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夏樹森不置信地跟母親确認,“您說林驀闌?”
“不然還有誰?”老太太反問一句,然後優雅地走了出去。
夏樹森呆呆地坐在床上,用力拍了拍頭。可恨的是他真的搞不懂自己的想法,如果心思真因林驀闌活絡起來可又是因為什麽了?見色起意?還是因為她不按其他女人的套路而有了好奇心?說到底,夏樹森你會不會只是因為不甘心,因為林驀闌在面對為難時的鎮定?顯然,她沒把你當回事。就算在你們之間你是毋庸置疑的上家,但你還是輸了。
很多人會想知道愛情是怎麽産生的。我們要使用怎樣的鑒定手段才能确切知道自己已經身處愛情之中。對一向理智的人來說,愛情更是需要證據的,一小時想念幾次,一天通話幾次,面對你時心跳加速了幾個百分點……而對本身抗拒愛情的人來說,剛萌生的愛情更需要加足馬力往心裏闖,否則一場雨一陣風,愛情這觸不到摸不着的玩意就會扭扭捏捏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我們的夏總抗拒的不是愛情,而是林驀闌。這可怎麽辦!
诶,你知道嗎?如果有誰需要你費盡力氣去抗拒,那只可能有兩種情況:一是她主動投懷送抱,二是你的情不自禁。
岑安把他與林驀闌的早午餐準備好,然後特別鄭重地把那個紙盒推到昨日的壽星面前,“生日快樂。”
林驀闌皺着鼻梁,“這算給昨天那個生日還是下一個生日?”
“不可以兩個一塊兒嗎?”
驀闌攤攤手,“算了。就算你摳門我還是真心地謝謝你,謝謝你記得我的生日,謝謝你幫我辦離職手續,謝謝你大早上地還遷就我到這裏來。”
岑安順勢往前一下子拉住驀闌的手,“我不要你這一連串得感謝,我……”
驀闌趕緊搶白,“我知道我知道,我們是好朋友,放心吧,老岑同志,以後我一定注意,不這麽生分!”
林驀闌眼中帶着的歉意已經給了岑安再明白不過的答案,成熟的人面對不那麽濃烈的感情自然能做到全身而退。他很快豁然地笑起來,“對對對,我不要你的謝謝,過兩個月就是我生日了,到時候你兩三倍地還給我就行。”
林驀闌的這場感冒本來在藥物的壓制下已經症狀甚微,可到了周一咳嗽卻像在光滑地面上轉動的陀螺,一開始就沒個完。止咳糖漿已經喝了整整一瓶,但還是一開口說幾個字就得被咳嗽打斷。夏樹森一大早就看着自己助理坐在電腦前咳嗽得整個身軀都在震動,他絲毫不懷疑那些因為工作過勞死的姑娘死前都曾經經歷這樣的階段。于是他拿起電話,接通。
“你好……”聽筒傳來一陣咳咳咳。
“快去醫院,我放你一天假。”
“不用了夏總,”又是一陣咳咳咳,“我吃過藥了。”
“你現在連個電話都接不好,請問還有什麽呆在辦公室的意義?去醫院,等能完整連貫地說完一句話再回來!”
夏樹森不由分說地挂斷了電話,他是真的生氣了。林驀闌,我可是付了你百萬,要死也給我撐幾年!
從什麽時候起,林驀闌一用客氣抗拒的語氣跟他對話他心裏就不是滋味呢?他苦笑着輕揉太陽穴,夏樹森,可林驀闌跟你講的話一半以上不是都用的這種語氣麽!
等林驀闌把亟待處理的工作交代好并轉了趟公交到達醫院時已經兩點半。她擠在一堆病人及病人家屬中挂號看病,然後等着拿自己的血液報告。
坐在側邊的父親抱着自己的小女兒,語氣溫柔,口中講的卻是康熙對付鳌拜的歷史故事。
“他那時還那麽小,卻能夠在極大的壓力下完成這樣一件重大而危險的事情,囡囡,你說他勇不勇敢?”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眼睛裏還有未擦幹的淚在泛着光。
林驀闌從包裏拿出個巧克力給小女孩,小女孩擡頭看着爸爸,得到默許後才伸手接過,甜甜地帶了句“謝謝”。
這故事她父親也跟她講過,但用的是慷慨激昂的語氣。林驀闌緊握着自己的雙手,她想啊,別人的手随時會松掉,只有自己的不會。
血液報告還沒出來,瞿郴的電話倒是來了。
“你找找去年T-1收購案的資料,我晚些時候回公司來拿。要全套的。”
“行,我弄好了聯系你。可能會晚一些,我也沒在公司。”才喝下去的糖漿管了用。
瞿郴用手摁緊藍牙耳機,這林驀闌是在什麽地方,吵得跟市場一樣。
“你這是被夏總調遣到哪裏去了?”
“醫院。他估計是嫌我病怏怏的樣子礙眼,就催我趕緊來這裏。”
“男上司也是可以關心關愛女下屬的,林驀闌,你這可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
“我有嗎?”藥效這麽快就過去,又是一陣抑制不了的咳嗽。
“你不是在第二醫院吧?”
“離公司近的不就只有這個嗎?”
“得,我兩分鐘就到。順便先把你捎回公司,趕緊把資料給我找了。”
林驀闌沒好氣地挂了電話,這是什麽?擺明了損友。
血液報告終于出來,林驀闌一看那白細胞值直搖頭,這報告往醫生眼前一扔就等于四個字——去輸液吧。
結果自然不出所料,而瞿郴,還在她跟醫生争執的過程中出現,恰到好處。
“楊醫生,我手上真的是有工作耽擱不起。您還讓我連打三天的點滴,這真的不可能。打針可以,藥您也開重一點。”
“你這姑娘怎麽就不曉得愛惜自己?我要對自己的病人負責,你要麽去輸液,要麽就換個醫生!”
瞿郴這時默默地走到林驀闌身邊,醫生比驀闌還早發現。他對着瞿郴,手指着林驀闌,“你女朋友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你都不管管?你瞧瞧這血液報告,要擱敏感時期都可以直接扔去隔離了!”
瞿郴似乎被醫生的氣勢和林驀闌的病情吓到,除了一個勁地點頭說“是是是”,他什麽都沒說。
等劃完價交完費,才發現輸液室早已人滿為患,連過道邊上擺放的病床都躺着挂着吊瓶的病人。無計可施,林驀闌最後只能坐在輸液室外的塑料排椅上,吊瓶晃晃悠悠地挂在一旁。
瞿郴站在邊上,抱着手搖着頭。
“怎麽了,幹嘛擺一副死樣子?”
“你說你才來了這幾天已經出了多少事!”
林驀闌翻翻眼皮不置可否,“瞿總你不是應該正忙着嗎?”
“是有點事情,不過交代給別人也沒太大問題。我先陪着你把點滴打完了再說。”
“瞿郴,我認真的。你去忙你的,這少說也得花上四五個小時。還有你那資料,不是等着用嗎,我現在打電話給行政,你回去應該就可以拿到了。”
“別廢話,我就在這兒陪着。”他說着揚起眼睛看看吊着的那幾個瓶子袋子,“為什麽不能一口氣把它們全喝下去?”把驀闌逗得哈哈大笑。
瞿郴去車上把Ipad拿上來,坐在驀闌旁邊看報表,驀闌把地上的報紙撿起來翻來覆去看了個遍,最終意興闌珊低着頭打起了瞌睡。瞿郴輕輕地坐近一點,溫柔地把驀闌的頭放在自己肩上。這時楊醫生正好走過,看到這情景用口型說出了“這就對了”幾個字。
這世界還真的不缺熱心人。
夏樹森來電約老友共赴飯局,卻沒想老友壓低着聲音敷衍幾句繼而挂斷了電話。他不放棄地又撥過去,終于套出實情。
“你是說你在醫院陪着林驀闌打點滴?”
“是這個情況。這不怕老板您批評擅離職守不幹正事才隐瞞嗎?”
“嚴重嗎?”
“自然。雖然我倆交情好但也不敢無視公司的規定不是!”
“我是問你林驀闌病得嚴重嗎?”
“這液說是要連輸三天。”
“我說你坐一旁陪着也産生不了什麽作用,快回公司,晚上那個董事宴請你沒忘吧?”
“不是說取消了?”瞿郴問。
“由大規模變成了小規模,有那麽四五個董事專程從國外回來,總不能讓他們回來住幾天酒店就走吧?”
瞿郴突然明白了,每年都有的董事宴請今年卻由于種種原因叫停,可有那麽幾個董事仍舊按期歸國?這種疏忽怠慢絕不是夏樹森能忍受的風格,那麽只有一種可能,這才是他真正的安排。瞿郴打開郵件查看名單,果不其然,今年的收購案要想好好進行,沒這幾位老先生的大力支持可不行。
瞿郴擡起手腕看了看表,“時間還早,讓林驀闌再睡一會兒。”
“什麽?”夏樹森一頭霧水。
“夏總,你也體會體會民間疾苦。這年頭臨時來輸液的病人哪那麽容易找到床位?我總不能讓林驀闌一個人睡在過道裏吧!”
護士過來更換針藥,看瞿郴辛勤工作還不忘照顧病人委實動人,不禁贊賞感慨這位男士的高尚品質,“先生對女朋友真好。”
瞿郴撇嘴笑,“我只是她的朋友,她的男友是混蛋只好我頂上了。”
護士推着車走開,腦海中肯定已經在勾畫類似大仁哥和又青姐的故事大綱。
瞿郴可不是什麽大仁哥,就算是,也絕不會是林驀闌的。有人說男女之間是沒有純友誼的。兩個友好的男女只有三種狀态,一是戀愛前,二是戀愛中,還剩下那個自然就是戀愛後了。男女友誼這事兒就如同雞生蛋蛋生雞一樣,已不知被各方有識之士争論了多少年。只是非常不幸,雞與蛋的關系科學家有數據用理論用演算方式用科學道理已經得出了結論,但男女友誼這事兒跟世界未解之謎一樣,多方說的都有理,卻不能定論。男女之間到底有沒有純友誼呢?
我們先不扯男和女這兩大類,把範圍縮小,就看看眼前的瞿郴和林驀闌。雙方都有才有貌,站一起就是對璧人。再加上平日裏友好和諧相處互幫互助,開得起玩笑,做得了正事,幹脆都別浪費時間,兜裏揣上幾塊錢,去民政局把證兒扯回來算!
事實上呢?林驀闌最近腦子裏肯定沒空理會這些小心思,而瞿郴,他心裏有個不可替代的人。
有的人的愛情如野草,燒掉一片,第二年照樣春風吹又生。一些人的愛情像是不可再生資源,一次傾囊而出,再也沒有折騰的力氣和能量。還有一些人的愛情可再生,卻只能單向,我說的就是瞿郴。別人跨不進他的圍牆,只能呆在朋友那一塊裏。所以就算是我們優秀的女主角林驀闌,在他眼裏也只是個人,而非available的女人。
為了保密,晚上宴請的事兒一直交給老夫人在默默進行。老夫人主張直接就在家裏舉辦,一個是人本來不多,更關鍵是這幾個大股東都是夏老先生生前的好友,當年夏樹森為了盤下環翼,他們可沒少幫忙。請他們直接到家裏來多多少少能讓他們更顧慮情面,以後的事兒也更好辦一些。
老夫人已經說了萬事已備,但夏樹森還是踱在辦公室裏憂心煩躁。他披上外套下樓,讓老徐直接将車開到第二醫院,等到了,他自己卻賴在車上不下來。
老徐在駕駛室清了清嗓子,畢恭畢敬又語帶狡黠,“夏總,您還是上去看看吧。”
“不用。”夏樹森硬梗了梗脖頸,“我打個電話讓瞿郴下來。”
“不是說林助理在過道裏睡着了麽,要是她沒輸完液,瞿先生也不好走啊。”
夏樹森內心一驚,“你怎麽知道的?”
老徐謹慎地把臉轉過去,眼睛直盯着前方,“夏總,您都念叨一路了。我看林助理很可能是枕着瞿先生睡的,他走不開。”