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安全部經理的電話還是不能撥通,夏樹森吩咐老徐直接開往經理家。他的手撐着車門,車窗外的霓虹燈投射到他的左邊側臉。
老太太把那瓶酒放進酒窖,默默嘆口氣。兒子是個心重的人,只是沒想到他用刻進骨子裏的方式去銘記一件事情。夏樹森的父親當年被朋友出賣而進監獄的事對他的影響竟然大到這種程度,絕不依靠他人給自己留後路的行事準則就是這麽來的吧,所以他的辦公室不要應急燈,不要應急供電系統,凡事沒有但是,做不到那麽就自己找出路。如果今兒晚上困在辦公室的真是夏樹森,估計要真遇到非立刻出來不可的事,他絕對舉起凳子就砸門了吧。
等趕到環翼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停掉研發大樓一層樓的電供給總裁辦公室,所有電燈都應聲閃亮。夏樹森和瞿郴刷卡進去,一眼就看到蜷在沙發睡着的林驀闌。筆記本攤在一旁,屏幕已經暗下去卻還是小聲播放着Take a bow。此時的辦公室,凍得就像冰窖。瞿郴過去蹲在跟前,雙手握住林驀闌冰涼的手。林驀闌頓時警覺地醒過來,抽出手擋住突然到來的光亮,然後給瞿郴燦然的一笑,“謝謝你啊,瞿大嬸,大晚上的還麻煩你。”她坐起來,當然,毫不意外,看到了站在後面的夏樹森。
她清了清嗓子,攏了攏頭發,不能不說是畢恭畢敬,“夏總,您怎麽也在?”
瞿郴沒好氣,“他來看你死了沒?”
林驀潇這時打來電話問妹妹怎麽還沒回。要擱以前,他肯定會怒發沖冠逼迫林驀闌辭職不幹,但現在,他理虧,因而連關心和詢問都變得小心翼翼。看吧,錢這東西到底還是非常重要。
“怎麽,家裏還在等你回去過生日?”瞿郴問。
“我倒願意相信他們擺了個蛋糕等我回去,不過看樣子似乎沒有。”
瞿郴看了看腕表,11:58。他突然不知從哪裏掏出一瓶酒來,又輕車熟路地去找了酒杯和開瓶器。他拉身後的夏樹森也過來坐下,然後開瓶,倒酒,舉杯。
“夏總放心,這瓶是上次我送的,您這兒最便宜的一瓶,我就先借來用用,回頭再補上。”他又轉向林驀闌,“林驀闌,雖然我們沒認識幾天,但我覺得我們已經像是老友了。林驀闌,生日快樂。”
瞿郴去茶水間找吃的上來,辦公室只留下驀闌和夏樹森兩人。氣氛中的尴尬顯而易見,特別是在林驀闌剛醒來的淩晨。她裹了裹外套,然後揉着被自己壓酸了的左胳膊。
盡管已經強迫自己忽視林驀闌,夏樹森還是忍不住把注意力留在了自己的助理身上,大概再這麽盯一會兒自己就會忍不住說聲對不起,或者再過去吻她。好在瞿郴在恰當的時間出現,是真的慶幸還是遺憾?
夏樹森起身站到窗前,望着下方已經進入睡眠的城市。他也奇怪,為什麽自己會順老太太的意親自到辦公室來?按照自己原先的設計,他夏樹森應該是讨厭林驀闌的,做一個不恰當的比喻,那林驀闌就應該是楊白勞,她欠了他的債,不僅要拿體力勞力來還,萬不得已需要把喜兒賣了也不是沒有可能。他回過頭,再次看着跟瞿郴說笑的林驀闌。林驀闌真好看,是,不可否認的好看。此時的她沒有平日的聰明和淩厲,她的笑帶着失神、睡意和懵懂。
他們在辦公室也沒待一會兒,開了的酒還剩大半瓶放在桌上,燈光毫不客氣地打在上面,向一側投下酒紅色的陰影。
老徐把林驀闌送回家又轉來接老板。雖說只是個司機,但老徐也是老夫人一手調教出來的,說白了,算是老夫人的半個細作。為什麽老夫人除了偶爾做做樣子,其他事情對薛桐雪的事都不聞不問,還不就是因為老徐拍着胸口說了句“成不了氣候”嗎。
但這次似乎是不一樣的,否則那麽驕傲的夏總犯得着撒謊說自己有事得呆辦公室嗎?
“夏總。”老徐開口,“林助理可能有點感冒。”
本以為可以趁到新東家後的第一個周末睡到自然醒,但嗓子的疼痛像是最管用的生物鬧鐘,七點一到,林驀闌立刻爬下床找水喝。然後,一個踉跄,貨真價實的頭重腳輕。
其實也怪不得昨晚躺在冰窖睡的那幾十分鐘,那只是一個出口,讓病毒找到早該好好感冒一場的自己。林驀闌幾乎已經冷靜地預想了接下來要出現的一切身體狀況,嗓子疼不過是開場舞。她去客廳茶幾抽屜翻出感冒藥、消炎藥,灌着水一顆顆吞下去,然後裹着毛毯攤在沙發上。
“淺様。淺様?”
這姑娘是酒店前臺,估計又上的是早班。
“哥,哥?林驀潇!”
林驀闌突然鬧脾氣般瀉了氣,寂寞和無助跟着感冒在體內滋長,分明只是一點小事卻險些要落下淚來。她更願意此時的自己是在環翼辦公室吧,在那裏自己每個細胞都繃緊,自己時刻做着戰鬥的準備,她就沒有空隙去想為什麽這種時候連一個肩膀都沒有。她林驀闌從來都不脆弱,但在這個早晨,她就是這種狀态,她找不到開關,回不到女戰士的狀态。
她在沙發迷迷糊糊地又睡着,然後被電話吵醒。
“還在睡?”
她把手機從耳朵旁拿下到眼前,努力睜開一點點,天,是岑安。
“也不算。今天奇計不也放假嗎,你還真早。”驀闌揉着太陽穴坐直身體,已經有縷縷光線投過樹枝闖進室內。
“想給你補過生日,又怕你檔期太滿所以早早預約中午那幾個小時。”
“行啊,給你個面子。”驀闌打着哈哈。
“這樣,十一點我先到你住的地方來一趟。”
“什麽?”
“你那離職手續可都是我默默在幫你辦理,你那新東家也真是不着急,都沒問你要材料?”
怎麽沒要,每天追着要!
可重點是,“你都知道了?怎麽也沒問我?”
“拜托小姐,搞研發的大都是宅男沒錯,但也不至于兩耳不聞窗外事。你可是林驀闌,前太子妃!”
“是嗎?我這一走豈不是又添了諸多坊間傳聞!”
“是,奇計八卦圈要存活也全得仰仗你!”岑安頓一下,接着說:“既然你也起床了,要不要我買早餐過來,或者我們一塊兒喝個早茶?”
原則上林驀闌是不希望岑安就這樣登堂造訪的,就算關系親厚但還是會有些別扭,但沒辦法,相比之下她更不想昏昏沉沉挂着鼻涕在餐廳勉強大笑。
于是,“你過來吧,我不是太舒服就不出門了。”
岑安大概在一個小時後過來,左手提着裝有早餐的牛皮紙袋,右胳膊還夾着個巧克力色紙盒。林驀闌披着毛毯跟個蘑菇似的長在沙發上,看岑安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進進出出,找不到這個又找不到那個。就算頭腦昏沉林驀闌也能清晰地意識到岑安的心意,以前是礙于奇計員工的身份,現在似乎就沒了顧慮。如何在不失去好友的前提下表明立場,又是一個大問題。好在如果那份愛尚且可以輸給忍讓,那應該也不是那麽難克服吧。
老太太帶着幫傭到夏樹森家時他還在睡覺。啪啪兩聲将他卧室燈全部打開,夏樹森瞬間發出哀嚎。
“夏總,這可不應該是見到母親的正确反應。”老太太站近一些,抱着手居高臨下,跟視察工作似的。
夏樹森心不甘情不願地坐起來,兩個手掌摩挲着臉頰,然後突然張開雙臂抱住身前的母親,頭在對方肚子上蹭了蹭。
老太太推開他,“這十年前的老招數現在能管用嗎?夏總,貴公司天天強調創新,你自己也與時俱進一下吧。”
“昨天不是送你酒了嗎?”
“我又不是你那些小女朋友,送個石頭就打發了,其他的能湊合就湊合!”
“你怎麽知道?”
話說到一半夏樹森突然意識到是老徐這個細作,然後想到那句“林助理可能有點感冒”。
昨晚對林驀闌感覺和悸動都算不得數,那不過是半夜的酒後暧昧,林驀闌,怎麽可能?她不過是仗着自己的聰明和相貌艱難讨生活的人,而這種人,他夏樹森是最不想碰的。所以林驀闌算什麽?下次老徐再多嘴就直接讓他滾回老太太身邊,是,必須這麽做!
迅速的腦內活動讓夏樹森整理好思緒,但這種強裝的鎮定和防備不過是紙老虎,架不住輕輕一戳,比如此時在一旁收拾衣服的老太太不經意開了口,“兒子,下周四我跟你借一天林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