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怎麽辦?”沈安然急忙問。
倪子蛟卻笑起來。
沈安然不知他在笑什麽,又不敢出去送死,只得幹着急。
兩人擠在逼仄的廁所隔間,能得到的外界消息有限。沈安然擡頭看着方方窄窄的天花板,将雙手握在一起,神經質似的喃喃:“請神保佑……請神保佑……”
倪子蛟打斷她:“神聾了,聽不見你說話。”
沈安然一急,低喝道:“你怎麽知道他聽不見!”
可她心裏也明白,擺出前後圍剿的陣勢,沒抓到獵物絕對不會罷休。
如今也只能祈禱奇跡降臨。
但她祈禱得似乎太晚了。他們聽見兩聲槍響,然後是獵人們談笑着下樓的聲音,一個重物在樓梯上砰砰砰地滾下去,腥臭和硝煙的味道隐約靠過來。
林佩死了?
這麽快。
沈安然呆了會兒,手腳冰涼,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酸意沖上鼻腔,止不住地哽咽。
倪子蛟看她一眼,遞過去一張餐巾紙。
少女沒接,啜泣着呢喃:“要不是我,要不是我……”
待獵人走遠,倪子蛟跳下馬桶蓋,推門出去,往天窗一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遠方,直升機廣播的聲音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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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名犧牲者出現。姓名,孫不策;死因,獵人擊殺。”
不是林佩……孫不策?
沈安然驚訝得合不攏嘴。正巧,一名少年推門而入。
見隊友都安然無恙,林佩道:“走,跟上那兩個人。”
林佩偷聽了獵人的交談,有另外的獵人正朝這裏趕來。跟住前面那隊獵人反而更安全。
“你怎麽……”沈安然看着他,不知怎麽說話。
“樓上還藏着一個獵物,替我把獵人擋開了。”
沈安然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問:“你知道孫不策藏在那兒?”
“我知道。”
林佩昨晚就察覺到樓上藏了另一名學生。
盡管不能直接打草驚蛇地找人。但洗手間、垃圾桶、桌子椅子的表面溫度、紙張的皺痕,只要有人經過,一定會留下痕跡。
如果獵物連氣味都不懂得掩蓋,淪為替罪羊只能說是倒黴。游戲世界裏的人對于林佩而言,只是活下去的道具而已。
這個人,怎麽似乎比獵人還要可怕……
沈安然瞠目結舌,倪子蛟卻置之一笑。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舍己為人這種事,只會發生在新聞上。
求生是第一本能,尤其是像亡命徒這種人。
林佩剛要走出去,倪子蛟眼疾手快地攥住他:“我走不動。”
“你剛剛不是跑得挺快嗎?”
“沒力氣了!”
林佩低下頭,往倪子蛟腦袋上按了按,把男孩捏在手裏的衣袖扯回來。
撒謊精。
三人轉移地點,林佩和沈安然分了活兒,輪流放哨,輪到休息的負責把垃圾丢到樓外的垃圾箱。
這段時間倒是很安靜,興許是獵人終于殺累了,或是獵物們終于學乖了,雙方都沉寂下來。
轉息之間,深夜已至。
最輕松的活分給了倪子蛟。他白天打瞌睡,晚上卻是精神,頂着高溫和一雙亮閃閃的眼睛在教室門前放哨,守着休憩的隊友。
課桌被學生們拼接成兩張睡榻。用校服外套鋪一層薄薄的床單,雖不說硌人,也絕對不會舒服。
他搬了凳子坐在門邊,調出獵人行進圖。
林佩的觀察力和直覺敏銳,運氣也好。按照NPC的路線,整個晚上都不會光顧這條走廊。
倪子蛟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剛往門口邁出腳,就聽見身後傳來動靜。
睡夢中的林佩似乎聽見了這使人不安的腳步,翻了個身,眉頭緊鎖。
心思深沉的人睡眠向來很淺。
倪子蛟擡起手,往掌心吹了口氣,兩只瞌睡蟲從他指尖飛出,鑽入林佩和沈安然的額間,兩人的眉間頓時被撫平。
瞌睡蟲能促進睡眠,是風靡主神世界的小商品,比起現實世界的安眠藥,它既更加有效又少有副作用。
充當獵人角色的并不是固定的五個人,每次副本開啓都會有不同的獵人進入游戲刷業績。倪子蛟走到隔壁的教師辦公室,通過世界意識,抓了幾個正在休假的獵人過來和自己打牌。
棋牌輸贏,七分都靠運氣。只是npc們哪裏敢贏倪子蛟,拿到王炸、四個二、九蓮寶燈的天牌都要使出吃奶的勁兒放水。幾個人打到輪值時間結束,雙扣、鬥地主、麻将等等都輪了幾遍,倪子蛟愣是一局都沒有輸過,氣得他把桌子一掀,讓獵人們趕緊滾蛋。
一群廢物,活該被林佩牽着鼻子走!
回到教室,時鐘恰巧指在三點整。倪子蛟把屬下教訓了一通,剛好犯了困,将種在林佩身上的瞌睡蟲收起來,擡手把他搖醒。
林佩睜開眼,就聽到身邊細碎的動靜,肩膀蹭到一團正在挪動的不明生物,正試圖不斷地、笨拙地,頂他。
倪子蛟把林佩從桌子上推搡下來,自覺爬到被他捂熱的地方,腦袋一沾桌子就睡了過去。
林佩瞥了他一眼,收拾好背包,走出教室。
背影冰冷的少年抽.出匕首,在這棟教學樓仿佛幽靈似的行走了一夜,獨自迎來晨曦。
沈安然是被一陣爆炸吵醒的,她還以為自己做了噩夢,從桌子上爬起來。
陽光很好,她打了個哈欠,愕然發現自己的某個同學正倚在門口擦拭着匕首。
少年将布收回口袋,往刀鋒上一吹,冷淡的眼神瞥過來。
林佩等于槍等于獵人等于警戒計劃……
沈安然想起來了,這不是夢,是昨天就已經發生的現實。她心裏一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不去看林佩。
這個人太恐怖了……對她來說。
她的眼球轉向另一側。
大概是怕光,倪子蛟獨自坐在窗簾的影子裏,低頭從背包裏翻出幹糧,一绺軟發搭在白膩的鼻子上,睫簾像迷霧似的,隐隐可見肌體下的青筋血管。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倪子蛟擡起頭,透亮的明眸如流星般撞入沈安然的視野。一剎那,沈安然感覺心像是要燒起來了,臉龐一燙,故作無事地背過身。
和某人一對比,真的是……
“早上好。”
這聲音又将她吓一跳。
那那那那孩子在和她打招呼?
沈安然怯怯地轉過頭,支吾着應了一聲。
她忽然有點理解,為什麽頂着死亡的壓力,林佩也要帶上倪子蛟。
不知為何,有種錯覺在她心裏深種——這樣的孩子,好像生來帶着光輝,是要被抱在懷裏安度一世的。
而非在這裏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