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說好的只畫鼻子和胡子, 陸穗果然就只畫了鼻子和胡子, 我睜開眼拿起手機照了照, 臉頰兩邊個三條細黑胡, 還有鼻尖上的一顆小愛心鼻子,顯得十分有靈性。
陸穗拿起手機調出相機, 邊對着我邊說:“這樣連表情都省了。”
我說:“表情可以省,美顏不能省。”我說完這話, 又加了句:“加個濾鏡。”
她笑着給我咔咔咔了幾張, 問我:“要不要和我合照?”
我點頭:“好啊。”
說完我湊到她身邊, 陸穗手臂有限,而手機屏幕就那麽大, 索性我再靠近一點, 遠遠看着鏡頭,我的下巴看起來幾乎擱在了她的肩膀上。
陸穗因我這個動作頓了頓,接着轉頭看我。
距離太近, 她這個轉頭險些親到我的鼻尖,我猛地往後一縮, 對上她的目光, 看着她睜着大眼睛就這麽木讷地看着我, 臉頰緩緩變紅。
我低聲笑了起來,為了緩解她的尴尬,我從她手裏把手機接過來,換了個方向,讓她在我身後。
這種喜聞樂見的讓自己臉變小的拍照方式, 陸穗當然立馬就妥協,臉上畫了貓的緣故,我對着鏡頭擠弄了一個十分可愛的表情,咔的一聲拍了一張,看了眼沒什麽毛病後把手機還給陸穗。
空調師傅在我把臉洗幹淨之後如約而至。
我拿着空箱子上撕下來的硬紙當扇子,站在陸穗身邊給我們扇風,一邊指揮着樓上樓下空調的安裝,等一切落定後已經是晚上六點,入秋的天,夜晚的跡象十分明顯。
畢竟裝了空調,不吹一吹挺對不起它的。
所以我又從外頭的地上撿了一張稍稍幹淨的廢紙,讓陸穗繼續她天馬行空的創作。
她從我手裏接過去時,立馬明白我心中所想。
辦公室裏還沒有桌子,陸穗把裝空調的紙箱子壓一壓墊在腿上,直接趴在上頭就開始畫畫。
我問:“這次畫什麽?”
她說:“畫一束玫瑰。”
我揚眉,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她。
喧嚣的環境突然安靜了下來,甚至能聽到空調的風沙沙地從上頭吹來,陸穗腦袋上的馬尾辮斜斜地從她肩上落下,一半被挂在了手臂處。
她這麽趴着,實在是可愛的緊。
我看着她,問了句:“你是不是偷偷去學了畫畫?”
她聽後一個轉頭,對上我的目光,接着笑起來:“是啊。”她把頭轉回去:“好像是高二那年學的,那時班上有個同學用水彩畫了黑板報,我看着很喜歡,跟着她去她老師那兒學了幾個月。”
我嘶地輕吸了一口氣,好奇問道:“除了畫畫,你還有沒有偷偷學別的?”
她給玫瑰花瓣上色,不輕不重地應了句:“有。”
“學了一段時間的古筝,學了圍棋。”她說着低低笑一聲:“除了學習,什麽都愛摸索一下。”
我嘆氣:“我竟然什麽都不知道。”
陸穗淡淡地嗯了一聲:“你那時候挺忙的,再說我也不想讓你知道。”
我疑惑:“為什麽不想讓我知道?”
她說:“就是不想讓你知道。”
她和我聊天時背對着我,除了前幾句語氣裏的笑意,我沒能推斷出她的表情。
她的高中直至大學三年,我确實參與不多,她似乎也不願意我參與,所以導致這幾天的簡單互動,都讓我覺得彌足珍貴。
她畫的玫瑰不難,很快的,花朵部分已經全部完成,我伸出手指點了點,十一朵。
她繼續接下來的花枝。
我将視線移到她的腿上,問:“腿麻嗎?要不我去給你買條凳子吧。”
“不用,不麻。”她應了句:“買了凳子還要配個桌子,快畫完了。”
我抿唇,從她的左後方繞到右後方,換個角度繼續看。
氣氛過于安靜,于是我撿起剛才的話題,問:“大學呢,大學有沒有偷偷學什麽?”
陸穗思考了一陣:“吉他算吧,但是我彈不好,半途而廢了,只會一些簡單的。”
我點點頭:“你挺喜歡音樂的啊,又是古筝又是吉他的。”
她嗤的一聲笑出來,背對着我,邊畫邊說:“簡許秋,古筝是你讓我學的。”
我愣:“我讓你學的?”
她轉頭看我,因為角度原因,眨着大眼睛:“是啊。”
她又将頭轉回去:“高一的時候,我們有一次在外面吃飯,有個小學生在那個餐廳用古筝彈了一首曲,你那時看她的眼神特別。”她頓了頓,找了個合适的形容詞:“特別喜歡,特別慈愛,然後你對我說,穗穗要不要也去學個古筝,好美啊。”
這事被她從記憶裏挑起,似乎确實有這麽回事。
那個家長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多才多藝,特別是能展現在別人面前的多才多藝,即使別人心裏腹诽略略略,但身為當事人的家長,心裏肯定驕傲死了。
那時的我,或許還甚至腦補了一番陸穗在衆人面前彈古筝的樣子,更甚這個劇情裏還有人問我,許秋,這個人是誰啊?于是我不驕不躁地回答,我妹妹。
但是。
“你那時不是說你不要嗎?”我問。
陸穗:“是啊,所以後來偷偷去學。”
我于是問:“為什麽偷偷學不告訴我?”
她說:“就是不告訴你。”
Ok,又繞回來了。
我又問:“那你偷偷買古筝了嗎?”
她點頭:“買了,也是背着你偷偷買偷偷在家裏練。”
大概她也覺得好笑,說完這話,她小聲嗤了一聲,笑出來。
這個孩子真的不得了,自喜歡玫瑰這件事後,我再一次對她刮目相看。
別人家的孩子學個什麽東西都希望自己的家長在身邊陪着,一旦有一丁點進步,就咋咋呼呼地要證明要獎勵,我家這個孩子默不作聲不說,被發現了還理直氣壯地說,就是不告訴你,語氣十分你奈我何。
就着剛剛聊的這些,勾起了我這麽多年一直想問,卻一直沒有機會問的問題。
我在她身側頓了下來,試探地問了句:“穗穗,你以前是不是讨厭我?”
她聽我這個問題後,突然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我目光移到她的筆上,只見筆尖被她不小心一壓,在紙上蕩開了一圈綠色。
她直起身半跪着低眸看畫,似乎在思考怎麽補救。
我跟着也思考了一番,說:“從這邊開始畫個蝴蝶結,做個紮起來的樣子。”
陸穗覺得可行,回了句“好。”繼續低頭畫畫。
半朵蝴蝶結畫完後,她幽幽開口:“我怎麽會讨厭你,簡許秋,我……”她十分刻意地停頓了好幾秒,語氣突然變得十分無奈:“沒錯,我是很讨厭你。”
這段似是而非的回答,直接把正确答案糊弄過去。
就像你問一個你覺得心情不好的朋友是否心情不好,她哭笑不得地告訴你,是啊,我心情不好。
你沒辦法從這句話裏判斷她心情不好這事是真是假,就像我沒辦法從陸穗的這個回答裏判斷陸穗讨厭我這事是真是假。
她若是真的讨厭過我,我想我大概會接受不了,于是我放棄繼續詢問。
但她似乎不想讓這個話題結束,邊輕描淡寫地補了句:“你信不信,我讨厭了你五年。”
Ok,紮心了。
突如其來的小脾氣,我不愉快地回了句:“不信。”
陸穗再一個似是而非:“我也不信。”
晚上回去時,她把畫也帶走了,在我說了一通哪裏有裱畫框哪裏的桌子哪裏的凳子哪裏的家具比較好後,她一個擺手告訴我,這些都不用我擔心,她都會弄好的。
洗完澡後,我對着鏡子發呆了很久,心裏想着陸穗跟我說的讨厭五年的話。
不是我敏感,這個五年正對這我和鄭煜婕在一起的時間,現在仔細回想,她似乎是在我和鄭煜婕在一起之後,對我越來越疏遠。
我不知道這件事和鄭煜婕有沒有關系,時間已經太久,久到五年産生太過于模糊,讓人無法正确地判斷她的疏遠是在鄭煜婕之前還是鄭煜婕之後。
愣愣地看着自己許久,鬼使神差地從櫃子裏拿了一支眼線筆,在自己鼻子上畫了個愛心,畫完後又在臉頰兩旁補了三道胡子。
做完這一些,我覺得我自己挺傻的,又拿卸妝水擦了。
卸了後我呆呆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腦子裏突然回放陸穗在辦公室裏對我說讨厭我的話。
我嘆一口氣,伸手把頭發攪了一通弄亂,接着再用手梳好。
睡覺前,陸穗給我發了我們今天的那張自拍,隔着屏幕,我看了許久裏頭的我們,看着裏頭的我露出牙齒傻傻的笑,看着我身後的陸穗稍稍仰頭抿嘴笑,突然有股賞心悅目的感覺。
于是我退出對話,結束這段自戀之旅。
幾分鐘後,曉黎也給我發了消息。
曉黎:對方一定是個神仙
曉黎:你品品
曉黎:【圖片】
我點開圖片,是她截的小禾禾的微博,只有簡單的文字,沒有配圖,寫着“她好像還不知道我在追她,唉……”
我失笑,低頭打字。
我:依據你給我提供的線索
我:我猜對方可能不是神仙
我:是直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