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七色流光
夜空繁星，河裏倒影，芝蘭坊船緩緩行駛。
＂芝蘭坊好久也沒邀到異域貴客。＂祈柃眼望岸邊漸漸遠去，曲調一轉，清新悠揚，煥然一新。
清脆琴音伴随纏綿蕭聲，青澀而妩媚，二人間流轉的氛圍産生些微變化。
那年恣意青春，那年風花雪月。
他那雙淺棕色瞳仁依稀可見，兩個飄飄白衣站在岸邊。
麻蒼梨花看了眼船頭花燈，偌大的船三三兩兩圍成一桌，衣飾各有風韻，有的坦胸露臂，有的密不透風，有的用色鮮明，瞥見身旁仙風道骨的白衣美男，淺棕色眼睛，不染纖塵，漂亮的臉容，笑而不語，一貫虛僞。
直至祈柃別過視線，順着她的方向望去，那船頭的燈火搖曳。
岸邊和船頭，向往與真實，是過往，是現在。
她那雙淺棕色的眼睛帶着複雜的情緒，是思念，是羨慕，是愉快，還是隐隐作痛，眨眼，再無一絲波瀾。續轉向興子點頭，示意她留在船內，優悠走向船頭。
祈柃見此，緩緩跟上。
皇太子站起，欲言，興子走在他身畔耳語。
麻蒼梨花無心細聽，踏着細碎步調，迎向外頭的乍暖還寒。
祈柃待麻蒼梨花站穩，瞥了眼周遭，讓在船頭的人全都回去，輕聲：＂你像我一個故友。＂
＂是嗎。＂漫不經心，聲音毫無起伏，蔥白玉指把玩剛才在桌上随意取得的琉璃珠子。
星空之下，燈火之旁，七色流光，隐隐發亮。
＂你是她嗎？＂一針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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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蒼梨花沉醉在珠子的光華中，嘴唇輕翕，反問：＂是或不是，重要嗎？＂似是無關要緊的話題，然而一句＇是＇卻是足以讓整個梁唐朝堂動盪不已。
祈柃認真思考，望着與司馬如珏相同的側顏，确定：＂重要。＂
＂好多人覺得我是，你覺得是嗎？＂淺棕色的眼珠子直視着祈柃，一瞬間，閃過如同七色琉璃珠的光茫，溢滿淡淡柔亮的流光。
祈柃望着麻蒼梨花，抓不住那抹乍然之光，卻是清晰明白地看見那記不再對人世留有貪嗔癡的眼神。分明是相同的容顏，那份不經意的妩媚，那份嘲諷塵世的悲歡，卻是截然的氛圍。
巨變，使人變化萬千。
祈柃縱有滿腔疑問，倏然不語。
是醒悟，也是心酸。
＂耳聽三分假，眼看未為真。＂麻蒼梨花輕轉手中琉璃珠，輕笑，卻是笑得多麽冷清：＂內裏好像溢滿流光，卻是從外面偷回來的。＂放下七色琉璃珠，淺棕色的眼睛凝視那片看似無垠的河，喜怒哀樂，随層層波浪，跌跌宕宕。
祈柃望着那顆小巧晶瑩的珠子，五味雜陳。
麻蒼梨花轉身，往船身走回去。
＂你是。＂
麻蒼梨花頓足，僅止一步。
祈柃說話沒首沒尾，聲音篤定萬分：＂你就是。＂回首，望着那抹骨架纖細卻衣着厚重的倩影，眸子澄明且堅定。
麻蒼梨花沒有說話，邁開步調，背影決絕。
＂你就是—＂祈柃似是發洩，大吼，卻也不敢把後續未完的話說出口。
皇太子圍在桌旁來回踱步，見麻蒼梨花回來，上前，走近，圍着她轉了一圈，生怕剛往外走時她被打了一頓，或丢了塊肉。
關心。
沒有半分雜念的關心。
麻蒼梨花頭也不擡，望着二人的衣襬，心髒處一片空洞。
曾幾何時，這樣的關心她有很多，而她也視為理所當然。
＂我沒事。＂聲音比以往清冷幾分。
＂他是坊主？＂皇太子甫聽見興子之言，似是不信，求證：＂那個男人是芝蘭坊坊主？＂
麻蒼梨花望着皇太子，眼眨也不眨，道：＂對。＂
皇太子見祈柃對麻蒼梨花眼有執着，心裏滿腹疑惑，不知從何說起：＂他邀請我們做甚？＂
麻蒼梨花挑眉，反問：＂對各族好奇？＂話裏不着邊際。
皇太子望着麻蒼梨花，不能說是沒有情緒，卻是讓他感覺不到情緒，就像墜進深海抓住一根木，殊不知是一根枯木。
＂他找你做甚？＂
麻蒼梨花望着皇太子，神色複雜，道：＂皇太子明早進梁唐朝堂便知。＂淺嘆。
皇太子張口，卻不知還能說什麽樣的話。
船中心的圓臺，突然圍繞一堆人，一片喧鬧。
女子風姿綽約，緩緩走到臺上，大紅衣袍左右搖曳，如一朵怒放月季，妖冶豔麗。鳳目一睨，紅唇一彎，聲音纏綿婉約：＂感謝諸位應約，小女子樂玉湘，芝蘭坊的掌舵人。＂一頓。
每桌旁的紫紗丫頭不知何時走前，彎腰向賓客輕聲細說。只有麻蒼梨花那桌的丫頭被敦子攔住，安靜站着，目不斜視。
皇太子環視一周知曉紫紗丫頭用處，也沒有理會身後丫頭，望向雙唇緊抿的麻蒼梨花，問：＂她說什麽？＂
微眯淺棕色眸子，畢直注視樂玉湘，半頃，應道：＂客套說話。＂聲冷如冰。
樂玉湘似是感應到麻蒼梨花的視線，向她那桌報以一笑，轉身續道：＂坊主知諸位初到梁唐，特設接風宴，望貴客盡歡。＂大紅色彩身子優雅一揖，款款步下圓臺。
樂聲震天，舞姬四方百面湧現，圍得每桌團團轉。
每桌貴客身份不凡，侍者怕是刺客，上前，剎那間好不熱鬧。
興子等人也立馬上前，卻被麻蒼梨花伸手打住，道：＂淩波曲乃軟舞，動作柔美，只要有個偏差定能發現，不礙事。＂衆人退下，皇太子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皇太子眼望舞姬衣衫輕薄，旋轉舞動如花盛放，問：＂這是梁唐舞曲？＂
麻蒼梨花把玩青花茶杯，望了眼不遠處的蜜餞，應曰：＂是。＂
而周遭的貴客漸漸發覺并非危險之事，也讓侍衛後退，好好欣賞梁唐舞樂。
＂麻蒼使者可懂？＂說着，眼睛依舊停駐在舞姬身上。
每一桌均來自不同國，皇太子全然不擔心被偷聽。
麻蒼梨花手下一頓，眼珠子往下一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小時候曾在話本閱覽。＂繼續晃動那盞澄澈茶水。
皇太子心思本就不放在舞姬中，聽見麻蒼梨花密不透風的回答，也不好再問，狹長眸子望着那賣力舞動的身姿，好不尴尬，卻也不敢過于顯露。
是他問題太淺白，還是她想法太深沉？
片刻，綠紗丫頭傳上一道道佳肴，打破那片怪異氛圍。
回到岸邊，祈柃也再沒出現。
而那道聲音的主人，更是從沒出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