司馬琅琅要死,司馬如玧出現時,向她表露身份,也因此一直守着她身邊。
“十二!住手!”二一邊與十二對招,一邊說話。
二的武功要解決十二并非難事,但對方在五年來也努力得很。一招一式,全針對着贏門十二将的武功。
按她和與麻蒼梨花這些年一同訓練,殺她不難,但在她也不能控制好力度打回去前,不到生死,萬分不願傷了同門,或殺害同門。
“是你殺了我兒子!是你害死整個司馬府!”尖叫,咆哮。
司馬琅琅面容扭曲,一雙纖巧似是弱不禁風的膀臂,死命掐住麻蒼梨花。
臉色紅得似火,呼吸卻極力壓制,盡量不被頸上疼痛打亂,手心一翻。淺色眸子在聽見司馬琅琅的話後閃過一絲慌亂,卻在對上同是淺棕眸子時,沉靜,手也一頓。
司馬琅琅一番話,盤踞整個腦海。
只有漲紅的小臉,顯出瀕死。
“十二!她有贏門十二将的令牌。”二見十二油鹽不進,絲毫不念昔日情誼不管不顧猛攻,只好說出道理。
贏門十二将只服從手握令牌者。
十二一滞,二立馬飛奔過去打昏司馬琅琅。
“最好她有。”十二清冷的聲音,不帶半分情感。
二一手打在司馬琅琅頸上,接過軟倒往後跌的麻蒼梨花,急迫道:“主子!”
“咳、咳咳……”麻蒼梨花一陣乾嘔咳嗽,淚眼濛濛,沙啞着聲音道:“帶她進去,不要着涼。”
十二走前,冰冷說道:“令牌。”
麻蒼梨花睨了十二一眼,順順氣息,聲音比她更冷,道:“我若手上沒有令牌,你要如何?”
十二沒有浪費唇舌,利落從懷中抽出匕首。
同時,麻蒼梨花在腰間取出令牌。
十二見此,呆住。
“跪下。”麻蒼梨花松開二的手,自個站起。
十二心不甘情不願跪下。
麻蒼梨花高傲俯視十二,厲聲:“喊人。”
“主子。”眉頭緊皺。
麻蒼梨花收起冷傲,幾分興味,幾分俏麗,問:“可否知道我做了什麽讓你們厭惡甚深?”是“你們”,而非“你”。
十二依舊低着頭,不發一語。
“現在算上來我才是你主子,嗯?”麻蒼梨花不動,二卻抱着昏迷的司馬琅琅進入內殿。
十二仍舊跪着。
麻蒼梨花自剛才一役,已知十二不通人話,只認死理。
淺色眸子眨動,知曉說服不了十二。看向那片萬裏無雲的天空,湛藍色彩很是炫目。幽幽輕嘆,道:“進來吧。”
十二與司馬琅琅一同待在皇宮五年,知曉的事只多不少。
“姑姑。”麻蒼梨花沒有太多時間待在觀雲殿,取出五特別調制的藥香,抹在司馬琅琅人中及眼尾位置。
司馬琅琅轉醒,第一眼見到麻蒼梨花,又要伸手攻擊。麻蒼梨花有所防備,自然輕易按住入宮多年,早就武藝不精的司馬琅琅。
而作為司馬琅琅同夥的十二,像尊佛像,一動不動。
“我來是說話,不是打架。”
“我只要殺死你!”司馬琅琅那雙淺色眸子戻氣暴發,大吼。
麻蒼梨花不與司馬琅琅争論李雲溪及司馬府一事與她的關連,反正此刻的司馬琅琅不會告訴她,續曉之以理,道:“你殺了我雲溪哥哥會回來嗎!你殺了我有何用?”
司馬琅琅的怒火雖沒平息,但随即說道:“贏門十二将的令牌果然在你手上。”
“對。”麻蒼梨花知司馬琅琅并非問話,但如今要與她說話,自然一一接話。
司馬琅琅看了十二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冷諷:“你在我哥身上偷出來的?”好像只有麻蒼梨花回答是,十二便會不再聽從她的命令,轉投她。
“贏門十二将是我爹訓練,也是供我入宮之用。”麻蒼梨花見到司馬琅琅眼中得意之色,不與她深究,司馬琅琅卻在聽見她的話後,面色越發深沉。
是向司馬琅琅說,也是向十二解釋:“事發前已經把贏門令牌交予我,只是他們尚在執行任務,而我又不急着動用,方沒有一一向他們說明。”
後來他們重新聚集,又有幾人失散,又有多少争執,不用向司馬琅琅說明,也不用向十二解釋。
“我哥果然疼你這個女兒。”司馬琅琅臉色發青,吃了只老鼠似的,口氣像打翻的醋呈,酸澀難明,續道:“只是不知他泉下有知,發現最愛最寵的女兒,在滿門被滅後還想着念着與仇人之子一起,是何等絕望,何等悔不當初!”司馬琅琅字字擲地有聲,激昂萬分。
麻蒼梨花聽着她話中有話,一笑,随她的話續問:“我何時要與他一起?”
“登基那天你為何不說郭容襄的事!郭容襄勾結東瀛人害我們司馬家!是他,是他讓司馬家六十六口一夜滅絕,是他害了司馬家後還要害我兒子!”司馬琅琅長年待在深宮,早年雖有皇後與之較勁,但在李雁有意縱容下,被養成只會兒女情愛的庸才,失卻司馬家兒女的風骨。
麻蒼梨花聽着司馬琅琅的話,明白司馬如玧在往後把她養成廢柴路上功不可沒,笑說:“他什麽時候告訴你。”
司馬琅琅一呆,不明所意。
“我哥。”
司馬琅琅眼中閃過絲窘态,吼叫:“你做的壞事,人人皆知。”
麻蒼梨花在外打拼多年。
東瀛朝堂的腐化、後宮的亂局,及梁唐臣子或東瀛臣子通番賣國的行徑,屢見不鮮。
區區一個深宮婦人,麻蒼梨花還不至于看不透。
淺棕眸子失卻溫柔,冰冷如霜,續道:“我哥該不讓你接觸我吧。”傲視手無縛雞之力的司馬琅琅。
司馬如玧如今在梁唐的勢力不大,他能接觸梁唐後宮,還是靠着司馬琅琅這層關系,也是他急于與她見面,打着在她離去後盜取令牌的原因。
他要謀的事,或她要謀的事,不但需要集合大量的人力物力,更是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沒有什麽比自幼一同受訓,擁有不同長處的贏門十二将更好使。
司馬如玧那點心思,是利用他人,也因此被他人所用。
若非真有贏門十二将,若非他們從沒躲懶訓練。于統領殺死她後,便是直接捉拿他,也沒有讓他成功逃脫的時機。
他是相信她。
但那分相信讓她感到可笑。
“我希望你轉告他,讓他離開。”麻蒼梨花站起,拍拍沾在身上的塵土,續道:“阻我者,不要怪我無情。”
“好好看着姑姑。”最後一句,是向十二說。
轉身,離開觀雲殿,沒有帶走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