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司馬遺孤
"麻蒼梨花!"皇太子氣息顯然比适才好得很,半高不矮的身高三步拼着兩步走至麻蒼梨花身旁。
暗影裏的梁少柏,早已消失不見。
"是,皇太子。"麻蒼梨花轉身,微微俯身,下巴微垂,一臉謙恭,也是稍微擋去月色之下,兩頰醉人嫣紅。
皇太子上了馬車前去皇宮觀見梁唐天子,卻來不及下馬車被領回去,還在不懂漢語下被獨留在只會說漢語的馬車上良久。
直至那些下人發現他,天已全黑。
"你……"皇太子不懂什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卻自踏進梁唐後不敢在她面前造次。說不出口的怪異,萦繞心間。
"哼。"揮袖而去。臨行前,頓足,再次回首,吼道:"你不許再扔下本宮!"
麻蒼梨花微垂的腦袋、微彎的腰,更甚周遭空氣一一凝滞。半頃,在皇太子等得不耐煩要再次折回來朝她耳畔大吼時,應道:"是,皇太子。"
皇太子疑惑地望了眼有點不同卻又沒什麽不同的麻蒼梨花,搔頭,搖首,氣沖沖跑回客棧內。
寒風飒飒,麻蒼梨花擡起垂下的精細下巴,棕眸停留在皇太子離去的方向。
"出來。"
黑影一晃,從樹上一躍而下,單膝下跪:"主子。"
麻蒼梨花依舊望着前方,冷聲:"如何?"
"一切妥當。"恭敬謹慎。
"皇太子今天如何。"平淡重複。
"小人該死。"雙膝着地,額頭重重往地上一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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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頭聲,在夜涼如水的晚上,更是突兀。
麻蒼梨花的忍耐力似是到達極限,漂亮的臉蛋有點扭曲,聲音不禁放柔:"正事。"
"車伕在宮門前收了主子一錠銀,到達便吓跑,皇太子坐在馬車上一直無人發現,直至伏見宮派來暗殺者,小人見弘子小姐出來便讓她接走皇太子,自行解決。"
麻蒼梨花聽着黑影別扭的陳述,挑眉,聽見伏見宮,眸子不禁一沉。
伏見宮不是安生的主兒,對東宮更是不恭不敬,明裏暗裏不知潑了多少髒水,在東宮混入多少奸細。
"屍首?"此番光明正大,如非她在,怕是成事。
天皇亦是相中她這點,方派遣她随行。
"化了。"
話題凝重,卻說得輕松,一站一跪,頓然陷入無言。
"另外呢?"麻蒼梨花輕按額頭,真是不知今夜何故事端頻生。
不論好與壞,不論友或敵,就是讓她不得安生。
"啊?"
麻蒼梨花輕嘆,道:"二。"
"一還沒數呢!"跪着的人不解反問。
麻蒼梨花漸漸失去動力和她繼續裝傻,嘴裏還是虛應:"我在叫你。"
"哦……我是三啊。"一派天真。
麻蒼梨花聽見她的回話,全然不解她何以自信滿滿裝扮同伴。
"二呢?"循循善誘。
跪着黑影發出奇怪的咭咭笑聲,道:"副首領起晚了。"
麻蒼梨花不知何時從何處抽出軟劍,'三'還沒來得及反應,鋒利的劍尖已抵在喉間,清靈的聲音異常冰冷:"說,誰。"
'三'的眼珠子望着劍尖骨碌轉動,唇角牽起讨好陪笑。
劍鋒稍移,'三'立馬五體投地,一邊小聲說:"主子息怒,小八想着難得回到梁唐便要做第一人看守,沒料到抽簽運氣如此差排在最後,一時想岔了便下藥迷昏阿二,易容值勤,被主子發現再誣陷小三。"
"怎罰?"不唠叨,單刀直入。
"小八閉門思過一……"小八緊貼着地的額頭微微傾斜,一雙眼珠子靈動望着麻蒼梨花。但見麻蒼梨花絲毫不理會,咬牙:"直至主子原諒。"
"嗯。"聲音顯然輕揚。
"小八領罰。"最後一字,幾乎哭着說出來。
"還……"
不待麻蒼梨花說完,小八馬上把話接過去:"小八定當親自拿着鞭子讓阿二懲治。"
"很好。"麻蒼梨花一夜壓抑,終是疏通少許,莞爾:"今夜好好看守。"
臨回到客棧內時,倏然記起有話沒說,回首,道:"今夜梁唐那邊該有動靜,順道留意。"
就在麻蒼梨花步入客棧時,小八墨黑色的瞳仁一沉,望着客棧園子,思緒百轉千回。
"阿八。"梁少柏再次自暗影出現,這次卻沒有踏出陰暗之處半步,只有沉穩雄厚的聲音輕如呢喃。
"少主。"阿八難得收起笑臉,手握成拳,置于心髒。
梁少柏望着倩影消失不見的方向,低聲:"以後好好跟着雙兒。"
"小小姐認不出我。"阿八說話時,好不憋屈。
小小姐,只有出自司馬府的人方如此叫喚司馬如珏。她是小小姐,只因司馬府的小姐還有一個,嫁入皇宮的司馬琅琅,亦是司馬如珏的親姑姑。
雲妃司馬琅琅深得聖寵,其子李雲溪不但深得皇帝喜愛,更深受百姓愛戴。司馬府做事光明磊落,為官清廉,愛民若子,只收俸祿和賞賜。
司馬府兒女常出入皇宮,在太子府與其一同受太輔教養,尊榮無比。
當朝右相司馬府,風頭一時無兩,亦是這陣風頭,害了一府六十六口。
梁少柏的聲音反是輕快非常:"很好。"
"她不知便不會在看見你時,想起司馬叔叔和司馬嬸嬸。"沉穩的聲音,載浮載沉。
司馬府,是司馬如珏心中不可觸及的逆鱗,亦是司馬如珏時刻提醒自己的刀子。
她施加在己身的壓力已很大,用不着別人再加。
"可小小姐沒有一天是快樂的。"阿八在梁少柏面前,露出常人應有的煙火氣,擔憂、心痛、憐憫,又夾雜少許豔羨,全然不像剛才那個傻氣又毫無道理的傻姐兒。
她是司馬府贏門十二将之一。然而,她一方報司馬炎的養育之恩,另一方……更是流淌着梁家的血。
望着他們,她不知如何應對。
"現在呢?"梁少柏是梁唐将軍,當年冒着梁家上下四十八條人命之危救下司馬如珏,立馬送出梁唐到東瀛。爾後偶有探視,也是東躲西藏,或幹跪只能從阿八的彙報所知司馬如珏在東瀛的二三事。
他親自把她送離梁唐,便沒有再見的肖想。
如今她自作主張地歸來,面對殺害她一家的皇族,面對勢力變大的左相,五年光陰,風景不變,時局已變,大局既定,将來,能是何種局面?
阿八言辭再三斟酌,道:"小小姐……在痛苦。"
痛,是物是人非,人心叵測;苦,是今非昔比,無從可去。
阿八望着梁少柏,看看客棧,再凝視皎潔明月,今後的日子,難了,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