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張師傅早早地在酒店大堂等着了,笑得敦厚而喜慶。他依然用着奇怪的港臺腔跟林驀闌他們介紹着行程:“今天下午我們要坐新幹線到京都了,上午我們先去目黑川嚯,雖然在目黑川賞夜櫻更贊嚯,但時間關系這次就來不及了嚯,其實白天去也有好處,就是人比較少嚯。”
林驀闌忍着笑,一邊不住點頭。而夏樹森一邊翻着眼皮,一邊扶着老太太上了車。
“夏總,早餐。”林驀闌遞過去手中的紙袋。
夏樹森也不應答,接過來利落地打開開動,紙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诶,驀闌。”老太太突然開口。
“是。”林驀闌從副駕駛室側身。
“昨晚沒休息好吧,你看眼睛都是腫的。”老太太滿眼心疼。
林驀闌心虛,下意識看一眼旁邊的夏樹森,他的眼睛也腫得厲害。
林驀闌正愁不知如何應答,夏樹森開了口,“林助理肯定休息得比我好。”他說着将眼睛從手機屏幕上擡起,“你說呢,林助理。”
林驀闌面色窘迫,她對昨晚的記憶截止到關門那一刻,之後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夏樹森會在她房間的躺椅上睡一晚她一無所知。她想到這裏一陣心疼,那麽貴的房間,多浪費啊。
老太太察覺到林驀闌微紅的耳朵,不打算再繼續追查,這表面上是兒子把林驀闌吃得死死的,但其實誰在感情上占上風還不一定呢。
沒多久便到了目黑川,原本平凡的一條河流因夾道盛開的櫻花變得美不勝收,引得老太太贊嘆不已,拿出手機拍個不停。
“哎呀,你們快看,這上面全是櫻花花瓣,河面都是粉紅色了。快,我們去樹下走走。”
老太太說着就伸手挽住林驀闌,腳步雀躍。
夏樹森走在後面一言不發,他此時是真的頭昏腦漲全身酸痛;張師傅當着解說和攝影師,心裏也有小小的疑團,因為在剛才的那張照片裏,夏樹森笑着看向林驀闌,分明就是愛。
老太太在目黑川足足逗留了兩個小時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前往自由之丘。因老太太東京已經來了多次,常規的景點早已不感興趣,當時在找行程的時候林驀闌特意讓地陪羅列了些小衆的地方,沒想到老太太還真看上了這小資情調的自由之丘。
既然是老太太選的地方,而當下老人家的興致也頗高,張師傅也不再提議,讓老太太自己走自己看。
“驀闌你看,多可愛啊。”老太太站在一間日式雜貨鋪櫥窗前,眼神放光。
林驀闌順着老夫人的手指看過去,錯落挂着的數個和風手袋,小巧別致。
“不行不行,我得都買下來。”說話間老夫人已經沖進了店內。林驀闌回頭看一眼夏樹森,對方一副無語的樣子。
夏樹森此刻除了無語,心底裏更多的是慶幸,慶幸林驀闌跟着一起,不然誰會陪着個退休大媽逛這種店,還興致勃勃的。
老太太也真的說到做到,櫥窗挂的那些個手袋悉數被買下,其中一個朱砂底櫻花瓣點綴着的遞到了林驀闌手上。
林驀闌知道推辭不得,便疊聲說了好幾句謝謝。逛了不多久,也找了間料理店吃了點東西,老太太說着乏了,夏樹森便提議回酒店,正好離退房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小憩一會兒是足夠了。
其實林驀闌早看出夏樹森臉色不好,擔心是着了涼,可每次她想開口夏樹森總是一個冰冷眼神過來,再擔心也怯懦地噤了聲。
剛進房間江原就打電話過來,噓寒問暖,順便講了幾件趣事逗得林驀闌哈哈大笑。
林驀闌抓緊時間洗了個澡,才淺淺入睡又該起床出發去京都了。
到京都時已過下午六點,張師傅提前讓同伴送了車過來,以好迅速前往預訂的餐廳,品嘗最棒的懷石料理。
在欣賞完衹園夜景抵達酒店時已經九點半,老夫人仍舊精神滿滿興致盎然,但夏樹森已經臉色頹然,似乎沒了力氣。
林驀闌在自己的房間踱步徘徊了二十分鐘後還是敲響了夏樹森的房門,手裏拿着從國內帶來的簡易藥箱。夏樹森很快開了門。
“夏總,給您藥。”
夏樹森沒伸手接。都等了一天了,林驀闌還算有點良心。
“您臉色不太好……”
“進來。”夏樹森說。
林驀闌把藥舉到夏樹森眼前。
“進來燒水。”
想着夏樹森感冒多少還是因為自己,林驀闌抱着藥箱進了門。
老太太默默退回自己房間,輕輕關上門。她今兒一天可都故意忽略兒子那張病容,都這時候了還沒動靜她還想林驀闌果然全沒把夏樹森放在心上,沒曾想等到她忍不住的時候,還有另一個人也忍不住了。
林驀闌從藥箱拿出體溫計,甩了甩,遞給夏樹森。
“夏總,您先量一下體溫,我去給您燒水。”
夏樹森往床上一坐,“用不着這麽麻煩。”說着抓起林驀闌的手貼上自己的額頭。
還真是燙。
林驀闌将手縮回,去燒水,也把藥拿出來。水很快燒好,她沖好感冒沖劑,同時拿出一片退燒藥。但等夏樹森快把退燒藥吞下去時卻被她阻止。
“先別吞。”林驀闌着急,幾乎是吼出來的。
夏樹森喉結一動,“林驀闌,別告訴我你拿錯了藥。”
林驀闌喪着臉,“我忘了你晚上喝過酒。”
兩三個小時前的兩口清酒能有多大影響,但林驀闌那副內疚的樣子看得夏樹森暖到心裏去。
他縮進被窩躺好,“那今晚就麻煩林助理好好守着,別讓我猝死。”
“夏總,要不您去吐出來吧。”
“催吐傷食道,易誘發食道癌。”夏樹森眼睛都沒睜。
林驀闌在床邊坐好,不時伸手去探測夏樹森的氣息。
“林驀闌。”
林驀闌一驚,“夏總,您不舒服?”
“你上床睡我邊上。”夏樹森命令。
“不,不合适吧夏總。”
“那你說要是明天你感冒了,是我來照顧你合适還是我們家老太太照顧你合适?”
“我去找housekeeping要床毯子,沒事的。”
夏樹森半坐起來,“林驀闌你是自己上來還是像昨晚一樣我抱你上來?”
林驀闌聞言騰地一下站起來,結結巴巴,“我,那個,我先回房洗漱。”
“所以你待會兒還得麻煩我拖着病軀起身給你開門?”
林驀闌只能就在夏樹森房裏收拾好自己,再小心翼翼躺進被子裏。
“櫃子裏有浴衣,你這髒衣髒褲也是不講究。”
林驀闌頭大,她也不願穿着硬邦邦的衣服睡覺啊,“夏總,我不是怕您半夜有緊急狀況嗎?”
“哦,這樣啊,我還以為林助理是為了防我呢。”
林驀闌只能幹笑幾聲。兩米寬的大床夏樹森躺在中間,林驀闌側卧在後方,不時驚醒去檢查夏樹森燒退了沒,以及是否還活着。
夏樹森醒來時不過早上五點四十,他輕手輕腳地下床,沖了個澡,如獲新生。林驀闌還在沉沉地睡着,呼吸均勻,絲毫沒有察覺。
夏樹森重新回到床上,他想起那個雷雨夜,在那個逼仄髒亂的旅館,林驀闌也這麽躺在他身旁。但心裏的一絲甜意很快變成了憤恨,要不是林驀闌還有萬郁豪這麽個前男友,他一定就當她對男的沒興趣了。
他往林驀闌挪近一些,将她的手扣住,閉眼裝睡。
林驀闌驚醒,睜開眼,正好對上夏樹森微抿的嘴唇。可能還是不舒服吧,她默默地想。
她想伸手去摸摸夏樹森的額頭,卻動彈不得。沒辦法,她只得往上蹭一些,用自己的額頭去感受。但還沒來得及将溫度對比,夏樹森已經翻身上來,繼續扣着林驀闌的手,眼睛對上去,一股撩人的燙。
“大早上的你确定要這樣招惹我?”
林驀闌愣一下,開始死命搖頭,“沒有沒有,我只是想看您燒退了沒。”
“退了嗎?”
“還沒來得及分辨。”
“你現在看看。”
林驀闌動了動手腕,夏樹森故意裝作不懂,最後還是只能照着剛才的方法,擡起頭,額頭對上去。
“燒退了。”
“哦。”夏樹森翻到一邊,怕再不下來就真的要燒一把火起來了。
林驀闌逗起來真有趣。他忍不住笑起來。
林驀闌定定神,一個翻滾下床,“夏總我回房間去了。”
夏樹森去酒店的健身房跑步,順便撥通了老友的電話。
瞿郴在那頭嗚呼,“你去了國外也不讓人好好活,我們之間可有一個小時的時差。”
“哎喲,你還真不領情,全環翼那麽多人,還有誰大早上的接過我的跨洋電話?”
“說吧,什麽事?又要什麽資料什麽報告?”瞿郴失去耐性。
“什麽資料都不要,等我們回來那天記得到機場接機,順便幫我從老太太那裏脫身就行。”
“那有什麽問題,要不要再約幾個朋友幫你接接風?”
“我倒是沒所謂,聽你安排。”
電話挂斷瞿郴仍在納悶,起這麽大早心情還這麽大好,這哪裏像是夏樹森做出的事!
林驀闌回到房間補了一覺,昨晚睡得戰戰兢兢,頭疼欲裂,現在總算好了許多。房間自帶溫泉,她舒服地泡了二十分鐘,起來時意猶未盡。她再次心疼,這麽好的房間,昨晚又浪費了。她穿着浴衣在窗前拉伸着身體,那種松弛的舒服感久違又珍貴。
看時間差不多了林驀闌便撥通了老夫人的電話,然後到老夫人房門附近等待着。至于夏樹森嘛,算了,林驀闌不自覺臉紅。
“找我?”一個聲音出現在身後,微微有些氣喘。
“夏總早,我等老夫人吃早飯呢,請問是否需要我為您打包?”
夏樹森眼睛微眯一下,又是這張辦公笑臉,“不用了,你們先去餐廳等我,我随後過來一起吃。”
“是。”
老夫人很快出來,手裏提着昨天買的手袋,她突然想到什麽,眉飛色舞,“驀闌我們今天去租套和服吧。”
“好。”林驀闌自然說好,随即聯系了張師傅。
夏樹森到餐廳的時候林驀闌正在吧臺前面等拉面,老太太斜眼瞪向自己的兒子,嘴角帶笑。
“心情這麽好?”夏樹森說着喝一口咖啡。
“昨晚又加班了?”
夏樹森嗆住。
林驀闌這時端着拉面過來,輕手輕腳地擺在老夫人面前,又對夏樹森說一句“夏總早”。
老太太看林驀闌雲淡風輕,壓根只把兒子當做公事,忍不住開口,“驀闌,阿姨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夫人您說。”
“奇計的萬郁豪是你男朋友吧?”
夏樹森再次嗆住。
林驀闌難掩詫異,“他是我的前男友,我們分手挺久了。”
“哦,那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林驀闌有些難以消化,她放下手中的勺子,“老夫人,您是想給我介紹男朋友嗎?”
老太太順水推舟,“是呀,我好些個老姐妹都跟我一樣,家裏有大齡未婚兒子,你跟阿姨說說你喜歡什麽樣的,我給你牽牽線,條件都比小森強。”
夏樹森黑着臉,把林驀闌支到一邊去取食物。
“你個老太太是在幹嘛?”他質問自己的母親。
“你覺得我像是在幹嘛?”
“又是送禮物,又是介紹男朋友,下一步你就得把她收為義女了。”
老太太啧啧幾聲,“驀闌這孩子我還真是合眼緣,是收為義女還是讓她跟我産生其他關系,主要看你。”
“您老人家愛怎麽樣怎麽樣,我可管不着。”夏樹森故作冷漠。
“只要你別後悔,我每天閑着也是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