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倒卧血泊
一策馬狂奔,統領被二等人困得團團轉。在統領能逃出來時,他們已回到雙月客棧處,遙遙遠看,諸多火炬包圍客棧。
裏裏外外,密不透風。
麻蒼梨花虛弱一瞥,冷笑,毫不意外。
左肩胛後還插着一支利箭,忍受不了燿眼的火光,眼簾微眯,道:“往右。”
一勒住缰繩往右轉,走到一棵大樹時,麻蒼梨花再次發話:“抱我下去。”虛弱的聲音,彷如油盡燈枯前的微弱燭火。
環着麻蒼梨花的手一僵,沒料到衰弱如斯,她仍堅持下馬。
麻蒼梨花右邊身子倚靠在一身上,臉頰貼在一的胸膛,讓他只瞧見她的發頂。然而光是說話,已花盡她渾身力氣。
頭也不擡,擋得了倦容,掩不住顫抖的身子和聲音,重複:“抱我下去。”
在暴風雨中顫抖搖晃的花兒,執意撥去為她遮風擋雨的傘子,迎向風霜。
一震驚地望着麻蒼梨花,突然想起當年司馬府裏,只是擦傷少許便哭得呼天搶地的司馬如珏。
手心傳來的溫度寒冷如冰,他的體溫也不足以溫暖她,反對:“不可。”晦澀的聲音,堅定不移。
擡首,麻蒼梨花欣慰地望着一。
一被看得不甚自然,仍堅持己見。
他只怕放下她,便再也瞧不着。
淺棕色的眼睛深深望着那張只露一雙眼睛的臉龐,輕笑。
一笑,觸及傷患,泰然的笑容變得苦澀,龇牙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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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聲音輕如雨絲滴答,輕緩且柔。
她記得,一最後一次說話就在五年前。
那時,他的語氣和此刻一樣,極盡反對。
一無視麻蒼梨花的話,巋然不動。
“我不會有事。”輕輕拉扯那鄰近指尖的衣角,語調無奈。
明明是有氣無力的說話,卻透進他的內心,讓他無比安心。
他知道,她絕不食言。
心裏明白,不代表身體明白。
一就像一尊大石,不動如山,頑固得油鹽不進。
哪怕心裏已然臣服。
逼于無奈擡頭,淺棕眸子望進那潭幽深堅決的眼睛,本以為如墨漆黑的瞳仁,竟是墨藍。
深濃得似黑的藍。
一緊抿雙唇,無視麻蒼梨花投來的目光。
一時之間,僵持不下。
“一。”萬般無奈,束手無策。
麻蒼梨花聽見身後漸趨漸近的馬蹄聲,冷睨自己與地面的距離,蹙眉。
一瞧着她,怕她一躍而下,不情不願抱她下馬。
雙足甫着地,一的動作雖已極盡可能地輕柔,但仍拉動傷口。那張蒼白如紙的臉蛋,臉色一青,淺棕眸子閃過一抹劇痛,面如死灰。
一見狀欲下馬,麻蒼梨花卻擡手制止。
氣喘,無力擡頭,靠在牆壁,頭腦垂下。
“往左跑直闖司馬府,棄馬在後院,偏廰有一株紅杏,紅杏下有個不易察覺的洞,可助你逃走。”竭盡全力交代,忍住在胃裏的翻騰,阖眼,吞下腥甜,續道:“回到雙月客棧後讓和子馬上到芝蘭坊找我。”
麻蒼梨花耗盡全身力氣,方忍着跪倒在地的欲望,扶着牆壁,小手緊握成拳。
一領命,不再停留,轉身,策馬回到路中央,待統領瞥見他時,往左轉,奔馳。
麻蒼梨花一襲紫衣,在深夜本就不易被察覺,此刻走進暗巷,融入夜色,更是無人能發現她的存在。
肩胛傳來刺骨痛楚越發強烈,視線也越發模煳,咬牙。在血腥味濃烈得讓他人發覺前,轉身,走往芝蘭坊,步履蹒跚。
若再逗留暗巷,禁軍沒先抓住她,也率先失血至死。
麻蒼梨花走着路,身體越發寒冷,血源源不絕地自傷口滲出,冰冷且濕。
路,似無止盡。
希望化作煙雲,漸漸沒入夜色中,被消化殆盡。
身體的疼痛漸漸麻木,麻蒼梨花逼迫自己放緩漸重的呼吸,她知道加速呼吸的密度只會加快血液流出,讓自己更迅速死去。
思及死去,呼吸再次加重。
淺棕眸子冉冉而動,無力地望着暗黑窄巷。
暗巷。
今夜綠水走過的暗巷。
小手貼着牆壁,緩慢而有力地行走。
麻蒼梨花逼迫自己思考,往別處思考,分散注意。
因為死亡、黑夜,只會增加她的恐懼感,加快她的呼吸次數。
呼吸。
呼吸是很重要。
她依稀能在濃厚的血腥味中嗅到屬于綠水的氣味,淡淡的蓮香。以及五長年泡在藥材裏,獨有的濃重藥香。
腳尖踢倒一塊木,喀喀兩聲。
蹙眉,身子一晃,五指收緊,前行。
她從不質疑五的能力,但很懷疑他擡起綠水的可能。
畢竟五年來,十人專注發展自個擅長,五在藥材以外,甚少鍛煉。如非十人裏只有五能做好弄昏綠水而不錯手殺死,她會讓另外一人代替。
如果是別人,她便不會踢到腳下那塊木牌。
淺棕色的眸子瞥見遠處的七色流光,心中傳來一絲暖意,卻也教她重新感到冰冷麻木的軀體,感受不到的極致痛楚。
“嘶—”倒抽一口涼氣,小拳緊握,軟若無骨的身子緊靠牆壁。
小八,一定會聽到木牌掉下的聲音。
小八她……
重重呼吸,藉着微光,漂亮卻白得透明的臉蛋,毫無半點血色。
不點而紅的朱唇,褪盡紅光,徒留淺淺的棕色,卻比淺棕色的眼睛,多了幾分慘白。
澄明的眸子漸漸渙散。
那點光,倒映在瞳仁裏,格外耀眼,卻也是她最難觸及的光亮。
兩條細腿抖個不停,咬牙,邁出一步,卻是耗盡身心所有力氣。
指尖深深掐進掌人軟肉,興許是箭傷之痛太深入骨髓,興許她再也無力,手心微痛竟絲毫換不回漸漸遠去的意識。
小八。
她要告訴小八收拾掉那塊木牌。
芝蘭坊。
小八就在芝蘭坊。
眸子望着黑夜中的唯一白光,卻是化作七色流光,映入眼簾。
“暗夜中的七色流光……”如珠落玉盤的清脆女嗓,麻蒼梨花最是熟悉不過,卻也是她今生今世回不到的毫無雜念。
“如幻境般漂亮虛浮的遐光……”盼望,與希冀共生。
那時,她想把那刻留住不再前行。
“是我們的秘密。”磁性聲音,爽朗調皮。
“砰—”重物墜地。
血泊之中,倒卧着當今梁唐名聲最大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