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外面鳥語花香,屋裏陰氣沉沉。若有人從屋外走進屋內絕對能感覺到陣陣寒意,而這寒意正是來自那個爬在窗臺邊的課桌上寫作業的陳文錦。
陳文錦看着物理作業心都碎成了二維碼,她實在不懂,什麽跟什麽啊!明明字都認識,可是加在一起她就不懂了。勻強電場,勻強磁場,丫的都是啥玩意兒?陳文錦以前覺得自己挺聰明的,但是自從上高中後,她就覺得自己很笨,選理科之後她就覺得自己特別蠢。
年少輕狂的傲氣早就被數理化折磨得連渣渣都不剩了。她承認,她陳文錦真不是一塊學理科的料。
“文錦在幹嘛呀?”顧然推門進來看陳文錦一臉生無可戀,又看了看她桌子上擺着的物理書頓時秒懂她心裏的苦。讀過高中的都知道高中有多苦,而其中最讓學生痛苦的莫過于物理了。
陳文錦轉過頭看了一眼顧然,沒有說話。
“文錦,不會做就去找你叔叔,你叔叔當年物理可是年級第一。”
陳文錦癟癟嘴,臉呈現痛苦狀,她說道:“幹爹你是不知道,每次問大叔問題,他都不是直接給我說答案,而是教我要怎麽做,給我講思路,到最後還要讓我給他講一遍,我只想知道答案就成了,誰要那鬼思路,再說了,還要我聽懂後再給他講一遍,我要是能聽懂就不會是班級裏墊底的了。”
陳文錦自從分了文理科後就是班級裏墊底的,用自己的實力告訴大家班級裏總共有多少人,想當初文理還沒分的時候,她成績雖然也不太好,但好歹也是在中下游徘徊啊!自從分了科之後,她的成績就一路朝着倒數第一狂奔,像一匹脫缰的野馬,攔都攔不住。
“都這麽多年了他這習慣還是沒有改啊!當年我和他當同學時也被他這樣教導過,所以你的痛苦幹爹我感同身受。”顧然一副我都懂的樣子。
“幹爹既然能夠感同身受,那就幫我把這該死的物理題目給做了吧,好歹也是大學畢業了的,這點題目應該難不倒你吧?”陳文錦雙眼放光,那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救世主一樣。
顧然先是胸有成竹地看了幾眼本子上的題目,随即眉頭一皺,這啥跟啥怎麽自己一個也不會?
他尴尬說道:“幹爹雖然會做,但是幹爹不能害了你,所以題目你還是自己做吧!”顧然說的光面堂皇、義正嚴詞,怕是差一點連自己都信了。
“幹爹,我的人是信你的,但我的心不信。”陳文錦那鄙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顧然幹笑了兩聲說道:“那個你繼續學習,幹爹就不打擾你了。”
啧啧,還大學畢業生呢!
大叔靠不了,幹爹靠不住,還是得靠自己。
陳文錦大筆一揮,把物理書上翻到的有關這節的公式全往上抄,不管對不對,總比沒做好,考試時要是公式寫對了也是有幾分的,自己這就當是提前習慣習慣了。
老師說考試不能老糾結一個題目,要合理分配時間,不會做的就跳過,然後她能把數理化卷子從第一個題跳到最後一個題,最後再從最後一個題跳到第一個題。
她從小理科就不好,小學的時候,他們還住在鄉下,一個老師教所有課,但是考試只考語文數學。每次考試過後,上語文課時老師會把陳文錦一通表揚,但是上數學課老師就會把她一通批評。弄得老師整個就像一神經病,上節課還把她一通表揚,下節課又是一通批評。
她讀初二時的第一次物理化學合卷考試,她花了很多時間做物理,本想在物理上來個一鳴驚人,結果物理43分,化學,18分,簡直是慘不忍睹。化學老師把卷子講完了後讓他們把錯題從新在本一上做一遍,然後拿給她看,她幾乎是把整張化學卷子給抄了一遍啊!拿給老師看時,老師正在訓她前面的那個女同學,那人考了19分,大致內容如下:
化學老師:才考19分,我蒙都比這對得多。
女孩低頭不語。
化學老師:你看你這點分數,你究竟有沒有認真做?
女孩:有。
化學老師:認真做了就這結果?(語氣上揚,顯然不敢相信。)
化學老師:你這倒數第一,拉了班上多少平均分啊!
在後面的陳文錦一下僵硬了,默默說了句,我才是倒數第一,只是聲音太小了誰都沒聽見而已。
好不容易等到化學老師把前面那姑娘訓完了後,陳文錦顫顫巍巍遞上自己的本子,化學老師翻了一下怎麽這麽多?
“把你卷子給我看一下。”
陳文錦又不情不願地遞過去了自己的卷子。
“原來你才是倒數第一啊!我剛剛還訓錯人了。”
陳文錦尴尬得無地自容,她低着頭,長發遮住了自己的臉,雙肩挺得上下抖動,別誤會,不是哭了,而是實在憋不住笑。化學老師以為把她訓哭了,趕緊收了話,然後擺手讓她回座位。
她現在是真的覺得當初自己就他媽的抽風,自己明明就一理科白癡,怎麽就學理科了?為了不想搬桌子就選理科,她大概是第一個選科這麽草率的學生。(他們班是理科班,選理科就不用換班搬桌子)但是,她沒搬桌子卻搬了寝室,從一棟樓的四樓搬到另一棟樓六樓,手都差點廢了。
把所有作業都做完了後,陳文錦已經是頭昏腦、漲生無可戀,走出房門就看見幹爹同大叔正有說有笑,那落差感确實不小。怎麽他們就不用為作業煩惱了,真想趕緊長大,擺脫那些可惡的老師和可惡的作業。
“寫完了?”李宇航問。
陳文錦有氣無力的點點頭,算是回應了。
“小錦珍惜現在的高中時光吧!等你真的畢業後,你會懷戀這段時光的。”李宇航語重心長地說道。
陳文錦不以為意,本來就是沒有了方顯得珍貴,天天呆在學校,剩下的只有厭倦罷了!
“才沒有,我要是高中畢業後絕對不會想起高中這磨人的時光。”陳文錦說得很是篤定。
“等你以後就知道了。”李宇航道。
“那就等我到了你們這年紀,有了你們的情懷再去懷戀。”
李宇航看着陳文錦,有那麽一瞬間,他好像看見了自己當初的恩師謝雲,其實仔細端詳,陳文錦與她的母親還是有幾分相像,只不過少了她母親溫婉賢淑的氣質。
李宇航不太明白,老師和她丈夫都不似陳文錦這般風風火火,自己也沒言傳身教,她這性子到底是随誰了?
“宇航,你可還記得文錦剛被你抱回來時的模樣?”顧然突然問道。
李宇航微笑:“怎麽會不記得呢!剛抱回來時大約這麽長吧!”他手比了了一個一本書的長度“那時我從沒養過孩子,一點經驗也沒有,不知道怎麽換尿片也不知道怎麽沖奶粉,她每天都張着嘴巴哭,弄得我手忙腳亂的。”李宇航講着講着,腦中就浮現了當初自己為第一次換尿布的場景,不由笑出聲來。
那時候陳文錦可煩人了,整天張着小嘴嚎個不停,弄得李宇航抓耳撓腮想辦法哄她開心。
“唉,那是你第一次沒經驗,以後帶自己的孩子絕對不會像這樣了。”陳文錦說道。她話剛說完立刻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當初他和寧靈阿姨都有孩子了的,卻因為自己的緣故,最後打掉了孩子勞燕分飛。她那時年紀尚小,但從顧然的描述中可以想象他當初知道孩子沒了後那痛不欲生的模樣,整日醉生夢死,作為一個父親,因為一個外人而失去了自己的親骨肉,他心中的痛可想而知。
孩子同家長的角色不同,父母愛孩子是天性使然,孩子愛父母卻是後天培養。李宇航那未出世的孩子,連男女都不知道,但是他愛他(她)卻是毋庸置疑的。
“叔叔我……”她确實不知道要怎麽去安慰那顆受傷的心。
“都這麽多年過去了,那些事不提也罷。”李宇航擺了擺手起身回了房間。留下陳文錦和顧然面面相觑。
望着李宇航孤單離去的背影,陳文錦瞬間淚濕眼眶。顧然拍了拍陳文錦的肩膀以示安慰,他認識他三十多年了,知道他這個人的為人秉性,也知道什麽最能傷他的心。當年寧靈打掉孩子下嫁他人是他心中永遠不能觸碰的痛,雖然時間已經過了那麽久,傷口也已經結痂,但是猛然碰到,還是會疼的。
陳文錦低着頭,鼻頭一陣酸楚。
若是沒有自己,叔叔現在大概會很幸福吧!已經三十好幾的人了,卻還沒有成家,還帶着自己這麽個拖油瓶,吃了那麽多苦,受了那麽多累。
不是說好人有好報的麽?老天,你他媽是眼瞎啊!
陳文錦用衣袖擦了擦自己微潤的眼眶,走到廚房忙活了起來。
自己給叔叔煮點吃的,他應該會高興一點吧!
作者有話要說: 當初為了不搬桌子選了理科,結果高中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大學了還要被數學折磨,紮老心了,過不了多久就得考試了,一定得過啊!
☆、第 五 章
晚上陳文錦煮了碗銀耳羹端到李宇航的房間,小心翼翼的問:“叔叔,餓了麽?我煮了碗銀耳羹你吃點吧!”
向來大大咧咧的陳文錦卻變得如此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個糊塗又往他的傷口上撒鹽。李宇航覺得自己有些過于敏感了,畢竟事情已經過了這麽多年了,再深的傷口也該愈合了。
“喲不叫大叔了!”他語氣輕松,看不出有絲毫的難過,讓陳文錦着實驚異了一下。幾秒鐘後她就反應過來了,他這故作毫不在意的模樣是為了寬慰自己,她沒有戳破,順着他的話往下回。
陳文錦扯着嘴笑:“不不不,大叔還是大叔,就算叫你叔叔,您的年紀也不會小一點是不!”
“你端的那碗湯不是要給我吃的麽,還杵在那裏幹嘛!”李宇航自以為自己的演技很好,其實他不知道,他現在就像是個被搶了糖還努力裝高興的孩童,蹩腳且可笑。
陳文錦愣了愣,茫然看了看自己手裏端着的湯,回過神來忙應:“好,呵呵呵,我給忘了。”
那天生蠢蠢的樣子讓李宇航有些無奈,小時候好像挺機靈的,五歲時自己餓了就站在板凳上煎蛋吃,而且煎得很好,比李宇航煎得還要好,但是現在怎麽這麽蠢了?難道是小時候把那機靈勁兒都給用光了?
李宇航看了一眼碗中黑乎乎的湯,有些遲疑,這是喝還是不喝呢!不喝對不起文錦,喝了對不起自己啊!
“你确定這是銀耳湯?”銀耳不是白色的麽?這黑呼呼,一坨一坨的是銀耳?
“嗯嗯,大叔你別看這賣相不好,其實挺好喝的,剛剛我也煮給幹爹喝了的。”陳文錦笑得一臉純真。
聽說已經在自己之前有個不怕死的喝過了,他稍微松了口氣,既然顧然都喝過了,起碼證明沒有毒,喝了不會死人。
李宇航閉着眼睛一咬牙張口就灌了一口,出乎意料的是味道好像還不錯,當然這也僅僅只是同陳文錦前幾天做的飯菜比起來而已,這已經是她長大後唯一一次煮得還勉強能吃的食物了。不過這味道怎麽不像銀耳湯,這味道怎麽有點像芝麻糊?
“放了芝麻糊的?”
“叔叔你真聰明,不過不光放了芝麻糊,我還放了都豆奶粉的。”
“我就說這湯怎麽這色呢!不過煮銀耳湯放芝麻糊奶粉,你也确實是個人才。”
陳文錦嘴角一揚,特別自豪:“那可不,大叔我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上次化學測驗,我是一路過關斬将成功的避開了所以的正确答案。”
話一出口,她就看到了李宇航一張臉陰沉得可怕,陳文錦真的是恨不得抽死自己,怎麽就把這事給抖出來了呢!叔叔一直問有沒有考試,自己都含糊其辭糊弄過去了,怎麽這次竟然不打自招了!
李宇航冷笑:“你還挺自豪哈!”
陳文錦特別怕李宇航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因為每次只要他露出這表情了,自己就必定會倒大黴。上一次他露出這表情,自己洗衣服洗了一個月啊!手差點廢了。
陳文錦一把抱着李宇航的腰,差點将李宇航手中的碗撞翻。
“大哥,大叔,大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以後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絕對不給你丢臉了成不!您就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這一回好不?”陳文錦努力睜大自己的小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李宇航。
幹爹說了的,叔叔最怕女人賣萌裝可憐了,只要誰在他面前用這招,他立刻繳械投降,當然不是因為覺得可愛,而是因為他覺得這個表情實在太惡心了受不了。
李宇航還是皮笑肉不笑:“好啊!回去把化學書上的化學方程式全部抄三遍,下次再考這麽差,就直接給我倒立一小時。”
唉,抄化學方程式總比倒立好,還好這本書的化學方程式沒幾個。
他看到陳文錦那些許竊喜的表情,補充說道:“我說的是所有書上的化學方程式。”
“大叔不帶這麽坑的啊!抄完這些方程式手都廢了,還不如倒立一小時呢!”
“我說倒立一小時是每本書倒立一小時,有幾本化學書就倒立幾個小時。”
“算你狠!”陳文錦憤憤離開,真是的,自己怎麽就這麽找虐呢!他難過是他的事,自己瞎操心個什麽勁兒啊!以後難過死你,我都不會再心疼了!
不過看見叔叔沒那麽難過了她其實是歡喜的,雖說自己要遭殃了。
陳文錦走後,李宇航起身把櫃子頂上的一個沾滿灰塵的箱子拿了下來,裏面算是嬰兒的衣服,當初寧靈懷孕後,他欣喜若狂,一得空就去逛商場,看到好看的嬰兒衣服就買,那時是想着孩子生下來後一定要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可是,自己的夢做得正起勁時,寧靈卻告訴他:“我媽說你要娶我的話就把陳文錦送到孤兒院,我不想過來給別人當後媽,她不是你女兒,你沒有撫養她的義務,”
他試圖說服寧靈,可是寧靈對于十分固執,于是他們的婚事一拖再拖,最後寧靈打電話來說孩子已經打掉了,他們也再無任何瓜葛。
時至今日,寧靈當初那番帶着哭腔得話還時常回蕩在耳邊:“在你心裏我不是最重要的,是你先抛棄的我,是你先不要我的。”
寧靈結婚那天他喝了特別多酒,他一向是不喜歡喝酒的,因為自己的父母就是死魚酒駕,但是那天他卻喝的酩酊大醉,他怕自己不喝醉會控制不住去鬧婚禮的那股子沖動。
自古情義難兩全,那時的他仿佛有些理解了那些小說中的英雄在面對感情和義氣時的無奈與不舍。以前他從不相信,相愛的人無法在一起,但是寧靈離開後他信了。
時隔多年,寧靈對他來說就像是張愛玲筆下那心中白月光,胸口的朱砂痣吧,他到底還愛不愛她,連他自己都說不說道不明。只是偶爾想起來時,心還是會隐隐作痛,淚還是會不自覺濕了眼眶。
如果非要比喻一下的話,大概就是指甲蓋裏紮根竹簽,疼得鑽心卻不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