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人來到頂樓。無論獵人是否單獨行動,在樓道間搜尋獵物,一般都是從一層往上搜過去,所以高樓層會比低樓層更安全。
但不是絕對。
走廊上窗子很大,從向陽面望過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後門的大街。小賣部上旌旗翻動,也不知爐竈裏是不是藏着一打炸.藥。
這種地段是埋伏的好地方。一次中标固然可能性很小,但小心駛得萬年船總不會錯。
林佩和沈安然将鞋脫下來,以減小步聲。林佩還要背着倪子蛟,就讓他拿着自己的鞋。
倪子蛟拎起一雙鞋襻,蹙緊眉頭。林佩沒腳氣,鞋子也沒味道,但主神大人還是嫌惡地将腦袋撇了開去。
堂堂主神大人,還從來沒給別人提過鞋呢!
林佩注意到倪子蛟的情緒,沒理他,躬下身子,蹑手蹑腳沿着瓷磚穿過走廊,不讓陽光照到自己。
走廊正對着學校後門。課餘時學生在這裏散個步伸個懶腰,可以毫不費力地望到樓下空無一人的街道。但如今,沒準正有一把槍架在那裏,槍口緊盯着這處走廊……
轟!
爆炸聲陡然驚起,沈安然猛地一吓,險些将鞋子掉下去。玻璃窗被狂風刮得哔啵作響,林佩扶着牆壁穩住身形,讓倪子蛟去看窗外。
倪子蛟早讀過這次副本的劇本,不看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他還是裝模作樣地、費力地将身體撐上去,“不小心”拿胳膊肘子撞到林佩的後腦勺,往窗子外探頭。
“南教學樓的五樓被炸了。裏面都是火光——啊。”
聽他故意拖長音調,林佩耐下性子問:“怎麽了?”
倪子蛟繼續說:“有兩個人跳下去了。”
此時,空中播報恰到好處地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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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名犧牲者出現。姓名,劉凡;死因,獵人擊殺。”
“第七名犧牲者出現。姓名,孫讓;死因,墜樓而亡。”
“第八名犧牲者出現。姓名,陳傑;死因,墜樓而亡。”
“剩餘獵物,二十三人。”
“他們有炸.彈?”林佩低聲驚疑,“走。”
三人匆匆離開走廊,林佩将倪子蛟放下,翻看手表。
八點。
一個小時,死了七個人。
林佩盯着指針轉動,一個問題閃過他的腦海。
直升機廣播有什麽作用?
提醒獵人剩餘人數,給予獵物心理暗示。除此以外呢?
他記得未成年人警戒計劃是通過電視臺轉播的。
這是一檔向全國直播的節目,警戒計劃不但需要緊張刺激,也要讓觀衆了解現場的狀況——擊殺獵物的畫面、獵物逃脫的瞬間、獵物的剩餘數量等等,都是務必讓觀衆一清二楚的重要信息。
炸.彈殺傷範圍極廣,如果獵人無節制使用,獵物一方沒有勝算。觀衆不會希望看到毫無懸念的比賽。
——使用炸.藥的次數一定存在限制。
想到此處,林佩才放下懸了許久的心。
他們進入一間偏僻的教室。垃圾桶空空如也,桌椅未被移動。沒有獵人和學生來過這裏。
林佩在室內檢查一圈,讓兩人先休息,自己出門調查周邊情況。
倪子蛟搬了把椅子坐下,将袖子上擦到的牆粉撣掉。見沈安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樣,道:“有話就說。”
“餃子……”
“嗯。”
“林同學很關心你呢。”沈安然支支吾吾,心虛地垂着頭。
餃子是他們班年紀最小也最可愛的,平時和林佩走得最近。許多人都不明白,為什麽一個玲珑剔透的孩子會喜歡和陰沉的林佩玩在一塊兒,現在她倒看得有些清楚了。
毫不誇張地說,放在眼下,餃子這樣體弱多病還什麽事都幹不了,只能是累贅,誰都巴不得甩在一邊。
軟綿綿的洋娃娃固然漂亮,可到要命關頭,誰還有閑工夫帶着?有多遠丢多遠才正常。
林佩居然沒丢下他。
沈安然最親密的朋友是隔壁班的女孩,假使他們也是同班同學,假使好友也發了燒,不說落井下石,像林佩這麽照顧,她自認絕對無法做到。
倪子蛟望向窗外,手裏轉着支鋼筆,聽見沈安然說話,轉過身,似笑非笑:“你看茬了吧。”
他懶得去對小角色的心思細細推敲,自然不會知道,沈安然有多羨慕他。
沈安然對上他笑吟吟的眼睛,怔了怔,低聲說:“也是。”
能活下來的,只有一個人。
就算林佩能撐到最後,只要這條規定存在,不也……
她嘆氣。
次啦——
倪子蛟撕開早上還沒吃完的餅幹,一口咬上去。他附身的木偶還燒着,味蕾消極怠工,主神大人的口味又被養叼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最可惡的是,林佩還不準他拿自熱火鍋,怕氣味引來了不能招惹的人。
小夯貨。
倪子蛟一邊咬着餅幹,一邊在心裏罵人,餘光觑到小姑娘灼熱的眼神,将一包未開封的幹糧向她遞過去。
“你要嗎?”
小姑娘從昨天晚上起就沒進食過,餓得前胸貼後背,沒有和他客氣,接過餅幹,忽然捂住肚子,眉毛慢慢擰在一起。
倪子蛟看她:“你怎麽了?”
沈安然搖頭,小聲說:“那個,我去個廁所,你……小心點。”
說完,不管倪子蛟什麽反應,匆匆走了。
教室裏只剩下倪子蛟一個人。他爬到課桌上,看了會兒窗外的卷雲,便聽到腳步聲。
沒等他回身,來者便走到他的跟前。倪子蛟坐在桌子上,比站着還高出一截,來者投下的陰影卻把他全身蓋沒了。
回來的不是沈安然,是林佩。
林佩将手伸過倪子蛟身邊,拾起被他拆開的餅幹。
還有一包被放在沈安然坐過的地方,但沒看到她人。
“沈安然去哪兒了?”
“廁所。”
林佩點頭,似沒有在意沈安然的去向:“我讓你們動幹糧了?”
語氣卻比之前重多了。
倪子蛟不以為意:“那是我的份,我吃不了多少。”
林佩對倪子蛟的反應很不滿,蹙着眉正要再說幾句,從走廊傳來沖水的聲音,他乍一驚,快步走到門口,難以置信地往外眺望。
“沈安然?”
特殊時期,去哪個廁所都是有講究的,最優選擇是男廁,留下的線索最少:女廁……勉強也過得去。
可沖水連傻子都不敢幹。
那動靜,整棟樓甚至樓外都能聽見,足以把在外巡視的獵人吸引過來,與自殺無異。
林佩以為這是特殊時期的常識,但顯然沈安然沒這個覺悟。
倪子蛟看林佩一驚一乍的樣子,笑道:“姑娘有姑娘家的難處,人家愛幹淨怎麽了?”
林佩不和他饒舌,沖出教室。倪子蛟跳下桌子,跟着他跑出去。沈安然已經扶着門走過來,瞥見他們身影,腿腳一軟,嘴唇抖得厲害。
她也明白過來,自己幹了件天大的蠢事。
未等交談,樓底下驚起槍響,林佩走到樓梯口,瞥過沈安然。
沈安然被他冷淡的眼神懾了幾秒,恍惚間,她感覺袖子一緊,倪子蛟正攥着自己的衣角,向她做口型。
躲起來。
沈安然恍然,目光滑向仍立在樓梯旁的林佩:“那他……”
“放心。”倪子蛟小聲道,“他去引開獵人,我們幫不了忙的。”
沈安然這才反應過來,剛剛林佩看自己,不是因為氣她暴露行蹤,而是在告訴他們——躲好。
晃神之際,她被倪子蛟拉進廁所隔間裏。倪子蛟剛把門掩上,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貼牆而起,刺鼻的硝煙味從門外溢進。
倪子蛟掩住兩人的口鼻,以免鼻腔受到刺激。
沈安然被這聲槍響拽回了魂,心頭一驚。
這兩個人,未免也太默契、太冷靜了。
“媽的小王八蛋,跑得比兔子還快!”
“哥,那小子上樓了。”
牆外傳來罵聲。有兩個獵人。
沈安然暗自盤算着,遽然一慌,抓住倪子蛟的手臂,臉色蒼白如紙。
她記得很清楚,樓上沒有通往另一幢教學樓的過道。若是這兩個人分頭行事,那林佩豈不是必死!
沈安然整個人顫抖起來,心髒似要蹦出嗓子眼。她在心裏默禱一萬遍,然而,最壞的情況仍舊發生。
“哥,我守着那邊樓梯,你從這兒上去,把他的路堵死!”
沈安然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