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危機四伏
英氣秀美的眉頭蹙攏,唇瓣緊抿,與千穗小步走回休憩寝室。
蓮足踩在軟泥地,腳印一深一淺。
送走陳芸芸,百花宴的事兒少了一項,但報複李家,讓司馬家回複名聲,更是艱巨。
“為什麽梁唐妃嫔終日找小姐?”千穗不懂漢語,更不知麻蒼梨花在外名聲響當當。
麻蒼梨花看着千穗,她說話時習慣一邊點頭,眼睛一邊看着對方頸脖,顯得唇畔那抹慣性的微勾甚是俏麗。
“她們一生不能離開宮廷,對外面生活好奇而已。”悅耳的聲音略微沙啞。說話時似是吟唱某種古老誓言,莫名勾人心魂。
千穗在麻蒼家長大,長年與麻蒼梨花為伴。光看臉龐也分不清二人差別。
然而,相較于麻蒼梨花病弱美态,司馬如珏氣色極佳,健康漂亮,但卻有一種更為使人心神蕩漾的病态美。
似瘋非瘋,瀕臨生死滅絕邊緣。
“東瀛妃嫔從不找小姐。”
淺色眸子凝看純淨的天色,梨窩淺笑,聲音輕輕柔柔說道:“她們從沒想過我的道,和她們不同。”話末,垂首看望千穗。
千穗不解。
“她們一直把我當最大敵人,又怎會主動向最大敵人合謀。”只有弱者才和弱者合謀板倒最大敵人。
在東瀛她和童本是天皇的左臂右膀,亦即是天皇的走狗。
那些女人根本不悉她和童本背地裏做的事,自然只把她看作和她們相同的類別。
麻蒼梨花見千穗依舊不解,解釋:“內宮妃嫔的丫環願意和你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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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們碰着我便跑。”千穗至今也不知丫環們對她視而不見,一臉迷茫。
“你是她們主子敵人的侍女,但礙于你主子是內侍司之首,不得不客氣。見着你跑,已是她們最大善意。”
“小姐什麽時候得罪妃嫔?”困惑。
千穗有記憶起跟在麻蒼梨花身畔。
麻蒼家只有一個病女兒,大家族肮髒腌臜之事自然到不了嬌弱小姐處。
連帶侍女也比常人清純簡單。
“權力本事比人大,也是一種罪。”一語相關。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鋒芒畢露的結果。
千穗似懂非懂,一張素白小臉皺成包子。
麻蒼梨花淺笑,淺棕冷眸凝起寒霜。
包裹在冷寒之下,守住最後的柔軟,獨自神傷。
在東瀛,她混得風生水起,終究非東瀛人,謀的非東瀛事,與東瀛是合作關系。
進入梁唐,聲名鵲起,是那張臉,也是她們在後面有意興起的波瀾作怪。
站在鋒芒之上,傷人之餘,必被其損。
在東瀛她能回梁唐,在梁唐她又能如何?背靠東瀛好遮蔭?
如今發生的一事一物,被懼怕,被反擊,說重要不重要,說無用不無用,但是意料之內。
繼而被誣陷,被栽贜,被刺殺,更是幾個設想中的後果。
然而太極殿一事不說坐牢、軟禁,若不是她們背後興風作浪,對外,現在根本丁點風聲也沒有洩漏。
當初禁軍于統領破壞司馬府封條,郭容襄趕跑着稟告李雁。最後祈柃介入雖始料不及,但李鳳溪協助,讓她從嫌疑人變成無辜被害者才叫一個措手不及。
她在大殿上半點事兒都沒有。
現今陳芸芸之父陳呈把司馬府封回去。
司馬府大火,家具擺設理應悉數盡毀。
他對司馬府一切視而不見,令她更心寒。
天皇到來,若知她在重重疑點下安然無礙,必遭反噬。只是那個反噬,可不如梁唐之人能對她所做之事。
她現在求的安生,是東瀛給予。
“小姐,我先去泡茶。”走到寝室,千穗看了麻蒼梨花一眼,見她臉色越發不妙,垂眸,轉身離開。
麻蒼梨花坐回貴妃軟椅上,側臥,手肘撐在其中,另一只手把玩身旁棋盤,心亂如麻,卻沒事兒似的,如同一頭昏昏沉睡的小貓,耍玩懷中毛線球。
風吹樹不動,抓着棋子的手順勢激射。
眼中精明,吐露着沉睡的獵豹終非貓的道理。
沉悶的啪嗒聲,一道黑影飛快閃進她的寝室。
兩扇門扉,順風關上。
“不用護送儲君回去嗎?”散漫的聲音,全無剛才狠勁,懶洋洋。
童本額心一點紅,銀灰色的眼睛小狗似的濕漉漉。
耳聽蘇入骨子裏的低音,身板一顫。
麻蒼梨花伸手取過棋盤旁的茶盞,輕吹,勾魂索般的眸子往上冷睨,妩媚裏的冷意,更教人心癢難耐。
“你這個狠心的女人。”童本不知從哪學來的漢語,一字一句,字正腔圓。
麻蒼梨花訝異挑眉,猝不及防童本說得一口流利漢語,嘲諷道:“最近到青樓玩得很歡嘛。”
他們初相識在東瀛一間青樓內。
她在街上路見不平,救了被青樓龜兒子當苦役搬貨、又被調戲的的敦子,滅亡的百濟臣女—姜雅羅。後來發現還有個百濟善花公主被禁锢,便回去救人,順道滅了非法拐賣婦女的妓院。
雖說沒有戶籍者命賤如塵,但像她們,曾經高貴的人,并非人人可欺。
她也是因此,救助善花公主。
而童本,就是和她搶人的匪類,青樓常客。
“一次而已,犯不着次次也嘲諷。”童本憤憤不平,語氣又有幾分對她無可奈何。
淺眸冷睨,冷笑道:“招招殺着,小命差點交代在那兒,很難記不得。”
搶人并非難事,與自己本身就是利器的人搶人,若非她先發制人,小命不保。
“看,你也記得我做做正事。”輕佻。
麻蒼梨花冷笑。
“誰知道你是一邊做壞事一邊做正事,還是一邊做正事一邊做壞事?”呵呵兩聲,越是說起當時越是氣憤,最後更重重擱下茶杯。
童本嘴皮子上的功夫花上十年八載也追不上麻蒼梨花,幹脆不言。
大眼瞪小眼,怼後,輕聲失笑。
來不及再嘲幾句,門外幾聲叫喚。
“使者。”千穗說,麻蒼梨花轉過臉來。
童本不見。
梁唐一等宮女宮裝的千穗站在門檻前。
泡茶小竈必經小花叢,淺棕色眸子淡淡瞟向那雙潔淨純色錦鞋,不染纖塵。
千穗沒有留意到麻蒼梨花淡淡一瞥。然而她跟在司馬如珏扮演的麻蒼梨花身邊好一段時間,雖不知何事,但素來知曉對方秘密為天皇辦事。
現在見她魂不守捨,不知理由也有譜。既然不能事事為她分憂,只好把所有發生的事情,事無钜細禀告。
剛才離開寝室,宮外待命的人便傳話來。
麻蒼梨花心裏盤算,卻聽見比那更急不容緩之事。
“新羅來過……”麻蒼梨花記不起周遭有童本無童本,倏然站起。細思之後,冷靜下來,不着痕跡地斂起眼底的深思,平伏胸口起伏,扭頭道:“雙月客桟?”
淺棕色的眼珠子,不知多少年沒曾閃過如此耀眼的光芒。
千穗見看麻蒼梨花感興趣,續道:“來人說不知和子是使者侍女,誤以為是前敵國—百濟皇族的善花公主,才有失禮節。”
麻蒼梨花嘴上不說,面上稍為不悅。
不悅是做給千穗和童本看。
按理,新羅把人五花大綁扔回東瀛所居客棧,顯然确實和子身份。對方打了一巴掌給一顆棗子的事,可不是區區登門道歉便能了了。
但她知道,對方特意再一次為此前來。
早不來,偏生這個時間,別具深意。
“那人還說既然到了梁唐,入鄉随俗,做錯事理應賠禮才能道歉。”千穗從袖中取出一份頗厚卷宗,續道:“剛才那人帶了人和一大堆珍寶到客棧,我們不知能否收下,那人卻二話不說把卷宗遞給我,說了一句望使者見諒便走了。”
麻蒼梨花接過千穗手中的卷宗,翻開,面色說不上好看或難看。
平靜,無反應。
人被僵住石化似的,若非眼睛仍有眨動,甚是吓人。
“備馬車,今日出宮。”收起卷宗,麻蒼梨花轉身快步回內寝室更換衣服,斂去眼內濕意。打開櫃子挑衣衫時,續道:“然後回客桟收拾,今天就不回來。”
千穗領命,轉身快速預備。
那天大典之後,皇太子德懿回東瀛,她則随麻蒼梨花進入梁唐後宮。
細數下來,自打點好德懿帶着一大群侍女仆人衛士回東瀛後,便沒再離開梁唐後宮。
客桟是東瀛長時間訂的,那些不太常用但有用的物品全放在裏面。
抓緊這個機會,也是時候把東西收拾回來。
至于麻蒼梨花,到梁唐是以麻蒼梨花身份謀得司馬府滅門一事。可是從開始李雁任命她辦理外臣冬至,後又有魏康婉終日讓她伴在身伴。
三不五時的喝茶聊天,處理後宮的百花宴……
她雖理所當然順應接下,成為梁唐最受寵的外臣,與衆人周旋,收最多消息,消息最是靈通,但占據時間之多,讓她在宮外諸多雜事未來得及處理掉。
精心挑選衣衫,嚴格檢查衣衫新舊,從妝點到發型、頭飾到錦鞋,無一不是用盡心思搭配。
入住後宮,依司馬如珏與魏康婉的交往,似是太過,又似是未過,游走可以與不可以,是她未曾預料的機會。對魏康婉朦朦胧胧的印象,漸漸消失,獨剩下那些像糖衣毒藥的關注、愛護,如同她的親女兒、親孫女。
現在一切尚未定下,妃嫔宮人還在适應,還在找可靠的主子。
散亂不穩的情況,各式各樣的似是而非的引誘,種種危與機之下,她也有點站不住腳。
若不是腦中揮不去的血色深入骨血,怕也對魏康婉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