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小紙條
NG了十九次的第二天,沒有費可的戲。他本來想去片場看陸邢文工作,但前一天NG了太多次,他有些壓力,最後還是留在酒店看了一整天的劇本,自己對着鏡子練習。
晚上陸邢文收工回來,還稍微指導了他一下。
費可覺得很不好意思,陸邢文收工回來已經很累了,卻還要指導他。他再一次懷疑自己的能力,也再一次給自己鼓勁。
除了更認真去做,他沒有別的辦法。
第三天的戲是費可當時試鏡的那一段,小和被李齊救了之後,對李齊起了興趣,一直偷偷觀察李齊,還天天跑去李齊打工的小飯館吃飯。
陸邢文先開工,費可是傍晚的戲,也是那天的最後一場戲。
費可在大化妝間化妝時,整個化妝間只剩他跟化妝師,還有鮑小瑞。
外面有人正在收拾東西,邊收拾邊興奮地小聲說:“天啊,陸邢文好帥。”
“現場看他的演技真的好好,太有氣場了!”
“真沒想到他剪寸頭穿背心這麽性感。”
有個男聲幾乎是壓着嗓子尖叫:“真想扒了他的衣服趴在他的胸膛上!”
幾個人開始嘻嘻哈哈地笑。
化妝師也笑,朝費可眨了一下眼,輕聲說:“別生氣呀,他們就是開玩笑的。”
費可不生氣,化妝師不知道,他沒有生氣的立場。
化妝間、道具間、茶水間還有劇組其他的辦公室,就是一個大房間隔出來的幾塊小區域,隔音效果很差。外面的人嘻嘻哈哈,沒聽見化妝間的動靜,還在繼續八卦。
“吶,不怕死你就去給陸邢文塞電話,看他收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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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個說想扒陸邢文衣服的男聲說:“我不怕啊,怕什麽,頂多被拒絕咯,還能怎麽樣?我找到機會就去勾引勾引影帝,419也好啊,爽一爽。”
“哇,人家帶着老公來劇組呢,你不怕被費可收拾?”
“怕什麽,男人要想偷吃,十個老公都拉不住。”
“噓!我跟你們說,我有個朋友,之前在《一起在路上》服化組的。她說陸邢文跟費可就是假結婚,他們全節目組都知道。兩個人拍真人秀的感覺根本不像戀愛一年多的狀态!”
“真的假的?”
“猜都知道了,還用別人說?你忘記了,就那麽剛好,俞雲前腳剛撕陸邢文,後腳陸邢文就結婚了?一看就知道是公關,為了掩飾影帝不可告人的癖好。”
“什麽癖好?”
“哇,你是不是娛樂圈的人啊,這麽大的瓜你沒吃?當然是甩甩小皮鞭那種癖好啦!這種公關糊弄糊弄普通觀衆,圈裏人哪裏糊弄得過去,看看他們平時相處的模式就知道啦,你們沒看他們兩個在劇組都很有距離的樣子嗎?像新婚嗎?”
“影帝有SM愛好?那你還敢塞電話給他?”
“怎麽了?都什麽年代了,SM算什麽,揮揮小皮鞭更有激情你懂嗎?”
“哇,你好騷啊。”
一群人開始嘻嘻哈哈笑。
化妝間裏死一般的寂靜。
化妝師尴尬得手速飛快,只想趕快化好遁走。
費可一臉平靜。
鮑小瑞氣得幾次站起來,又坐回去。
這種八卦,跑出去呵斥或者追究都沒用,只會讓更多人知道他們說的話,徒增難堪罷了。
等費可化好妝,外面的人早已經走了。
鮑小瑞跟在費可身邊,說:“別人說的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別影響拍戲了。”
費可點頭:“不會的,再說了,他們說的确實是事實。”
事實?
鮑小瑞看看費可,不敢說話。
現在事實是什麽,他鮑小瑞可真說不準。
這段時間,陸邢文的各種操作,把大家都驚呆了。
費可到達片場的時候,陸邢文正坐在導演身邊看回放。
這是費可真真正正第一次見到拍戲時的陸邢文,很嚴肅,很認真。
他跟導演低聲讨論了一陣,擡頭見費可來了,招手讓他過來。
導演将這場戲的幾位演員叫來,大家開始排練,燈光、臺詞、走位。
排練好後,正式開始。
小和背着書包,走進挂着歪歪斜斜招牌的小飯店。
李齊正在裏頭上菜,小和找了個位置坐下。過了一會,李齊拿着油膩膩的菜單過來了,以一種平淡的聲音問他:“吃些什麽?”
費可按照設計好的動作,擡頭飛快瞄了一眼陸邢文,然後再點單。
這段戲,他已經試鏡過了,而且跟陸邢文也演過一遍對手戲了。
他本來很有信心的。
可當他擡頭瞄了一眼陸邢文,卻被陸邢文震住了。
那不是陸邢文,是一個陌生人。
陸邢文在他面前飾演過李齊,可那時候的狀态,比不上現在的十分之一。
費可在擡頭的一瞬間,才驚覺眼前的人不是陸邢文,而是李齊,一個他不認識的人。
李齊的站姿,李齊的冷漠的神色,連一絲一毫陸邢文的影子都沒有。他的眼神裏連一點溫度都沒有,仿佛費可是個他完全不認識、不在乎的陌生人,他甚至還透露出一絲厭惡。
費可一下結巴了,沒法将一句“土豆炒肉絲蓋澆飯”順暢地說出口。
林元生喊了卡,直接說:“整理一下情緒,演員準備好了再開始,等你幾分鐘。”
陸邢文看都沒看費可,沒說一句話,轉身走到導演旁邊坐下。
費可一下好像跌進了冰水裏。
他強烈地感受到了,李齊對小和的厭惡跟冷漠,因為小和是一個混混的兒子,而這個混混可能就是害死他妹妹的兇手。
但喊了卡後,陸邢文怎麽連看也不看他?
費可強迫自己平靜下來,一遍遍告訴自己,他是小和,對方是李齊,不是陸邢文。
第二次拍攝開始。
陸邢文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仍然不與費可交流。
費可惶惶然,等着場記喊開始。
李齊問:“吃些什麽?”
還是一樣的冷漠。
小和怯怯地:“土豆炒肉絲蓋澆飯。”
李齊随手記了幾筆,轉身走了。
小和等了一會,等的時候,他一直在偷偷觀察李齊。
李齊手腳利落地給其他桌的客人上菜、擦桌子、撤碗盤,從頭到尾,一眼都沒瞧過小和。
小和的飯好了,李齊端過來,隔壁桌的客人又在叫,李齊迅速放下蓋澆飯就走。他放得太快了,勺子掉落在髒兮兮的桌面上。
小和有點發愣,他撿起勺子,抽了一張廉價又粗糙的面巾紙擦了擦,默默吃起了飯。
他已經來了一周了,按照道理,李齊救過他,應該注意到他了才對。
可李齊這一周來,态度冷漠,連個眼神都沒多給他,好像很讨厭他。
劇組準備了好幾份蓋澆飯,早就涼了。
費可一口一口吃着蓋澆飯,偶爾偷偷看一眼忙碌的陸邢文。
他覺得手腳有些發冷。
他在拍攝,可思緒不可控地飄向跟拍戲無關的事情上。他想,沒有這份交易的話,他跟陸邢文其實也是陌生人,碰到了,陸邢文就跟李齊一樣,根本不會意識到他的存在,也不在乎他的存在。
陸邢文人很好,幫助了他很多,就跟李齊幫了小和一樣。可等他們離婚了,交易關系不存在了之後,他跟陸邢文是不是又會重新成為陌生人的關系?
他跟陸邢文,能至少保持朋友的關系嗎?
大概不能,這麽尴尬的關系,陸邢文并不會想要保持吧。只是陸邢文人很好,不會直接表現出來的。
“好!很好!”林元生從攝像機後站起來,喊,“今天收工了!”
費可的第二場戲,第二遍就過了。
林元生甚至沒看回放就說過了,陸邢文什麽也沒說,走到林元生身邊,要求看回放。
他看的時候,林元生說:“費可這次的表情不錯,有意思。”
“嗯。”陸邢文點點頭,眼睛舍不得從屏幕移開。
林元生說:“你這只老狐貍,太會勾人心了。費可明顯受你影響太深,很容易被你帶入戲。”
陸邢文站起來:“別擔心,不收你演員指導費。”
卸完妝後,費可在保姆車裏等陸邢文。
陸邢文上車,李齊的冷漠已經從他身上消失了,他看了一眼費可,說:“今天狀态很好。”
費可似乎還沒從戲裏回過神,含糊應了一聲。
過了好半天,車子都行駛一會了,費可才反應過來似的:“是您的演技太好了,我被您帶入戲了。”
陸邢文笑,從外套的口袋裏掏出一小盒巧克力,問:“肚子餓不餓?”
費可還沒來得及回答,陸邢文就塞了一顆巧克力給他。
“這是乖孩子的獎勵,今天表現得很好。”
費可手裏捏着那顆巧克力,從戲裏帶來的難受一下少了很多。得到了陸邢文的稱贊,連巧克力都似乎更加美味了。
陸邢文看着他吃巧克力,說:“今天在片場故意不理你,是為了将你帶進戲裏的氛圍。這場戲的李齊,對小和還是很冷漠,而且還有一點對仇人的厭惡。”
費可點點頭,表示理解。
陸邢文瞄了一眼梁華,湊到費可耳朵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問:“今天不理你,難受嗎?”
費可飛速地掃了車裏其他兩個助理跟司機一眼,很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這問題太尴尬了,他回答不出來。
難受,當然難受。
可直接這麽說的話,未免太孩子氣了。
說不難受,又好像他不在乎陸邢文的态度。
費可為難得很,好在陸邢文似乎沒有一定要得到他的回答,看到費可為難的表情後,就滿意地躺回座椅,閉上眼睛。
他今天工作了一天,确實累了。
費可偷偷看他,貼近頭皮的短發,确實很帥。大概沒有陸邢文不适合的發型吧,陸邢文演過那麽多角色,留過中長發,燙過微卷的卷發,梳過大背頭,每一種發型都好看。即使是飾演平凡普通的小人物,陸邢文身上的氣質是平凡人的氣質,姿态是平凡人的姿态,可他的臉在大屏幕上還是好看的。演技跟妝容使他的臉有時候不再奪目,可仍然是好看的,适合角色的恰到好處的好看。
有人真的天生适合當演員。
他可以光彩奪目,也可以收起鋒芒。
陸邢文說他是全東明大學、全娛樂圈最特別的人。
不是的。
因為陸邢文太溫柔了,才會那麽說。
在費可看來,只有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做到極致的人,才稱得上優秀,才是最特別的人。除此之外,他們不過是茫茫人海中的普通人罷了。
“陸地飛行”論壇裏有一個粉絲說,即使有人說陸邢文恃才傲物、管得太多,他還是喜歡這樣的陸邢文。喜歡仰視一個優秀的人,在自己的領域裏做到最好,為之努力,為之認真,為之鑽研。喜歡看他醉心表演,熱愛電影,熱愛藝術。因為他們沒有這樣純粹的熱愛,所以不自覺就仰望起這樣純粹的人,被他們的光芒吸引。
費可想,即使交易結束,他跟陸邢文恢複陌生人的關系,他也是陸地飛行論壇裏最幸運的一個人了。
因為他曾近距離接觸過這種光芒。
車子到達酒店,陸邢文先下了車,費可正要下車時,突然瞥見車廂裏似乎掉落了一個粉色的東西。他撿起來一看,是一個粉色卡紙折成的愛心。
費可一下就猜出了這是個什麽東西,他下了車,将那個粉色的心遞給陸邢文,悶悶地說:“這是您掉的吧?”
陸邢文結果一看:“我的?”
費可看也不看他:“大概剛才拿巧克力的時候,不小心從口袋裏掉出來的。”
陸邢文在娛樂圈這麽多年,自然猜到這個是什麽。他邊拆開愛心邊說:“是我的嗎?也許是你掉的。”
陸邢文看了一眼,發現确實是給他的。
他将紙張直接遞給梁華,說:“你處理一下。”
說完又教費可:“下次你收到這種紙條,不要随手扔掉,交給助理處理掉,免得被好事之徒撿到了。”
一副很有收小紙條經驗的樣子。
費可忍不住瞄了一眼梁華手裏的粉色紙條,嘟哝:“我又沒收過什麽小紙條。”
陸邢文仔細看了看費可的神情,突然一笑,從梁華手裏又拿回那張紙條。
費可急了一下:“您——”
陸邢文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回房間再說。”
回到酒店房間,李莉馨正在小廚房做飯,鮑小瑞過去幫忙,梁華給馮傑打電話。陸邢文帶着費可進了書房,關上房門,只有他們兩人了。
陸邢文将那張紙條遞給費可,說:“你來處理。”
費可疑惑:“我?”
陸邢文點頭:“我看小朋友很不相信我的樣子,你來處理,我可是從來不收小紙條的。”
費可結巴了:“我、我沒有不相信您……”
陸邢文逗他:“可我看你很不高興的樣子。”
費可尴尬得紅了臉,陸邢文不敢再逗他了,人就在他身邊,兩個月怎麽能算長呢,不長。
陸邢文說:“你幫我個忙,處理掉,可以嗎?”
費可只好點頭。
陸邢文從書房出去了,費可看着手裏的紙條,明知道不應該,還是忍不住打開。
粉色的紙張上擡頭寫着,主人。
費可看了半天主人兩個字,才接着往下看。
紙條上什麽也沒寫,只有一個手機號,落款是“您的小貓咪唐唐”。
費可把紙張揉成一團,扔進煙灰缸,拿出酒店的火柴,劃了一根,把小紙條燒了。
直到小紙條燒成灰燼,他才起身,把煙灰缸拿到洗手間沖洗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