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将近四個小時的飛行很快過去,沒有夏樹森的打擾,林驀闌窩在經濟艙逼仄的座位裏也補了個好覺。好心的咖啡男士就坐在不遠的地方,但咱們夏總之前自帶光環一出場,他也就只能悻悻退場,不管這男人跟林驀闌是什麽關系有什麽故事,他都沒法比。
林驀闌用手使勁揉了揉臉頰,想了想,從包裏拿出口紅輕描一圈。頭等艙的乘機人已經開始下飛機了,林驀闌焦躁地等待着,她可不想讓自己的上司在到達日本的第一刻就開始咒罵自己。
好在緊趕慢趕,她得以在夏樹森和老夫人到達行李提取處前跟他們會合。老夫人還是一臉溫和,她拉過林驀闌的手,手心覆在手背上,“聽老徐說你昨晚還加了班,才睡了三個小時。”
“沒事兒的,剛才我睡了一路,已經補回來了。”這倒是事實。
老夫人也注意到林驀闌兩個手腕空空,心想這孩子怎麽連讨好都不會。
托江原找的金牌地陪已經在機場的六號出口等着了,拿着一個東京鐵塔的半人高廣告牌,笑得特別喜慶。他接過林驀闌拉着的兩個大箱子,噼裏啪啦用日語和中文寒暄了一陣。
其實出行之前林驀闌跟地陪已經郵件溝通了多次,各項行程也都跟老夫人确定了再确認,只要夏樹森不發難,此行順利完成的可能性極大。想到這裏林驀闌不禁喜上眉梢,如果真有她想的那麽順利,其實這趟出行也勉強算是她自己順帶度個假了。
“林小姐。”地陪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姓張,他的爸爸是日本人,媽媽是江西人,但這家夥不知怎麽卻是一口港臺腔。林驀闌定定神,聽他接着說,“林小姐,現在我們去停車場取車嚯,然後我先送你們到酒店簡單休整一下,剛才飛機上有餐食的,所以午飯就不急着吃嚯。”
車漸漸駛離機場,林驀闌腦海裏突然閃出“成田分手”這四個字,只希望這趟旅程結束的時候夏樹森不會把她給解雇了。
老夫人和夏樹森在酒店大堂沙發上沒坐兩分鐘,張師傅和林驀闌已經辦理好入住手續過來了。
她把兩張房卡分發到兩位領導手中,就要起身帶他們到電梯口。
夏樹森挑眉,“林助理,你不住這裏?”
是啊,手中統共兩張房卡。
林驀闌有點莫名其妙,這間酒店最便宜的一間房也是八千以上,而公司差旅規定出差東京的住宿标準只有一千人民幣。夏樹森怎會不知道?
“夏總,我住隔壁酒店。”林驀闌露出标準的笑容。
“你也住這裏。”
“夏總……”
夏樹森站起身,“林驀闌,這次是為了給我們家老太太過生日,算是我的私人事宜,所有的費用我私人承擔。”
那麽意思是,整個行程林驀闌都不用理會公司的各項标準,只管好吃好喝好住了?
林驀闌托張師傅弄了個最低折扣,但即便如此,她住的那間房折合人民幣也要8200元。如果她有的選,她還是寧願去住那間1000元的酒店,差價請打到她卡上。
東京的酒店出了名的小,但她住的這間房跟比國內酒店的一般套房都還要大,想想都肉疼。
其實東京對他們這一趟行程來說只是個歇腳站,本來林驀闌是打算直飛大阪然後進入京都的,但老太太堅持想看看東京國立博物館,雖然這麽一折騰性價比不高,但沒辦法,老太太高興才是重點。而她是樂于見這位可愛的老夫人高興的。
後來林驀闌才知道老夫人堅持要去東京國立博物館的原因,為了一幅畫,一幅夏老先生最愛的畫。夏樹森應該也是知道母親的心思的,但整個過程中他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自己看自己的,離自己的母親老遠。
林驀闌一開始還是完全處于工作狀态,眼睛不落在老太太身上就落在夏樹森身上,一絲一毫不得怠慢。但慢慢的,她也被博物館裏的藏品吸引,自顧自看起來。
東京這地方,不管是老太太還是夏樹森都已經來了數次,名勝古跡他們也都去過,因此這一天的行程就這麽懶懶散散地過了,博物館裏走一走,街上逛一逛,各種小吃嘗一嘗。老太太吃完晚飯說乏了,一行人也就乘車回了酒店。
林驀闌正要洗澡的時候夏樹森敲開了她的房門,她攏着浴衣,表情有些許尴尬。
“夏總。”她笑。
“時間還早,待會兒陪我出去走走。”夏樹森說完就轉身離開。
林驀闌斟酌片刻還是火速洗了個澡,換好衣服素面朝天到酒店大堂等着自己的老板。她在原地站得有些累了,便找了個角落的沙發坐下,也不知是困了還是單純發着呆,總之夏樹森走到她身旁也沒察覺。
“林助理。”夏樹森打了個響指。
“是。”嘴角立刻又是那抹辦公室微笑。
夏樹森莫名氣惱。
“夏總。”夏樹森已經扯着大步走向酒店門口,林驀闌趕緊小跑幾步跟上,“我查了附近的街道情況,不管是國際大商場還是當地小街道都在步行範圍之內。您剛才說出去走走我便沒有讓張師傅立刻過來,不過他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随時待着命。”
夏樹森不置可否,腳步放慢許多,正好調整到林驀闌舒服的頻率。
其實要去哪裏夏樹森早就自己查好,他沒想去購物,他只是想找間居酒屋,喝酒吃菜。
林驀闌看老板雖不開口說話,但整個人松弛着,隔着五十公分安靜地走在右後方。
大概走了二十分鐘,夏樹森停下來,“到了。”
林驀闌看到深藍色的暖簾,上面是魚骨的形狀。深夜食堂。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他倆找位子坐下,老板很快遞上菜單,同時也擺好兩碟小菜,一盤毛豆,一盤沙拉。
夏樹森快速地點了幾份烤物、炸物,以及燒酒、清酒、劄幌啤酒和梅子酒。
“夠嗎?”就在把菜單遞還給老板之後,似乎終于想起了這飯不是他一個人吃。
林驀闌心虛地賠笑,“我可以要一杯姜汁汽水嗎?”
夏樹森挑眉,“林助理的意思是我一個人喝所有的酒?”
林驀闌無話可說,這酒是他自己點的,出來的時候分明只說了要走走。
見自己的助理沉默,夏樹森趕緊“寬慰”,“林驀闌,這次是為了陪老太太,這頓酒算是我私人感激你為老太太所做的一切。”
這幾句“寬慰”簡直要讓林驀闌坐不住,再說下去,她只能去跪恩了。
酒和菜很快上了桌,林驀闌慢慢地剝着毛豆,看自己的老板饒有興致地斟酒。
等酒倒好,她率先舉起杯子,用力地笑着,“夏總,我敬您。謝謝您對我工作上的包容。”
夏樹森不接她的話茬,看她一口将酒幹了,只是問到:“林驀闌,這酒怎麽樣?”
滿滿一杯啤酒害得她幾乎打嗝,她咂摸一下,将杯子放下,“我只能喝出不太苦。”
夏樹森将啤酒撥開,遞一杯燒酒過來,才加進去的蘇打水湧出一串氣泡。林驀闌呆了幾秒,只能接過來,一口喝下。
“這個怎麽樣?”
“算是清爽。”
林驀闌夾起一塊炸雞塞進嘴裏,照這個節奏,桌上這四瓶酒她得消化一大半。
短信聲突然響起,林驀闌解鎖,回複“好的”二字。
注意安全?夏樹森冷哼。
等到兩杯梅子酒下肚的時候林驀闌已經快從凳子上摔下去,天旋地轉,耳鳴得厲害。
林驀闌本身的酒量是不差的,可能是舟車勞頓,也可能是喝混了,此時的她,醉了。
夏樹森看到頭已經快低到酒杯裏的林驀闌,有絲驚異,也有絲內疚。這幾款酒度數都很低,而且他點的都是小瓶裝。
他拍拍林驀闌的肩。林驀闌一個猛擡頭,吓了他一跳。
夏樹森拉住林驀闌的胳膊,看到她的眼睛裏。真奇怪,大多數人喝醉了目光渙散,可林驀闌眼睛卻閃着光。
“夏總。”她說,聲音有點飄。
“回去吧。”夏樹森起身。
林驀闌指了指酒瓶,“還沒喝完呢?”
“你還要喝?”
林驀闌趕緊擺手。
居酒屋所在的是一條小街巷,出租車自然不會開進這裏來。而林驀闌仍舊走在夏樹森的右後方,步子不是太穩,幾乎被路過的機車撞倒,夏樹森趕緊把她抓到自己的左邊。
林驀闌不好意思地賠笑,夏樹森臉色一沉。暗暗回憶這麽久以來,無論在哪裏,林驀闌都自覺走到道路外側。
他嘆口氣,“在我這兒你還真不把自己當女人。”
林驀闌沒聽懂,只是看着夏樹森,眼睛還是閃着光。
快走到酒店的時候天突然落雨,林驀闌下意識将手掌并排舉到夏樹森頭頂。他突然停下來,抓住林驀闌的手腕,“林驀闌,你是真醉還是裝醉?”
林驀闌搖頭,“我沒醉啊。”聲音還是飄的。
夏樹森再嘆口氣。
在大堂等電梯的時候林驀闌接到瞿郴的電話。
“夏樹森還沒睡吧?”
林驀闌看一眼站在一旁的老板,“沒呢?瞿總有事找夏總?”
“有個緊急合同我發到你郵箱了,等方便了你給他看一下。”
“行。”
話沒說完林驀闌手機已經沒了電,林驀闌頭大,充電寶在房間裏。
“瞿郴找我?”夏樹森發問。
“是,瞿總說有個緊急合同請您看一下,但我手機沒電了,稍後再轉給您。”
“帶筆記本電腦了?”
“帶了。”
“那待會兒直接把電腦給我吧,合同內容太多,電腦上看着方便。”
“是。”
夏樹森側臉看着已經忍不住靠在電梯壁上的林驀闌,想着剛才明明醉了還能條理清晰地處理工作,也真是本事。
林驀闌的眼皮已經開始打架,她感覺這電梯已經上升了一小時卻還是沒到房間所在樓層,她是真的快站不住了。
終于到了。林驀闌的房間離電梯口不遠,她認出房號後叫住夏樹森,“夏總,我稍後把電腦送到您房間。”
她覺得這是最合理的方式,因為電腦得開機,開機運行好之後得連接WiFi,還得登陸郵箱下載附件,整個過程下來怎麽也得三分鐘,總不能讓老板在房間門口幹等着吧。
“不用了,我跟你進去拿。”
“啊?”
夏樹森拿過林驀闌手中的房卡,開門進去。就林驀闌現在這狀态,他可真不敢保證她坐下去之後還起得來。
林驀闌從行李箱裏取出電腦,蹲下起立這兩個簡單動作幾乎用掉她所有的力氣。夏樹森注意到她加重的呼吸趕緊走近一點,生怕她要突然倒地。
她打開電腦,熟悉的開機密碼前後輸了三次才對,等到終于把合同下載好放到桌面已經是十分鐘以後的事。
她捧着電腦跟着夏樹森往門口走。
“夏總,若是需要回複或者寫修改意見您随時叫我。”
夏樹森在門口接過電腦,才剛邁出一步就聽到房內一聲撞擊,好在他動作敏捷,趕緊推住還沒完全鎖上的房門。
他看到林驀闌躺在地上,眼皮還在努力要睜開。他就近放下電腦,一把抱起自己的助理。
可能是終于躺進了一個舒服的地方,林驀闌的眼皮終于放棄嘗試,安心地閉上。
夏樹森見林驀闌陷入沉睡,也不再忍心叫醒她,他輕輕把她放到床上,拉過被子給她蓋上。他走過去撿起電腦,手在門把上停留十秒又被收回。他去床邊的躺椅上坐下,筆記本擱在腿上。
第二天是被門鈴聲驚醒,林驀闌倏地睜開眼,看到躺椅上呼呼大睡的夏樹森。她敲了敲頭,由輕至重。
很快電話鈴聲也響起,林驀闌一邊奇怪自己什麽時候充上了電,一邊看到屏幕上跳動的名字心驚膽戰。她下床,走到離夏樹森遠一點的位置。
“驀闌可起來了?”老夫人語氣輕快。
林驀闌看看時間有點抱歉,已經八點半,張師傅九點就會到酒店接他們。
“嗯,起來了。”
“在房間吧?還沒去吃早飯吧?”老夫人又問。
“嗯,還沒呢。”林驀闌回答,語氣乖巧。
“那你開門,我在你房間門口。”
“啊?”
林驀闌回頭看向夏樹森,對方也正好睜開眼睛看着她。老夫人已經挂斷了電話,門鈴繼續響起。
夏樹森從椅子上起來,伸了個懶腰,他問到:“你是不準備給我媽開門了?”
林驀闌腦袋要炸掉,她鬥膽,“夏總,要不您先去浴室躲一躲?”
“有這個必要?”夏樹森挑眉。
“您看呢?”林驀闌雖說的是個反問句,同時倒是點頭如搗蒜。
“你已經讓老太太在門口等了兩分鐘,我的房間在老太太的隔壁,你說她剛才有沒有先去我的房間敲個門?”
“那……”
沒等林驀闌做更多的反應,夏樹森已經徑直走向房門,順帶回個頭,“林助理,我們可是清白的。”
“要不我躲躲?”林驀闌再次鬥膽。
但夏樹森明顯沒打算給她機會,直接開了門。
老太太看着自己睡眼惺忪的兒子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你跟驀闌換了房間?”
林驀闌知道再躲不過,走向門口,“夫人早。”
“你們這是?”
“加班。”夏樹森簡潔地回答,同時走出了房間。
老夫人看到床鋪只有四分之一有睡過的痕跡,松一口氣的同時也有點遺憾。
林驀闌火速洗漱完畢,跟着老太太去早餐。末了打包了一杯拿鐵,一塊麥芬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