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芝蘭再遇
站在芝蘭坊牌坊前,皇太子石頭似的立定,一動不動,眼睛定定地望着那雙狡黠的淺棕色瞳仁,心裏滿腔怒火卻無從發洩。
只有拼發出火光的眸子,訴說他的不滿。
"皇太子。"麻蒼梨花望着皇太子,蹙眉,就像溫柔的娘親面對不聽話的孩子,要出言斥罵,卻又要孩子自行領悟。
皇太子望望麻蒼梨花,再望望立在船身上的'芝蘭坊',難得說出漢語:"我、不、要。"字正腔圓,而這是昨天麻蒼梨花教的。
麻蒼梨花眼內閃過一絲暢快,頃刻被她粉飾過去。
"皇太子不是說都聽梨花的嗎?"語氣無奈,卻是抓個現成。
皇太子終是明白禍從口中的道理,可惜已無用處,該允的,不該允的,他早在剛才全應允了。
紅顏禍水,想是這個意思。
"皇太子?"麻蒼梨花伸手,掌心朝天,細白軟嫩,絕色臉容,笑靥如花。
皇太子不情不願地握過她的手,軟若無骨,骨子裏反叛因子讓他使壞,暗暗握緊那只手。
麻蒼梨花默默接受一切,逆來順受,輕輕攙扶皇太子,走進芝蘭坊。
一屏五彩琉璃,隔絕船裏船外。
荷塘月色,燈火搖曳,也比不過芝蘭坊的琉璃光彩。
丫頭粉嫩紫紗,款款走前,眉眼彎彎,如天邊一輪新月,如海中一顆明珠,眉目一動,歡欣流轉,甚是讨喜。
"為什麽漢人不是坐車就坐船?"說是疑惑,更多不忿。
麻蒼梨花讓芝蘭坊的丫頭領他們進內,一邊走一邊解釋:"因為坐下來能欣賞到許多走着見不到的風光。"淺棕色的眼睛閃過一絲異樣,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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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把他們領到位置上,退到旁側,怡然自得。
芝蘭坊琴音渺渺,悠揚悅耳,纏綿悱恻。
麻蒼梨花在懷裏取出一錠小銀元。
皇太子細味麻蒼梨花充滿啓發性的智慧話語,抿唇,難得認真。
芝蘭坊內廳,一道渾然天成的沉穩聲音,似是回應他們般道:"不在局外看,不知局中趣。"
麻蒼梨花手中銀錠一松,恰巧跌在丫頭手中:"謝貴人。"言罷,彎腰,款款離開。
如果他們不是說東瀛語,他說漢語,她果真認為他在回應他們。
"這聲音?"興子一直默默跟在麻蒼梨花身後,也認出這道聲音的主人。因為這道聲音的主人,便是早上碰見後讓她主子變得更小心翼翼的人。
皇太子早上遠去不知,止住腳步,別過頭,不解問道:"什麽?"眼睛環視一圈,警覺戒備。
生于帝王家,出于本能,他感到這裏有一道霸氣,一種有他沒他、黏稠毒辣、唯我獨尊的氣味。
"沒事。"出言安撫。
麻蒼梨花轉過身,向敦子小聲幾句。
"這還叫沒事?"皇太子不是癡傻,雖聽不見她的話,但那突變的氛圍自是察覺到。
麻蒼梨花微眯雙眸,瞥了眼皇太子身後的侍者,那人微微颔首,示意同伴轉身離開。
"那聲音是我們早上遇到的人。"麻蒼梨花斂起笑意,也沒有多加描述,續道:"今早我就是問他們怎去芝蘭坊。"
皇太子跟上她的思路,道:"你認為太巧合?"
麻蒼梨花不置可否地聳肩,淺棕色眸子閃過一抹精光,答曰:"讓他們調查一下,畢竟我們初到梁唐,很多事都不熟。"
皇太子回首,只見他身邊的侍從不知何時全都走去。狹長的眼睛回看麻蒼梨花,似笑非笑,似真還假地道:"什麽時候連我的人都聽你的?"抑揚頓挫,話中有話。
"他們和梨花都是關心殿下安危。"麻蒼梨花望着皇太子,微微一笑,虛虛實實。
他們是東宮的人,更是天皇派去保護皇太子的人。
如果說前天他們還有一點點擔心麻蒼梨花對皇太子不利,經過昨天,他們都徹底相信她。就在昨夜,麻蒼派和皇太子派因人手不足鬧不和時,她手下的人向他們展示皇太子所沒有的天皇手谕—
絕對服從麻蒼梨花。
他們再也沒有理由不從。
"你要是害我,這次我不死定了?"皇太子望着麻蒼梨花,四目交投,鋒利的眼神卻是怎樣也刺不進如羊羹的外皮。
麻蒼梨花就像被層層羊羹包裹的紅豆,乍看見到內裏,不斷挖掘也觸不到那顆紅豆。
"梨花自是不會。"麻蒼梨花對皇太子說再多的保證,也不及後面的話:"皇太子一死,不只是梨花,整個麻蒼家又豈有活路?"她能逃到天涯海角,但整個麻蒼家逃不了。
麻蒼梨花說着,腦子閃過天皇交托的話。
天皇聰明,知曉這次旅程風險重重。皇太子雖天資聰穎但實戰經驗不足,這次是一個很好的體驗機會。然而面對波谲雲詭和虛情假意,只怕容易亂了心神。
二擇其一,他選了麻蒼梨花統領此行。
皇太子再次把心中想法宣之于口:"如果……"
"如果梨花不是麻蒼家女兒?"麻蒼梨花罕有地打斷皇太子的話,語調是從沒有過的輕蔑:"梨花要是有異心,不只是天皇,麻蒼家也不容梨花離開東瀛半步。"
麻蒼梨花望着皇太子,皇太子鮮少地收起那抹玩世不恭,她也收起眸中那抹蔑視,續道:"梨花姓麻蒼,是不可磨滅的事實。"
狹長的眼睛打量梨花良久,輕聲:"是我不對。"真誠。
麻蒼梨花從沒要在皇太子口中聽見什麽致歉或是什麽樣的話,微微一笑,輕輕帶過。
"好巧啊。"白衣飄飄,走到麻蒼梨花身畔。
麻蒼梨花不着痕跡地蹙眉,适當地與來人拉開一段距離,微微彎腰,一揖:"是。"笑容不鹹不淡,讓人瞧不出變化。
祈柃把她的一颦一笑盡收眼底,與之相同的淺棕瞳仁閃過一絲深沉。
"今早匆忙,敢問姑娘芳名?"祈柃俯視,望着麻蒼梨花如蝶翅般纖長捲曲的眼睫毛,放下一顆珍珠仍能穩穩不墜,微微一笑。
麻蒼梨花沒有矯情,續道:"麻蒼梨花,不知公子?"
"祈柃。"收起扇子,一揖,瞥見她身上衣衫,興致勃勃,續道:"麻蒼姑娘來自東瀛?"
麻蒼梨花說話不多不少,語速不快不慢:"是,與我家公子參加宴會。"要說的、能說的,恰恰表達,微微轉身讓他看得見皇太子,同時亦用身子擋去泰半。
"長安宴會甚多,不知麻蒼姑娘參加什麽?"祈柃望着麻蒼梨花,溫柔淺笑。
如果是別的女孩或許被祈柃人畜無害的笑臉怔忡,麻蒼梨花眼簾半斂,思緒在那雙淺淡的瞳仁百轉千回,臉上笑得雲淡風輕,應道:"這是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