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一場戲
正式進組的第二天,開機儀式。
大家站在一起拜拜神明,拍拍照,就結束了。結束後直接去服化組試衣服試妝,費可跟陸邢文兩人的發型都要重新剪。
費可被造型師剪了個簡簡單單的學生頭,為了表現一點小和的陰沉,劉海稍微留長了一點,顯得費可年紀更小了。本來作為一名大學畢業生,他要來演十八歲的高中生有些緊張,怕自己不符形象,但剪完發型換完衣服後,造型師直呼太可愛太嫩了。
費可跟陸邢文不在同一個地方試衣服,他跟其他演員試完妝,又試衣服,服裝組的工作人員圍着他們讨論,商量着如何修改。轉眼一下午就過去了,他跟鮑小瑞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看見陸邢文跟梁華在外面等他們。
陸邢文理了個寸頭,整個人都變了。
原本他留着稍長的短發,劉海經常往後梳,露出光潔的額頭,很優雅很紳士。
可現在理了個幾乎貼近頭皮的寸頭,眉毛也修了,加上他為了李齊這個角色,曬黑了一點,整個人的氣質立刻變了,硬漢了起來。
費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陸邢文。
陸邢文問他:“怎麽,不好看?”
費可搖頭。
好看,當然還是好看的。
可是之前的那個發型也好看,突然就這麽剪掉了。
費可可惜那些漂亮的黑發。
陸邢文笑着說:“你要是喜歡我原本的發型,等拍完電影,我再留長頭發,剪回來。”
費可點點頭,之後又覺得自己是不是點頭點得太理所應當了。
梁華帶他們上了保姆車,開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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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在同一個劇組,為了方便,只開了一輛保姆車過來。
陸邢文讓費可坐在他旁邊位置,鮑小瑞坐到前面去了。
陸邢文看了看費可,說:“我倒是挺喜歡你這個發型,顯小。”
費可緊張地撥撥劉海,有點長,總蓋到他眼睛。
到了酒店大門口,陸邢文先下車,在車旁等着費可,還舉手替他護着腦袋,免得磕到車門。費可下車後,陸邢文低頭湊到他耳朵邊說了一句:“有記者。”随後牽起他的手,直到進了電梯,還沒放開。
他們不是第一次牽手,之前拍旅行真人秀的時候,就常常在鏡頭前牽手。但是那時候有鏡頭一直跟着,費可清楚知道是營業。可現在都進電梯了,陸邢文還沒放開的意思。
費可不敢直視陸邢文,他偷偷看了一眼電梯裏的鏡子,立刻被陸邢文抓到,陸邢文笑,但仍沒有放開的意思。
費可有點尴尬,不知道是該直接掙脫,還是先說一聲“請把手放開”。
猶豫着,都進酒店房間了,陸邢文才把手放開。
拿快遞的鮑小瑞、梁華跟生活助理也上來了,三個人搬了三大箱快遞。
費可咋舌:“這麽多?”
這次兩個人在同一個劇組,陸邢文讓苗欣不用給費可找生活助理了,就跟他們一起就行了。陸邢文的生活助理李莉馨已經跟了他八年了,在劇組很有經驗。
李莉馨說:“你跟陸哥要在這裏待兩三個月呢,用到的東西可多了。影視城這裏不比東明市,哪哪都不方便,還是自己帶過來簡單。”
鮑小瑞說:“就是,在酒店住兩三天還好,住兩三個月太折磨人了。我想起上次拍仙華宗,太難受了。進組我沒有經驗,這次跟着莉馨姐學了好多,下次我就知道了。”
三個人開始整理東西,費可想幫忙,被趕走了。
陸邢文在卧室的書桌前看劇本,見他走來走去,把他喊進房間,問他:“明天就開拍了,準備好了嗎?”
明天費可就只有一場戲,很簡單,他爸媽談話的時候,他在旁邊寫作業看書。
費可想了想,點了點頭。
陸邢文又問:“昨天的劇本圍讀,有沒有收獲?”
費可點頭:“學到了很多,就是好像,對劇本裏的其他人物,特別是小和父母,有了更深的認識。”
陸邢文教他:“有任何的想法,都可以提出來跟大家探讨。跟我,跟曾锴彬,跟呂菡,跟林元生,或者編劇,都可以。對角色有想法是好事,知道嗎?”
費可趕緊點頭。
哪裏想到,第一天的拍攝,費可的第一場戲,NG了十八次。
費可開工的時候,陸邢文已經收工了。陸邢文本想待片場好好看看費可的第一場拍攝,可被編劇叫走了,讨論某場李齊的臺詞是不是需要修改。等讨論完,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了,陸邢文打鮑小瑞的電話,問費可收工了沒,鮑小瑞哭喪着說還在拍。
陸邢文回到片場一看,費可已經NG了十六次了,正在進行第十七次拍攝。整個片場鴉雀無聲,大家都被林元生的冷酷給驚呆了,心裏都嘀咕,難道費可真是陸邢文威脅導演塞進來的,所以第一天導演就要給費可一個下馬威?
第十八次NG,林元生喊了卡,只說了一句“小和表情不對”,剩下的什麽也不說了。費可白着一張臉站在片場,對着曾锴彬跟呂菡說第十八次的對不起。因為他一個人的原因,曾锴彬跟呂菡已經來回演了十八次了,臺詞也重複說了十八次。
曾锴彬有些不耐煩了,冷着臉,呂菡說沒關系,還是想想導演要的是什麽效果。
可林元生的風格是,他喊了卡,可能會說一兩句哪裏做得不對,但根本不告訴演員他想要的是什麽,只能靠演員自己去琢磨。
陸邢文走到林元生旁邊,說:“休息二十分鐘,可以嗎?費可的狀态不對,我來跟他說說。”
林元生瞄了一眼陸邢文,點點頭,但說了一句:“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我要的是費可的小和,不是你陸邢文的小和。”
陸邢文說:“行。給我看看前面幾次的NG。”
費可被陸邢文叫走的時候,腦袋空白一片,明知道應該趕緊琢磨角色,可就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整個片場,幾百號人,就等着他一個人,就因為他一個人的NG,影響了整個劇組。
陸邢文來的時候,他腦袋裏只有完蛋了三個字。他想,陸邢文一定會對自己很失望的。
跟陸邢文走到休息區後,費可就等着陸邢文的責問。
沒想到陸邢文第一句話問他:“餓不餓?”
費可傻傻地:“我?我、我不餓。”
陸邢文掏出一個小盒子:“先吃塊巧克力。”
費可莫名其妙被塞了一顆巧克力,濃郁的可可香立刻在他嘴裏蔓延開來。
陸邢文這時才說:“NG的時候不要有壓力,當然,壓力是不可避免的,你需要自我調節,需要成長起來。每一個導演的工作風格不一樣,林元生是一位很愛‘磨’的導演,磨鏡頭,磨臺詞,磨表情。我上一次跟他合作的影片,被他喊了二十次卡。”
費可不可置信:“怎麽可能?!”
陸邢文很享受費可那不可置信的語氣,仿佛陸邢文無所不能,不該NG二十次。
“當然有可能,影後都被林元生氣得大哭,揚言再也不拍他的片了。可結果呢,我拿了獎杯。”陸邢文在費可的躺椅坐下,鮑小瑞給費可拿了張小凳子過來。
“林元生拍攝習慣很讨厭,說實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演員表演出什麽,但是他就是有一種驚人的直覺,知道自己要的不是這個。所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讓演員試,試出他想要的效果。所以他是個優秀的導演,他能激發出演員最好的一面。”
“嗯。”費可點點頭。
陸邢文繼續說:“所以,現在暫時不要去想NG,不要去想影響了多少人,不要去想自己能力不夠。現在能完成小和的,只有你。專注在角色身上,好好想想。這一場戲的劇本我也看過了,很簡單,小和爸媽在客廳說話。他媽在數這個月的花銷,抱怨他爸一毛錢家用都不給。你認為聽到這些話的小和,心情是什麽樣的?”
“很擔心,很沮喪。”費可回答。
“我大概看了一下你前面幾次NG,其實還行。”陸邢文說,“但确實少了一些什麽東西。你想想,如果是你的爸媽在進行這樣的對話,你會是什麽反應?”
“可……”費可想了想,“可我爸沒有販毒啊……他們最多說說這個月的花銷之類雞毛蒜皮的事,不會說夜店,也不會有暴力。”
“可是林元生想拍的,是你的反應,你的表情。是一種活生生的表情,有深度,讓人覺得你好像在想很多事的表情。但你在想什麽事,觀衆真的知道嗎?不知道。”陸邢文坐直了,輕聲說,“體驗派,方法派,這些我都跟你說過了。有時候表演是要兩種方法一起運用,對現在的你來說,體驗派的方法甚至可能有點難,你一直催眠自己是小和,正在談話的是你爸媽,效果可能不是那麽好,因為你還無法百分百入戲。”
費可問:“那怎麽辦?”
陸邢文看着他:“現在想演好小和,唯一的辦法是,将你自己跟小和合而為一。你要想,在那裏偷聽對話的,是費可,談話的,是你父母。你想想,你的爸媽有沒有過這樣的談話,令人擔憂,令人難忘?将你那時候的情緒表達出來。”
費可想了想,說:“我試試。”
跟陸邢文談話過後,費可一個人靜靜待了幾分鐘,而後開始第十九次拍攝。
晚上十點多,胖哥喝得腳步蹒跚地回家,推開門,小和媽媽在裏面拖地,小和在油膩膩的飯桌上寫作業。
見胖哥一身酒氣,小和媽媽輕聲抱怨:“天天喝,天天喝!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胖哥踢了一腳水桶,呵斥:“你他媽的廢什麽話!”
小和吓了一跳,字都寫歪了,他擡頭偷偷看了一眼他爸。
小和媽媽拎走水桶,說:“這個月錢不夠,你得給我點。前幾天,阿眉死在店裏了,就那個新來的阿眉。這幾天警察把店都封了,在檢查,我沒得上班。經理說了,這一星期大家都沒上班,工資要扣掉。”
胖哥酒醒了幾分:“還在查?”
小和媽媽:“誰知道查到什麽時候,不過經理說了,沒事,下周一肯定開門營業。估計警察就是走走過場,能查出什麽呀,店裏天天那麽多人來來往往,又都是有錢人,惹得起哪個。”
小和聽見死了人,有些好奇地停了筆,偷偷聽着。
胖哥松了口氣,不耐煩地揮手:“走走走,我哪裏有錢,天天知道跟我讨錢,老子容易嗎老子?!”說着就要回房睡覺。
小和媽媽追上去:“這個月都快交房租了,你好歹給我一千,真不夠——”
胖哥轉身推了小和媽媽一把:“滾!再啰嗦試試!”
小和有些緊張,又害怕,他扭頭去看媽媽。
胖哥進了房間,摔上房門。
小和站起來,輕聲問:“媽,這個月錢不夠嗎?我——”
小和媽媽擺手:“小孩子聽大人說話幹什麽,寫你的作業去,家裏的事不用你操心!”
小和坐了回去,卻無心寫作業了,只是在紙上無意識地劃。
費可想起,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媽媽跟繼父,有時候總邊做家務邊悄悄說話,或者趁他在廚房洗碗的時候,兩個人在客廳輕聲商量。
話題大多是,妹妹這個月的醫藥費多少錢,這個月的菜錢花了多少,水電費多少,小的褲子都短了,必須給買兩條了,爸在外面開車辛苦,中午別省那個錢,要吃好點——之類的事。
永遠是錢。
永遠都不夠花。
費可又想起,大四時最難的那段日子。繼父出了車禍,家裏賣了房子,依然不夠付賠償款跟醫藥費。
他趕回老家,在病房外偷偷聽到,繼父跟媽在病房裏頭絕望的對話。
繼父說,家裏哪有那麽多錢,這可怎麽辦,不賠了,他去坐牢。
錢,永遠是錢。
費可根本不想去回憶那時候的心情。
難受,只有難受,沒完沒了的難受。
第十九次拍攝,NG了。
第二十次拍攝,通過。
拍完之後,費可在飯桌邊坐了幾分鐘,才起來跟大家說不好意思,謝謝劇組,謝謝導演。
他走到陸邢文身邊,看了看陸邢文,陸邢文也看着他。
費可覺得好了一點。
陸邢文說:“收工,我們回去。”
作者有話說:寫到十一點的最後一秒鐘……陸邢文的癖好是BDSM ,第一章應該說得很清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