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林驀闌還哪裏敢啰嗦,即可起身告別。
瞿郴嘆一口氣,“你這爛脾氣是要到幾時才肯改。要不是驀闌妹妹薛桐雪不一定可以這麽爽快。知恩圖報這種中華傳統美德你是都丢到國外了吧?”
“我付了她薪水!”
瞿郴忍不住啐一口,“資本家。”說罷發現糖已經全數讓夏樹森倒進了自己杯中,氣得拍案而起。
今天好難得,夏樹森竟然自己開車去上班,口中說着“不想坐瞿郴那輛破車”,心中實則是另有打算。
等兩個男人抵達公司時,林驀闌已經在收拾文件準備去樓下跟供應商開會了。她看夏樹森過來,把今天的日程和相關工作進程跟老板做了彙報,便急匆匆過去搭乘電梯。
夏樹森攤開手中的鑰匙,眉頭不易察覺地皺起來,要怎麽把車給她才夠自然?
環翼這次準備把公司整個差旅業務外包出去,于是十幾家供應商過來開會,也算是變相招标了。林驀闌跟行政總監坐在最前面,講了要求講了政策,然後安排各供應商依次去隔壁做presentation。站在公司的角度當然是要盡最大的努力控制差旅成本,但站在員工的角度就得顧忌每次出差旅程的舒适度,兩個變量要怎麽協調怎麽控制,林驀闌跟那位總監頭都大了。雖然已經有很多大公司采用了差旅服務交給專業公司負責的方式,但這對環翼來說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操作主體發生了變化也就意味着相應流程要更改,行政總監湊到林驀闌耳邊,惴惴不安,“這事兒夏總有沒有什麽說法?”
林驀闌苦哈哈地牽一下嘴角,“一個字都沒提。”
“要不你去試探試探,免得我們在這兒忙活半天結果老板一句話全部推翻。”
“李總,你不想幹了別拉我下水。就算是要去敲擊聖意也得帶着個具有支撐性的方案去,好好聽演示吧,咱們對哪家最便宜哪間服務最好哪家綜合性價比最高可得門清。你可是行政總監啊,選哪家供應商是該你說了算的。”
這個李總是剛升職的一個員工,休了産假回來半年就遇到前任離職,雖然有前任和部門同事的推薦但坦白說親和有餘魄力不足,夏樹森深知這點,于是這案子也讓林驀闌去全程跟。
車鑰匙在桌上轉了一圈又一圈,夏樹森擡起脖子看看外面,清清嗓子試探是否有人。在确定再無旁人時走到林驀闌的座位前,對着空氣排練起來。
“那個,林助理,這個車你拿去開,工作需要。”
聽自己說完似乎又不滿意,他搖搖頭,重新設計一番,“林驀闌,要你十分鐘內趕到一個地方你就從來沒有準時過,所以事實證明你沒有車是不行的。”
“林驀闌,公司福利給你配一輛車,拿去。”
……
夏樹森惱得抓起頭發,不管怎麽講都顯得生硬。廢話,夏先生您給林驀闌的可是你自己的座駕,若非得扯到公司福利上也說不過去啊。
夏樹森的戲不斷被自己cut掉又重來,只是一個外力讓他不得不停止——林驀闌突然從會場回來。
“夏總,您找我有事?”
車鑰匙已經擺在了林驀闌的桌上,現在拿回來已經來不及。
夏樹森不敢轉身。但林驀闌走了過去。她對着老板微笑,然後看到了正端端正正趟在自己手邊的車鑰匙。她認得挂在上面的金屬圈,是那輛她曾經開過的白色路虎。她拿起來。
“夏總,您現在是需要我開車送您去什麽地方嗎?”
夏樹森額上已經有了一層細密的汗水,他微眯一下眼睛讓自己鎮定,然後雙手交叉抱在胸前。
“現在不用,但這車這段時間你拿着。老太太生日快到了有些事也需要你來籌備,我所有的車中她就看得上這輛。”
林驀闌點頭,“好的。”
“林驀闌你最好當心開,不管是傷了老太太還是這輛車,你可都賠不起。”
他說着跟個男模一樣英挺地走出去,心中滿是跳脫窘境的得意。林驀闌把車鑰匙放回抽屜,取了張市場部等着要的授權書又大步地下樓去了。
等基本完工已經是四個小時之後,那個行政總監跟幾個供應商出去吃飯,而林驀闌因為接下來有其他工作不得不到茶水間面包就咖啡應付着。她站在窗前,手中的馬克杯不自覺地晃動着。天色蔚藍,陽光正好,周末可以跟哥哥嫂子出去走走。想到這裏她不覺微笑,直到被短信聲拉回現實。
短信內容如下:萬學長驀闌學姐好久不見,我的咖啡博物館周五舉行開業派對,希望兩位可以賞光到訪。
發件人是當年林驀闌考咖啡師時認識的一個學弟,這孩子對咖啡有一種骨子裏發出的熱愛,為了以後可以開一間咖啡廳幾乎廢寝忘食地打工攢錢。林驀闌一直對他贊賞,但開一間像樣的咖啡廳花費委實不菲,內心其實也為他擔憂。可沒想到,這才剛畢業一兩年,他竟然已經做到。
變故和驚喜是人生高速的收費站,除非是過着春節,否則誰也逃不掉。
林驀闌沒想到學弟這麽快就可以實現夢想,而那個學弟,也沒有在自己的信息庫中更新學長學姐早已勞燕分飛的內容。
林驀闌洗淨馬克杯,卻在一轉身時想起夏樹森的話。自己真的要告訴萬郁豪關于那間公司的內幕嗎?既然夏總已經吩咐,是不是也該意思意思發封郵件到萬總秘書處。她扭動一下脖子,呼出一口氣,投入到下一場戰鬥之中。
其實夏樹森助理的工作真不該是一個正常人類做的活兒。夏樹森沒有秘書,因此那些瑣碎的小事也歸入助理的工作內容當中。林驀闌不僅每天得對着文件聽着報告協助決策,另一方面還得幫忙看看夏總訂的意大利沙發到貨了沒。但林驀闌倒是想得很開,因為要不是這樣,林驀潇這個大哥怎麽回得來。
夏總在第二天就跟市場部的頭兒飛去了加拿大出差,但林驀闌仍然得每天加班到九點。前兩天是因為幫老太太做生日派對策劃,而後兩天則是在選一個适合她老人家生日旅行的地方——老太太夢到了一座古寺。夏樹森那想一出是一出的秉性頓時有了出處。
本來驀闌已經将學弟的邀約忘到了腦後,可周五下班在環翼大樓看到的那輛白色勞斯萊斯光芒萬丈得足夠熔掉林驀闌一絲絲的僥幸。又能怎樣呢?
司機替她開了車門。
“驀闌。”萬郁豪開口,笑容中有掩飾不完的尴尬。
“萬總。”她回敬,忍着頭疼,“您要過來也提前知會我一聲啊,讓您在對手公司樓下等着傳出去也不好聽。”
萬郁豪只能讪讪地賠笑,然後取出兩張咖啡色的請柬,遞一張給驀闌。
“王肯把請柬寄到了我那邊。”王肯就是那個學弟的名字。
林驀闌接過,将請柬貼近鼻翼,一股咖啡的香氣。對待夢想,誰能不認真不用心。
林驀闌突然想起收購案的事兒,斟酌一番,還是開了口。
“萬總,以下這番話您千萬別多心,我也是受我們夏總的委托給您帶個話。”
萬郁豪警惕,“請講。”
“關于收購案,環翼已經放了手,也希望您那邊可以放掉它。”
萬郁豪梗着脖子,“這是什麽道理?”
“那間公司已經借着僵持的這些日子做空,您真打算要一個空殼子?”
萬郁豪皺眉,“不可能。”
林驀闌正視着前方,“話我已經帶到,怎麽決定這主意還是萬總您自己拿。”
說話間司機已經将車停穩,王肯出來迎接他們,還以為學長學姐恩愛如初。他與萬郁豪以兄弟的方式握手,與林驀闌熱情地擁抱,想要說些憶往昔的話卻被林驀闌用力握了握手指。
他頓時意識到情況不對,找了個借口,把學姐帶到樓上的休息室。
林驀闌率先開口,“分手幾年了,別多問。”
這對話還沒算正式開始就已經結束,王肯嘆息,“像你倆這般的璧人都會分手,讓旁人怎麽相信愛情!”
“愛情有什麽好信的,不如信夢想,看看你,俨然一個青年才俊!”
王肯吐吐舌頭,“要不是我爹買了幾十年的彩票終于中了一回,我怎麽可能開得起店!”
林驀闌不可抑制地大笑開來,本來在腦海中構建的勵志故事頓時被掃得一幹二淨。
她朝着王肯的肩膀擂一拳,“別因為太容易就不好好經營,夢想畢竟是夢想。”
“那你跟學長的愛情呢?”王肯終究還是張口問出一題。
“跟旁人無異,城中每天大大小小數百次分手,你不會猜不透。”
“還是覺得可惜。”
“你可惜不過是覺得我倆站在一起賣相好。”
兩人一起笑噴。
整個咖啡廳建得貌似藝廊,再加上開業這天很多桌椅板凳都被挪出為派對騰空間,還真是應了“咖啡博物館”這幾個字的景兒。
林驀闌被貼在吧臺一側的一張明信片吸引,因為上面印着的那座古寺,跟老太太夢中的太相似。她趕緊拿出手機拍下,叫來王肯想獲得摘下這卡片的首肯。
王肯倒是爽快,“這些明信片都是從各地寄來的,當時我已經有了資金,我爸買下了這個店面用作它途。我的咖啡博物館還只是一個構想,但這個店面的位子我是真的喜歡。于是我每到一個地方就寄一張明信片到這裏,收件人寫咖啡館館主,是一種希望也是一份鞭策。”
“那這個寺是在哪裏?叫什麽名字?”驀闌問。
王肯剛要開口卻又立即打住,他擡擡下巴,“你不如親自問問這張明信片的主人,唯獨這張不是出自我自己的手。”
林驀闌轉身,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是你?”
江原與王肯撞了撞拳頭,随即自然地張開手樓樓驀闌的肩,邀她到窗前坐下。
王肯愣在原地,與萬郁豪遙相呼應。
落地窗前擺滿了巨型的香槟杯,杯裏沒有酒水,清一色的全是頂級咖啡豆。DJ換了音樂,江原也沒征求林驀闌的同意,牽起她邁着舞步,跟剛才一般自然。
林驀闌偷偷看着近在咫尺的這個男人,只覺得有意思。有時候害羞有時候別扭有時候卻一副無論身處何時何地都如魚得水的樣子。但現在,她只關心那張卡片,那座廟。
“我看到了郵戳,但是京都古寺太多,這一座具體是在什麽位置?”
江原将驀闌的頭壓在自己的肩上,“林小姐,跳舞的時候專心點。晚上送你回家的時候再給你答案。”
林驀闌頓時知道了什麽是高手。她擡起頭,瞥見角落裏被幾位淑女圍住了的萬郁豪,禮貌地送出一個微笑。
她拍拍江原的背,“诶,能停一停嗎?穿着黑色西褲跳舞我真覺得尴尬。”
萬郁豪好不容易從女人堆中脫身,他走到王肯跟前,老實不客氣地開問:“跟驀闌跳舞的男人是誰?”
萬郁豪慘烈的表情讓王肯有些無所适從,他小心翼翼,“我的一個朋友,沒想到他跟學姐也認識。”
萬郁豪咬着牙,“他們,在交往?”
這可吓壞了王肯,“沒,應該沒……”
他已經可以想見這對璧人的分手故事絕對不會是林驀闌口中的與旁人無異,他試探着,“你跟學姐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我們……”萬郁豪眼底湧出一層水霧,他頓一頓,“我失去了跟她在一起的資格。”
林驀闌和江原早早離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