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
夢裏,孫翔能模模糊糊地感覺到有人在床沿坐下,坐了很久,然後有個聲音叫自己“擡手”、“伸腿”。他覺得煩,嘟囔着“你管我”,但身體卻不聽使喚,乖乖照着每個指令去做。
這之後,那個家夥似乎笑了。笑聲很輕,無奈又帶點開心。
再接着,他徹底睡死,什麽都不記得。
等一夜過去,天光照上他眼皮,照得他不得不睜開眼,他隐約覺得,有某件事,不對勁。
……草!
孫翔迅速漲紅了臉。
在清醒之後的瞬間。
怪不得那麽舒服呢,越睡越舒服,夢裏還以為自己陷在雲裏。原來是渾身上下被某“好心人”扒拉幹淨,只留一條內褲,因而皮膚能毫無縫隙地和蓬松的鴨絨被相貼,不舒服才有鬼!
刷牙期間,孫翔努力給自己做心裏建設、打氣:“待會對上周澤楷,絕對不能露怯。不就是幫忙脫了幾件衣服?這算什麽?”
幸虧沒有第三者聽見他的心聲,不然肯定要瘋狂吐槽孫翔心大的可以——只一晚上,就忘了昨天從酒吧逃回家的真正原因,這也行?
2.
他的心裏建設只夠維持五分鐘。
五分鐘後,孫翔在餐桌上看到兩杯帶着熱氣的牛奶,還有兩只同款太陽蛋,肚裏饞蟲登時被勾起。他驚喜地贊揚周澤楷廚藝有進步,居然掌握了煎一只完整的太陽蛋的辦法,什麽冷戰什麽面子問題統統抛之腦後。
這還只是開始。
飯後,周澤楷端來一杯沖劑,兩粒藥丸,盯着他吃掉後嚴肅地提醒他,最近已經連續發了兩次燒,應酬再忙也必須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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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翔摸摸鼻子:“……知道了。”
周澤楷忽然笑起來。有晨光勾勒,他的五官愈發深邃,帶上笑意加成,簡直好看極了。
孫翔恍了恍神,心虛錯開視線:“怎麽,你不信?”
“只信這個。”周澤楷如此說着,突然地俯身,拉近兩人的距離。他的舉動驚得孫翔想縮脖子,最後不知為何沒有成功。然後孫翔就感覺到那只和昨夜夢裏溫度相似的掌心,貼上了自己的額頭,“嗯,差不多37。”
孫翔宕機了。
還好測溫度也就需要幾秒鐘。沒等孫翔反應過來,周澤楷已收手,施施然坐回位置。
“下次打個招呼好嗎?”孫翔愣了愣,怒氣沖沖地抱怨,卻不知道從這刻開始,他已經重新被拉回周澤楷的節奏中去。
3.
是的。
那是他經過半天,才後知後覺的真相——這場冷戰,來得突兀,硝煙散得也悄無聲息。在他沒覺察前,周澤楷似乎早已主動與自己和好了。
晚上八點半,周澤楷來找他,随身的打包盒裏,放着先前孫翔心心念念的海寧路椒鹽蛇段。考慮到食物放涼不美味,兩人直接在辦公室裏解決了它。
之後他們前往車庫準備回家。在副駕駛坐好後,孫翔餘光瞥見後排有一只系着彩帶的大盒子,圖案比較眼熟。但車庫光線偏暗,他看不清,忍不住回了兩次頭打量。
“跑不了。”周澤楷瞥見孫翔的小動作,“回家拆。”
“給我的?是什麽?!”越這樣,孫翔越迫不及待。
“猜。”周澤楷賣着可惡的關子。
“靠!這哪猜得到?”孫翔急得瞪眼,“不行,我現在就要知道!”
他行動力向來很強,而且說到做到。在等一個一百多秒的大紅燈時,他解開安全帶,将半個身子探到後方,費了好一番功夫,總算拿到了滾在座椅角落的盒子。
“卧槽——”假面騎士系列某場販限定周邊正靜靜地躺在裏面。若非剛系好安全帶,孫翔可能會直接跳起來,“你怎麽知道我一直想買買不到,卧槽,真的假的,啊啊啊啊居然是這個!周澤楷你到底怎麽搞定的?!”
“呵呵,”周澤楷的眸子在夜晚燈光的投映下呈現出月暈的色澤,輕快的情緒在其中流動,“以後找我。”
“可以嗎?!”孫翔激動地恨不得立馬抱住周澤楷,“太好了太好了!”
他已然徹底忘記當初剛被知道黑歷史的羞恥感,像他家靓女做過的那樣,把不同的“表盤”放進腰帶,讓它發出奇異的光和聲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是不是很帥!”
“是。”
周澤楷附和他。
孫翔興致勃勃地玩了一會兒,自然地跟周澤楷聊起了整個假面騎士系列。
而無論他說什麽,周澤楷都表現出特別樂意傾聽的模樣。于是等回到公寓,孫翔第一件事就是沖去卧室抱出另一臺筆記本,邀請周澤楷跟自己一起欣賞最新的劇集。
周澤楷的理解能力是那樣高,而且孫翔猜測,這家夥沒準偷偷做過功課,不然為什麽當自己和他科普前作相關的知識時,周澤楷總能迅速接話,并和自己順暢流利地讨論起來?
不管了,不管原因到底是什麽,總之他好開心,好快活!如果說在某個領域與同好共鳴觸發的快樂值是100,那當周澤楷這樣在其他99個領域都有共同話題的人,和自己相遇第100個領域時,這快樂值大概得再乘以100也不為過。
睡前,他的情緒依然高漲得不可思議,他在想,該怎樣衡量這一個夜晚呢。
他不想用完美來形容它,覺得這個詞貧瘠且蒼白。
最後想了不知多久,孫翔總算找到了一個最合适的描述——
“這就是我理想的生活。”他總結道,并且不知道自己又忍不住在笑。
“不睡?”周澤楷看到門縫裏的光,無奈地扣了扣門。
“馬上!”孫翔回答。
“晚安。做個好夢。”周澤楷說。
“某些人自己早點睡覺才是。”孫翔笑着吐槽,“我絕對會做個好夢的!”
4.
說完那句話,他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夢的內容出現了一點偏差。
他夢見自己三十歲的生日。蛋糕放在一張很大的餐桌上。旁邊除了刀叉、餐盤、裝飾用的鮮花外,還擺着一個相冊。
裏面的照片,是身着同款西裝的自己和……周澤楷?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倆的左手無名指,都戴着一模一樣的戒指。
看見這個細節的瞬間,孫翔從夢中驚醒。醒來後,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拿起手機确認現在的年月日——這樣才可以知道自己究竟在不在做夢。
不怪他,實在是夢裏那種幸福感要命地真實。尤其自己的情緒,是如此高漲、飽滿,就仿佛複制自昨晚的分分秒秒。
孫翔揉揉太陽穴,走到窗前。天将明未明,地平線泛着鴨蛋殼青。日光在雲層後方徘徊,仿佛試圖藏住自己的存在,但這種躲藏只是徒勞的掙紮——伴随時間推移,它就像那些被他有意無意逃避去思考的真相,遲早會迎來徹底暴露的一刻。
漸漸的。
第一縷金邊鍍上了離地表最近的雲,像是有什麽東西即将溢出。
孫翔盯着那道越來越亮的縫隙,看了久久,不知都想到了些什麽。
5.
同樣被困擾的還有前幾天喝到一半被孫翔放鴿子的那位朋友。
起因是他突然接到一個邀請,來自孫翔。內容簡單:喝酒,老地方,老時間。
他剛泡上妹子,恨不得24小時都用來撩撥人家,對孫翔的邀約,條件反射想拒絕。更何況,孫翔這說得沒頭沒尾,既不講為何要聚,而且聽說只有他倆。導致他心裏各種古怪。
他琢磨了半天,最近有需要慶祝的日子嗎?沒有,有值得湊一塊兒吐槽的事嗎?好像也沒。完蛋,自己該不會什麽時候得罪了孫翔吧?
但人家都主動約他了,拒絕肯定不太好。他猶豫再猶豫,最後,就這樣一臉茫然地來了酒吧。
“到底啥事兒啊?神神秘秘的,”他開了瓶酒,遞給孫翔,偷偷打量對方的表情,“不開心?”
孫翔沒說話,低着頭不知在想啥。
那位朋友只好自己再開了瓶酒,與他碰了碰,也不急着喝,繼續好奇地看着他。
孫翔全程心不在焉,沒注意對方的反應,瓶口噌地碰完,就幹脆地仰起頭,仿佛為重要演講蓄力似的,一口氣全喝完了。這才把酒瓶一擱,抹抹嘴,丢下顆原子彈:“你不是認識好多gay?天天說自己精通LGBT情感世界?那我問你——”
“诶?”好友興奮而茫然地坐直了身體。
“——男人會只喜歡某個特定的男人嗎?”
6.
“等、等等等等等!”好友一個手滑,差點把酒瓶直接怼到地上去,“什麽意思?什麽叫做,男人只會喜歡上某個男人?”
“還能是什麽意思?”孫翔不滿地睨着他,眼神仿佛在說,狗屁感情專家,這麽簡單都聽不懂,“一個男人,他突然覺得和某個特定的男人過一輩子好像也可以接受,但把對方換成別的任何人,比如你——”
“去去去去。”
“切,打個比方啊。”孫翔瞪他一眼,“那比如,算了,總之任何別的男人,他都不能接受,這到底算啥,算GAY嗎?”
“是……也不是?”話到這份上,好友再遲鈍也已經聽出“一個男人”指的99.9%就孫翔自己。結合上下文領悟潛臺詞後,他現在驚得下巴都已經快掉了。
畢竟平日裏,大家打趣歸打趣,吐槽孫翔從來不找姑娘是深櫃,但那最多就口嗨罷。以他對gay的認知,對孫翔的了解,他可以斷言,孫翔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像那種天生會愛上男人的類型。
他試探着問:“那個男人到底怎麽确定的他只喜歡某個特定同性?”
孫翔不假思索:“怎麽确定?一想到他要和別人結婚,就感覺絕對不行!我不能答應!”
都“我不能答應”了,靠,真的假的?!
好友捂住嘴,不讓那聲“卧槽”溢出。
如果說剛剛還有點暈乎,他現在已經搞清楚了,自己聽到的秘密有那——麽大。他暗暗發誓千萬不能輕易說出去,不然按照孫翔性格,等回頭清醒,絕對會殺了自己。
不過,保密歸保密,滿足好奇心,又是另一方面。
他安撫孫翔,說“這個男人絕對不是gay,只是喜歡的人剛好是男人而已”,預想中,孫翔松一口氣。
緊接着,他開始主動給孫翔倒酒,使出渾身解數試探,想要從孫翔嘴裏把那個“特定對象”的名字給套出來。
誰曾想,孫翔即使喝到半醉,口風依然嚴密,愣是連對方姓什麽都不肯告訴自己。
哎呦媽呀,好友想,他可以百分百肯定,那個“特定對象”,就是孫翔之前聚會時購物時有事沒事發消息,出差也要給人家認真挑伴手禮的存在!
他不服氣,心道再喝兩瓶,兩瓶不夠四瓶,世界上就沒他套不出的話!
……一小時後。
孫翔抱着靠枕歪在沙發上,雙目微微合着,仿佛已經徹底醉了,睡着了。
然而他一無所獲,并且自個兒也快喝傻了,他感到絕望。
“真不愧是你。”好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認命掏出錢包買單,“算我輸。回頭賬給你記上!”
買完單後他有些犯愁,就這魚龍混雜的場子,總不至于把孫翔給丢着睡一整夜吧。
他還算機智,想了想,發消息給方明華——他倆也認識。
方明華永遠靠譜,回得飛快:“地址對吧?我找人來接他。”
7.
半小時後,好友正在無聊地打王者榮耀,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誰——”
他一擡頭,直接愣住。
他發誓,長這麽大,從來沒見過帥成這樣的男人,當然孫翔除外。
對方穿着一最簡單的飛行員外套,加一條同樣普通到瞧不出牌子的水洗牛仔褲,但那只是衣着方面——只看身材和五官的話,必須用極品中的極品來形容——這家夥站在酒吧暧昧不明的燈光裏,什麽姿勢都不用刻意擺,便自然而然成為整個世界的焦點。
這未免讓同為男性的他自慚形穢。
除此之外,他還覺察到至關重要的一點——對方盡管說着客氣的感謝,但故意拉下口罩望着自己的行為,還有那絲若有若無的輕蔑視線,俨然帶着雄性才懂的敵意——他一個激靈,腦海中的燈泡被點亮:果然就是這個人嗎?!
8.
英俊的男人謝完他,堅持放下大于買單金額的現金,然後便當他跟空氣似的,上前扶起孫翔,将那家夥的手臂繞過肩膀,撐着人欲要離去。
眼見再過幾秒,人就會消失在視野裏,好友生出一股沖動,喊道:“等等!你就是他男朋友?”
男人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
“現在不是。”
咦?
好友愣住,直到對方徹底消失在轉角,他才回過味:“現在不是,現在不是……翻譯過來,以後是咯?”
草!
虧他還替孫翔的情路捏把汗,搞了半天,敢情這是個雙向暗戀秀恩愛的故事!
9.
第三方在背後都腦補了什麽,周澤楷并不在乎。
他此刻全部注意力都在孫翔身上。喝多的人體溫會比平常高。孫翔貼着自己的位置就像發燒似的滾燙,烙得他情緒跟着發燙,但冷風迎面吹來,又反複地将溫度給降下去,如此循環往複,折磨着周澤楷,不到一百米的路,仿佛走了整世紀。
這家酒吧的老板葉明康認識,幫忙開的後門,找的單獨停車位,因此才能讓周澤楷不用擔心被拍到,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帶着孫翔回到車內。
孫翔顯然醉得不能更醉,五感沉淪在酒精裏,體重全有賴周澤楷支撐。幸好剛剛那兩步路,夜風吹得夠勁,因此等他被周澤楷安頓進副駕駛座的時候,總算恢複了一點兒清明。
周澤楷壓着煩躁,俯身過去替他系安全帶。這麽近的距離,孫翔身上的酒味更清晰了。那可能是德國黑啤、伏特加、威士忌,還有不太明顯的薄荷混在一道,周澤楷皺眉,他忍不住思考這家夥到底喝了多少種酒,甚至連自己也有點醉了。
這樣一想,他掃了眼周圍。夜幕沉沉,光線稀松,除去懸鈴木的陰影就是紅磚圍牆。周澤楷意識到一時半會不可能有打擾者,眼神便不由自主地沉了幾分。
他慢慢地俯身過去,到兩人鼻尖只差一拳距離的位置停住,開始盯着孫翔,眼神深深,不知做的什麽打算。
結果還沒幾秒,被盯着的人卻突然睜開眼睛。
當孫翔發現眼前這家夥是周澤楷後,登時露出一個笑,無比慵懶無比放松:“嗯?你怎麽來了?”
“怎麽不能來?”周澤楷慢慢地幫他調整了一下安全帶的松緊,狀似随意地抛下第二個問題,“不希望我來?”
“說這種有意思?”孫翔不知被戳到什麽點,突然斂了笑,板起臉:“……你是不是就喜歡耍別人玩,看別人忐忑不安然後很開心?今天冷戰,明天和好,你還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周澤楷微微一怔,眼神驟然亮起來。有那麽一瞬,他的喉結劇烈滾動了數下,又在大段沉默後,忽然用極柔和的口吻重複道,“我知道。”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兩天前,他覺得人生就是一趟操蛋的跳樓機。起先高度爬升順順利利,一直一直向上,讓他以為下一秒就能摸到天空。結果,它就在自己最得意,最有把握的瞬間,什麽招呼也沒打,“哐當”,直墜下去。
原來動心、戀愛,是這樣困難複雜的事,完全不能參考以往應付其他所有事情的經驗。喜歡上一個人,讓他看見自己內心最陰霾的一面——脆弱、猶豫、膽怯、耐心缺乏。
這是第一次,他産生了動搖,質疑自己試探的決定,質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堅持下去。
然後隔一天。當他滿心擔憂煩躁陰霾無比地坐在某人床沿,卻忽然聽見對方念叨自己的名字。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坐在床沿,眼裏的光浮浮沉沉,錯覺自己像個海難幸存者,趴在滿世界唯一一塊泡沫板子上,一秒覺得要墜海,下一秒又仿佛立即要看到陸地。
他最後放棄思考,前所未有地任性,他跟自己說,只要再有一聲,他就還能堅持。
然後對方就像生怕他反悔似的,立馬罵了句,混蛋,然後是,白癡,然後是,周澤楷!
很好。
他知道自己沒救了,又得救了。
他渾身每個細胞都在叫嚷着:想什麽呢你倆就是離了誰都可以離開對方就不行的關系,你根本不可能放棄他!
就這三個字,讓他重新充滿了勇氣。不就是賭嘛,玩心跳嘛。很好,看結果,雖然還沒等孫翔徹底說出那幾個字,但他就是篤定,自己應該是成功了。
所以周澤楷才能平靜而自信地重複:“我知道。”
“你不知道!”孫翔異常強硬地反駁道,但緊跟着,聲音突然變小,“而且你怎麽可能知道……”
“知道什麽?”周澤楷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眼中原本盛着的煩躁已換成了萬千柔情,誘他哄他,“告訴我。”
“不行……太丢人了。”孫翔嘟囔着,滿臉寫着你別盯着老子看,“你發誓不說。”
“嗯,我發誓。”周澤楷摸索到他的一只手,把五指緊緊扣進去,再舉起來,“看。”
“好吧。”孫翔視線在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明顯還沒分辨出眼前的周澤楷是現實存在的,“我夢見我倆的結婚照。就擺在餐桌上。我……”
周澤楷意外自己竟比想象中要平靜:“還有什麽?”
“我感覺,我應該是喜歡他。”也許這句話,讓他在夢裏都不太好意思說,他的臉龐到耳根迅速酡紅一片。不過說出來後,就像松一口氣似的,開始敢于直視周澤楷的眼,“不是應該。我喜歡他。按照Alan說法,我對男人沒感覺,他是我唯一的心動對象。”
9.
坦蕩、轟烈、嚣張。
他完成了自己的宣告。
那瞬間爆發的氣勢,堪比當年在榮耀賽場放言“第十一賽季是輪回的賽季”。
但等他話音落下,四周特別安靜。周澤楷應該有一會兒沒出聲。
這漫長的沉默促生了懸而未決的焦慮,教孫翔陡然清醒。他好像總算意識到此刻是什麽情形,但收回說出的話肯定不可能,愣了兩秒,臉漲得更紅,着急地去抓周澤楷的領口:“說話啊!”
“我,”周澤楷的聲音總算響起,還是那樣好聽,但比平日沙啞,仿佛壓抑着什麽莫大的激動,“……你想聽什麽?”
“什麽都行!”醉意讓孫翔的羞臊迅速退減,反而促生了想立即獲得答案的勇氣。
“知道了。”周澤楷悄聲笑了笑,用空着的那只手把孫翔的碎發撥到耳後,“做什麽,也都行?”
孫翔沒轉過彎來,本能地點了點頭:“……嗯。”
然後他就感覺到了比夜風更柔和的、更溫熱的一股氣息,慢慢地掃到了自己鼻尖上。
不受控制地,孫翔閉上眼。
可惜,在産生實質性接觸前,他一個激靈,做出分外糟糕的舉動——因為緊張,他竟下意識推開了周澤楷。
周澤楷沉下臉,盯着他,黑曜石似的眸子裏暗潮湧動:“你平時喝醉,也這樣?抓着人親?”
“當、當然不是!”孫翔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反駁道,“得看是誰好吧!”
周澤楷依舊不怎麽信任地看着他。
“真的!”孫翔因被懷疑而生氣,“我哪有空招惹,統共就你這一次!我剛當然想和你接吻,那不是緊張嗎!”
說完,他仿佛才意識到自己都吼了些什麽,迅速別過臉去看窗外,恨不得鑽進地縫。
“我知道。”周澤楷笑意從眼睛裏溢出來,湊過去,掰正孫翔的腦袋,在對方緊張的視線裏,坦坦蕩蕩地俯身過去。
頭發毛毛躁躁的,但那雙唇,果然一如想象中的柔軟。
“不可以有第二次。”他給對方上課,然後又親了親,“以後必須給我地址。”
這是對孫翔跟別人跑出來喝酒卻不肯給地址的事,趁熱打鐵,秋後算賬。
不過顯然,這賬算的有些不合适宜——對方的注意力壓根不在這裏。
孫翔腦袋暈暈乎乎的,他感覺自己又醉了,又像在做夢,整個人從高空墜落,一路溺進充滿酒香的夢裏。他迷迷糊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臉,看到窗外的不知是路燈還是月光,把對方的輪廓勾得發亮,但再怎麽樣,都比不上那雙眸子——仿佛一整個星河的光都聚在裏面,叫他無法移開視線。
他怔怔地,就這樣任由周澤楷壓着自己的唇,慢慢蹭着,呢喃着命令的話語:“記住了嗎?”
“記住了……”孫翔下意識地接,接完才後知後覺又被繞進去,殘留的一點兒面子上線,“哼,周總那麽忙,我哪好意思麻煩你。”
周澤楷輕輕笑了,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就做夢吧。
“普通朋友确實麻煩。不過——”他懲罰似地咬了一下孫翔的唇,仿佛要教他好好記住這瞬的痛覺,“我是你男朋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